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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檉柳賦·將軍贊
      來源:天山時報 | 張永軍  2023年08月08日09:06

      從新疆歸來,張仲瀚將軍的事跡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為張將軍寫一篇文章,奉獻一份敬意,這種想法已讓我難以遏制,更無法釋懷。但是,我卻一再困于無從起筆——張仲瀚將軍如一顆星,劃過天空太多的視域。從河北到陜北再到新疆戈壁;從學生成為將軍再成為軍墾奠基人,他的每一次華麗前行,都閃爍出亮麗的光芒,讓人看得見摸不著更道不盡。

      我曾不止一次驚詫并震撼于那些為共和國誕生而做出卓越貢獻的開國將帥、各界英才,他們性格鮮明、頂天立地、燦若繁星。到底是什么力量將他們凝聚在一起,戰勝千辛萬苦、歷經千難萬險,譜寫出中國歷史乃至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事業、最瑰麗的詩篇?他們開創出的精彩,遠遠超過了那些巧合而生的故事,直到我想到兩個詞——“信仰”“情懷”!

      事實一再證明,做任何事情都是始于初心、成于堅守,守得住、行得穩,才能積蓄力量、厚積薄發。獨行快,眾行遠;心向往之,行必將至。

      或許,張仲瀚將軍的地位在軍隊和國家軍事體系中并不算很高,但是他創造性的貢獻,尤其是領導百萬軍墾戰士發展壯大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在轟轟烈烈的抗日戰爭史和新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史中,都留下了特殊的一頁。“落其實思其樹,飲其流懷其源”,發掘過去的美麗,賦能新的時代,必須為張將軍寫一篇文章。在感佩于將軍的素抱偉績和困窘于自身的筆力不足中,我仍然督促著自己,我認為這同樣關乎“信仰”、關乎“情懷”。

      直到有一天,站在家鄉黃河故道那片廣袤的鹽堿地,望著鹽堿地上那一片片形態各異、燦若朝霞的檉柳林,我忽然心中一凜,這些耐鹽、耐澇、耐寒、耐旱甚至耐修剪的檉柳,不正像張仲瀚將軍嗎?軀干如鐵,具松柏之質;適應性強,秉初心不移。最難得的是,在將軍生長的故鄉冀中平原,有檉柳樹;在將軍戰斗的陜北、新疆,同樣有檉柳林。我想,當將軍策馬黃土高原、馳騁天山南北,看到那成片甚或獨立的檉柳,一定會遙想到故鄉。鄉愁是一棵沒有年輪的樹,永不老去,應該沒有一種思想能像“鄉愁”這樣擁有那么多的群體和容量。故鄉,在人們的心里,或許是一間房,一棵樹,一縷炊煙;也或許是一條河,一座山,一群牛羊;甚或是一聲叮囑,一片熱土,一種風俗。或多或少,或長或短,人總有離家離鄉的時候,但最多的人只是把“鄉愁”局限于一間房、一棵樹、一縷炊煙、一條河、一座山、一群牛羊,一種風俗、一片熱土、一聲叮囑……只有很少的人把“鄉愁”升華為一份情懷、一種使命,并把她滲透到骨子里凝聚為一種內在、一份擔當,使其與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緊緊維系在一起,形成一種無形但強大的力量。“人生適意在家山,萬里封侯老未還。燕頷虎頭成底事,但求生入玉門關。”(宋·徐鈞《班超》)家國萬金璧,有了這份力量,不論身在何處,便不會孤單;不論身處何境,更不會頹唐。現在,讓我看到了這片檉柳,莫非冥冥中真有一份注定?

