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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ChatGPT語境下的青年寫作者觀察
      來源:文學報 | 蘇熱  2023年08月19日09:08

      與其他代際的作家相比,青年作家還沒有來得及對自身經驗進行有效處理,就面臨以ChatGPT為代表的人工智能的沖擊。在GPT3.5誕生之前,以往關于人工智能的討論往往集中在一些科研以及實驗的倫理問題,即使是出生且成長于網絡時代的青年寫作者,也沒有預見一個人工智能會在文學創作領域引起如此大范圍的討論。但由于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新興媒介在青年作家的成長經歷中有著顯著影響,他們對于人工智能技術的理解,也會產生一些區別于其他代際作家的認知結果。

      目前的人工智能創作,因為大語言模型和輸出方式的局限,為人所知的創作大多集中在詩歌領域。即在一些創作要求之下,它可以較好地理解和運用詞與詞之間的組合關系和聚合關系,對于其他文體的創作還存在較大的不足。但隨著大語言模型的演進,在未來某一天,克服這一不足指日可待。GPT4.0誕生至今,筆者和多位青年作家、詩人就此話題進行討論,在這過程中,不難發現話題總是圍繞著何為文學本質的角度來進行,經過筆者觀察和整理,青年寫作者對人工智能創作的態度可以分為以下三種:

      第一種看法從審美接受的角度表示抗拒,徹底否定人工智能的文學生產,態度堅決,且人數眾多。此類觀點認為人是文學生產的核心,作為時代的敏感神經,人既是文學表現的對象,也是文學生產的主體。沒有人體察世界后生成的經驗、情感和思考,這些顯示屏上出現的像素點以及印刷品上沾染的墨跡,只是一堆看似華美卻沒有實際意義的字符組合。亞里士多德、康德、華茲華斯、艾略特等人在討論文學的本質問題時,都圍繞人和情感聯系的方式進行延展。由此可見,這類看法歷史悠久,且從接受角度較為普遍。將人放在意義和文學作品之間,去除世界和作者這兩個因素來評價文學作品是不合適的。沒有人的全程介入,就談不上字符本身具有的社會文化蘊藉屬性,文學的意義就不存在。

      第二種主張帶有明顯的工具論色彩。認為現有的所謂人工智能,并不能達到文學生產的標準。這種關于物的智能和情感在人類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有著多種演變形式,隨著大語言模型的更新與演進,較ChatGPT更為發達的強人工智能會改變這一現狀,并成為一種可靠的參考。人工智能作為人腦智能的延伸,已經超越了麥克盧漢所提的媒介是人的感覺延伸觀點。工具論并不是簡單地作為一種信息資料的匯總分析存在,而是可以直接參與到人的思考和創作表達中,給予作者不限于提供靈感的創作幫扶。同樣,不管是維特根斯坦所提的語言界限,還是中國自古以來就有的言不盡意觀點,大語言模型很難表述人類語言和思維之間存在的留白之美。ChatGPT這類大語言模型創作意義的達成,最終是通過與人類創作互相補充實現的。

      第三種思考將文學當作一個純粹的客體看待。在這個視閾下,ChatGPT生產出來的某些文學作品已然達到中流作家和詩人水平,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文學作品。早在幾年之前,小冰等軟件寫就的小詩已接近突破圖靈測試水平。在這個視角之下,人也只是作為一個文學生產的媒介之一而存在。將包括且不限于ChatGPT類人工智能的作品納入到文學作品的考察與討論中來,和人所生產的文學作品,放在同一個天平上進行比較,這在當下會成為難以回避的狀況。

      未來已來,面對來勢洶洶的人工智能熱,不難發現,我們很難脫離感性的維度,去冷靜思考和看待這一我們即將面對的情況,這是一種人的主體性受到挑戰后,人處于被動位置產生的結果。順延這個思路,對文學本質的討論,在當下又重新被放在了顯著位置。如果繼續討論,我們將很快面臨人的自我重新認識問題。

      不難發現,ChatGPT4.0時代,信息和我們在短時間產生了復雜的關系。從點對點的查詢,到點及面的整合,再到面及點的輸出,傳統知識的搜索獲取方式已然發生顯著轉變。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人的創造性和思考力的顯現,從而造成人的存在意義進一步消解。

      本雅明曾憂慮機械復制技術會消解藝術品本身帶有的“光暈”,GPT而類人工智能的出現,使得機械復制轉變為機械創新成為可能,藝術家的存在價值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戰。類似的討論在前ChatGPT時代就屢見不鮮,劉慈欣曾在《詩云》中寫過,高等文明企圖用文字窮舉法的方式來超越李白,而猴子與打印機的思想實驗,也想在無盡時間里的無序排列中尋找到超越莎士比亞的方法。在沒有思考和理解力的語言模型和算法面前,人可以通過自身的審美判斷和藝術直覺回應這些挑戰。但如今,大語言模型的演進已經到了近人水平。試想一下,莎士比亞和李白的作品,未來的人工智能一瞬間就能生產出成百上千個,且水平都處于一個較高的水準,我們所面對的不僅是藝術品存在價值的消解,而且還包括藝術家存在價值的消解。但針對這些問題,一些青年作家們持有樂觀態度,認為人們對于藝術的偏好會發生轉移,從藝術欣賞變為藝術體驗,例如裝置藝術這類帶有互動性質的藝術形式上,還會重視藝術家帶有即時、即興的藝術創作。那么,這算不算是某種小范圍內光暈的復歸呢?

      或許,如今我們應該收起自己的傲慢,警惕抗拒帶來的短視,彌補自己知識上的缺陷,以此來迎接即將發生的巨變。青年作家當下所應該做的事情,雖不能像人工智能科學家那樣加入到這一行業的具體建設中,但應該利用獨有的直覺、判斷與知識信息整合能力,在硅基智慧睜開審視世界的眼前,閉上自己的雙眼,沉下心,重新思考和尋找人當下的存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