      檉柳,別名觀音柳,三春柳,野生于中國遼寧、河北、河南、山東、江蘇(北部)、安徽(北部)等省,栽培于中國東部至西南部各省區。喜生于河流沖積平原,海濱、灘頭、潮濕鹽堿地和沙荒地,極耐鹽堿、沙荒地,在黏壤土、沙質壤土及河邊沖積土中均可生長,常栽于河邊、路邊、溝邊、庭院等處,無論是觀根、觀干、觀葉還是賞花,都具有其它樹種不可比擬的優點。在新疆塔里木盆地安迪爾河下游流動沙丘邊緣,就因生長著一片片紅若火、燦若霞的檉柳林而遠近聞名。尤為難得的是,它的枝葉可入藥用,有解表發汗的奇效。不妨說,檉柳全身是寶,都在默默地為人類做著貢獻。難怪,曾有一位作家形象地說:檉柳,是一種精神的風向標。這種“精神的風向標”,對應的不正是張仲瀚將軍和那些像他一樣的人嗎?

      張仲瀚將軍誕生于河北滄州有名的富貴之家,擁有良田萬頃,在北京、天津和周邊縣城還有數十間商鋪。祖父張照是晚清翰林侍讀,三伯父張吉墉是馮玉祥最為倚重的親信之一,曾協助其發動“北京事變”,將末代皇帝溥儀趕出了紫禁城。張將軍從小比同齡孩子高出半頭,而且天賦異稟,聰明伶俐,祖父對其寵愛有加,更寄予厚望。不滿六歲時,他就被送入家塾。快滿十歲時,又被三伯父接到了北京上學。優渥的家庭條件,讓張將軍在學習之余,有機會去接觸到更廣闊的世界,甚至和著名京劇大師馬連良結成了莫逆之交,當時在北平的票友圈子里聲名鵲起。不僅如此,他還自己撰寫過一些話劇和小說。因為興趣他加入了學校的戲劇社。如果不是九一八事變爆發,他或許會成為名士、學者甚或“富二代”“官二代”。

      “九一八”事變,讓早已接觸革命思想的張仲瀚將軍進一步覺醒,他積極參加北平學生抗日救亡運動,在活動中結識了地下黨員曹幼民,接受了黨的影響,追求革命,堅持進步,先后參加了“左翼作家聯盟”和“左翼戲劇家聯盟”。他聯合同學們秘密創辦了一個刊物——《新帆》月刊,他本人擔任主編。《新帆》月刊主要講述東北白山黑水的歷史、東北人民奮勇抗日的事跡,以及揭露國民黨政府妥協賣國、槍口對內的罪行,號召人民大眾同仇敵愾,起來抗日救國。《新帆》第一期出版后,很快發送、銷售一空,社會反應很熱烈。《新帆》的成功,引起了國民黨當局的注意,刊物很快被查封;相關同學們也受到查處,被開除學籍。原本,慮及將軍的伯父是西北軍元老、天津法院院長,并沒有牽扯到他。但為了表示與同學們同進退,他自撰了一封退學聲明,張貼在學校布告欄的最醒目處,然后瀟灑返鄉。

      “金色的林子里有兩條路/很遺憾我無法同時選擇……/我選擇了行人稀少的那一條/它改變了我的一生。”這是美國詩人羅伯特·弗羅斯特《未選擇的路》中的詩句。人的一生,乍看起來似乎就是將生命中的各種可能性排除的越來越少的一個過程。但細思起來,卻不難發現:這些將可能性排除的過程,未嘗不是信念堅定、目標明確的過程。我們只此一生,并無法求證更多的可能性。出現缺憾,使人生變得真實;目標明確,則將迸發出別樣的瑰麗。今天所做的一切,已預示著未來。離開學堂的張仲瀚將軍,將在更廣闊的天地,譜寫更大更多的精彩!

      返鄉后的張將軍,不久在曹幼民的介紹下加入中國共產黨,這一年是1933年,他時年18歲。此后,他與曹幼民在滄州泊頭師范學校創建了第一個黨支部,并且發展了一批愛國青年入黨,其中就包括后來擔任河南省委第一書記的劉建勛。1935年,將軍的伯父張吉墉擔任河北省民政廳廳長,他趕去天津投奔伯父,并在其舉薦下擔任博野縣公安局局長,這一年他剛剛二十歲。

      在博野縣期間,張仲瀚將軍利用伯父的關系積極改造警員隊伍,將其發展成為一支由黨直接指揮的可靠武裝力量。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河北保安司令張蔭梧不戰而逃,各地的國民黨軍也紛紛效仿,望風而潰。張將軍乘機帶領博野縣警隊在交通要道設卡,專門搜集散兵游勇的武器彈藥。僅僅用了四天,就收集了1000多支槍。利用這批骨干和軍火,他在黨內同志的幫助下招兵買馬,成立了有3000多人馬的抗日人民自衛軍,簡稱“河北民軍”,將軍擔任司令。此后,張司令的名聲令鬼子、漢奸聞風喪膽,正因為這段經歷,連毛主席也叫他“張司令”。當年冬天,自衛軍被編入120師719團,打了不少硬仗。在賀老總麾下待了一年后,719團劃歸三五九旅,張將軍擔任團長,開始跟隨王震上將經歷后半生的風風雨雨。——張仲瀚將軍的資歷和《亮劍》中的李云龍差不多,在抗戰時期擔任八路正規軍團長。1955年,因為已經轉入地方工作,他沒有參與授銜,否則以其在抗戰期間擔任團長的履歷和此后兵團政治部主任的職務,最起碼是少將打底,中將也不為過。正是基于此,人們仍習慣的尊稱他為“張將軍”。

      張仲瀚將軍身材高大,膚色白皙,溫文爾雅,即便在非常艱苦的環境,也始終注意軍容儀表整潔。在老三五九旅的團級干部中,他可以說是個“另類”。八路軍三五九旅是由紅六軍團整編而成,團、營、連干部都是走過長征的老紅軍。唯獨他是“半路”而來,而且一來就是主力團長。可貴的是,張將軍很快就融入了這個團隊,在王震將軍領導下共同經歷了三五九旅全部的戰斗歷程,包括開墾南泥灣和此后的“南征”。——三五九旅的“南征”被譽為“小長征”,其艱難程度堪比紅軍時期的“長征”。“南征”的前夕,毛主席在延安親自接見了三五九旅團以上的領導干部并講了話。就在這次接見過程中,張仲瀚將軍當面向毛主席請纓,要求第一批參加南下出征,得到了主席的充分肯定。接見結束后,毛主席與大家合影留念,將軍緊挨著站在主席的左側身后。在艱苦的“南征”斗爭中,張仲瀚將軍因為槍傷延誤不能生育,他因此毅然隔斷了與心愛人的聯系,并終生未娶,獨自擔當了所有的痛苦。

      我一向認為:才華或是一份天賦,但善良是一種本性,更是一種選擇。一個高尚的人和自己的善良是成正比的,遇到事情,他們會傳遞自己的善心,這些并不是他們刻意去做的,而是內心最基本的選擇。精神層次高的人,越善良,他們的整個人的精神面貌也非常優秀,而他們的善良也終將會得到別人的敬仰。“善良的心,就是黃金。”(莎士比亞)張仲瀚將軍,擁有一顆金子般的心!

      王震上將了解張仲瀚將軍的全部歷史,每當說起他,王將軍常有兩句話“張仲瀚這個人不打個人算盤”“張仲瀚有全局觀念”。當年在南泥灣時,張將軍一直擔任著墾區的區長,在其主政下,南泥灣由荒原變成了土地肥沃的良田。墾區內不僅種植糧食,還有很多副業,比如飼養雞鴨魚豬家禽、種植一些蔬菜。在將軍的領導下,墾區戰士的生活水平不斷提高,而且南泥灣墾區每年都會向兄弟單位提供大量物資援助。正是在南泥灣取得了優異的成績并積累了寶貴的經驗,所以王震上將在領命開發大西北的時候,點名讓張將軍做先鋒。就這樣,在1949年,將軍作為開荒先鋒奔赴大西北,準備開發新疆這片萬年的荒地。作為先頭部隊的二師,就是張將軍當初在山東組建的“渤海教導旅”,后來的二軍第六師。張仲瀚將軍率領他們從渤海到天山,在這里開荒創業、建設家園、繁衍生息。在領導干部中,張仲瀚將軍是第一個踏上荒原的人。他不僅最早舉起砍土曼向荒原宣戰,而且在春耕中,開墾下新疆第一犁!作為隨后的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第二政委、新疆軍區副政委、農墾部副部長,張將軍對于組建、發展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更是做出了特殊貢獻。他在新疆生活了16年,是中國兵團屯墾事業的奠基者之一,見證了兵團事業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弱變強的過程,更是為此傾注了自己的心血,是兵團屯墾事業的一座不朽的豐碑。兵團首座城市戈壁明珠石河子,就是他親手設計規劃的。

      新疆,古稱西域。“西域”一詞特指新疆地域范圍,從古代一直延續至清朝中期乾隆帝統治時期。“新疆”這個名稱,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公元1878年,左宗棠平滅阿古柏分裂叛亂后,1882年又迫使沙俄歸還了伊犁地區。為維護國家安定大計,左宗棠力主在天山南北建省,他在給清朝皇帝的奏折中稱新疆是“他族逼處,故土新歸”。于是以“新疆”為省名就有了一層新的意義,即新疆自古是中國固有的領土,但因為是新從阿古柏和沙俄手中收復的失地,故以新疆定為省名,有“故土新歸”之意。1884年新疆建省,正式定名新疆省。從此,“新疆”正式成為特指中國西域地區的專用名詞,沿用至今。圍繞著這片廣大地區,自西漢以來,歷代王朝積極經營,努力將其控為王庭。歷朝歷代將士,為開拓西域、捍衛國土,都做出了不懈努力甚至巨大犧牲。李唐末期,甚至涌現出“大唐安西軍”這樣可歌可泣的故事。但是,在歷代王朝、歷代將士的習見中,他們只是將守住西域作為王朝尊嚴的象征,每以西域為外域。唯有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組建,讓人們視新疆為家鄉,真心熱愛她、真誠建設她。張仲瀚將軍參與并創造性地謀劃了新疆生產建設兵團這一符合我國國情的特殊管理體制,對于穩定新疆、維護國家邊防安全、改善國家西北邊防戰略態勢發揮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將軍的貢獻,惠澤后世。

      對于兵團建設,張仲瀚將軍描繪了這樣的藍圖:按黨的要求,把兵團鑄就成一支屯墾戍邊的特殊兵種,既是軍又是民,以自己的存在和發展,為國家作出貢獻,也為自己在邊疆建設幸福的家園。1951年,駐新疆的20萬人民解放軍,全部實現了生產自給。1952年,中央軍委主席毛澤東簽發命令,駐疆解放軍除少數部隊保衛國防,大部分集體就地轉業,從事生產建設。轉業部隊包括王震一兵團的大部分,陶峙岳二十二兵團全部,以及原民族軍整編的第五軍之一部分。繼而成立新疆軍區生產建設兵團,統轄全疆轉業部隊,統一領導新疆軍墾事業。兵團的組成,一半是進疆的老革命部隊,一半是整編的起義部隊。既有大批老紅軍、老八路時期的干部戰士,也有大量從前在國民黨政府軍隊服務半生的職業軍人。對于生產兵團的特殊體制,對于部隊性質與任務的轉變,關乎集體與個人的身份認同以及前途命運,因而生發了種種模糊觀念。“兵團軍不軍,民不民,到底算什么?”當時有人調侃說,“兵團是裝甲(莊稼)兵。”

      農七師政委史驥,榮幸地參加了1954年新疆赴京國慶觀禮代表團。當他站在天安門側的觀禮臺上,看到威武雄壯的解放軍,特別是在他眼里已經是現代化的海軍、空軍通過天安門時,不禁心潮澎湃。興奮之余,又不免黯然神傷……于是,一個念頭涌上他的心頭——重新調回國防部隊。返回烏魯木齊的當天晚上,史驥就把自己的想法,迫不及待地報告給張仲瀚將軍。將軍聽后當時沒有言語。夜半,他敲開了史驥的房門,坐在床頭,和他講起了戰友誼、生死情、組建兵團的重大意義。言畢,起身離去,輕輕帶上房門,沒有一句批評的話。此時,已是凌晨二點。史驥思緒萬千,跟隨張仲瀚將軍15年的戰斗歲月,歷歷在目,他潸然淚下,打消了離開兵團的打算。次年春天,史驥由農七師到兵團開會,張將軍遞給他一頁信箋,上面有一首詩:

      十萬雄師到天山,

      且守邊疆且屯田。

      塞外江南一樣好,

      何須爭返玉門關。

      張將軍的這首詩作,隨即在干部中流傳。史驥領導著農七師在準噶爾盆地奮發圖強,成為兵團發展最快實力最強的幾個師之一,在空曠的戈壁荒原,創建了一座城市——奎屯。有著同樣經歷和感動的何止一個史驥?老兵團的師、團干部,以及許多普通干部戰士,都曾經感同身受,至今流傳著大量關于張仲瀚將軍建設新疆、團結各族各界人士的真實故事。有人說他是一團火,能點燃身邊人的熱情;有的說他是春雨,潤物無聲,但滋潤到所有人的心田。

      生產建設兵團原副司令員文克孝說,張仲瀚這個人在我們黨內、在我們軍內,都屬于奇人,經歷很特殊,見識超前,而且迅速行動,善于把握時機,準確理解中央意圖,對待具體的人很和善。關鍵他還善于團結來自五湖四海的支邊青年和復轉軍人,團結資歷比他高的老紅軍、老八路,團結一大批國民黨起義將領和官佐、老兵,讓他們無意識地折服于他,自愿服從他的領導立即行動起來,克服各種各樣的困難,用自己辛勤的勞動,為祖國提供更多的糧食和棉花。

      昧昧思之,千百年來,古今中外,從來沒有一個人是因為才學而被人們長久地紀念。他能留存于后世的名聲,幾乎全部來自于他的惠行與公共行為。任何人的成功都是用默默耕耘的勤奮澆筑出來的,沒有一個人的成功是靠等待和尋找竅門獲得的。羅曼·羅蘭說過,讓整個一生都在追求中度過吧,那么在這一生中必定會有許許多多美好的時刻。但不少有理想有才學的人,每每幻想一出手就驚天動地,否則,寧愿袖手旁觀——這種心態很不好。每代人都有自己的得意與失意,不能坐等條件成熟。一眨眼,半輩子就過去了。凡過分追求完美的,結果很可能什么事情都干不成。坐而言,起而行,若你真想改造社會,不妨就從自己身邊的事做起。勉力做事,不計得失,不求回報,這才是真正的赤子之情。堅如磐石的價值觀是與大道同頻的,惟此,外在的你閑看落花,內在的你風云不動。

      1980年3月9日,張仲瀚將軍因病逝世于北京。生前,將軍撰寫了《憶新疆》。在《憶新疆》一文中,他無限深情地寫道:“我是這樣地想念我的第二故鄉新疆,只要一閉眼睛,我就仿佛置身于那些美好的回憶之中……如果我一生有過最傷心的事,那就是迫使我離開了新疆……”13年后的1993年4月4日,張將軍的骨灰與國家副主席王震的英靈,被一同運回新疆。骨灰安放儀式之后,他們的骨灰即伴和著鮮花,灑落巍巍天山,融入新疆大地。

      “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李白《關山月》)四時四處的風,經由心靈的過渡、情感的熨帖,擁有了穿林打葉的別致、春城飛花的優雅、西風卷簾的婉約、細草危檣的深摯,也沾染了風勁弓鳴的崢嶸、天野蒼茫的宏闊、波涌江邊的摧愴、浪淘天涯的感喟,她已經不再是純粹、簡單的風聲。但映照天山的明月、揉拂新疆的和風,在見證過王震將軍、張仲瀚將軍及百萬軍墾戰士的豐功偉績后,必將會擁有了別樣的深邃、瑰麗和溫度。

      從黃河故道那片鹽堿地返回的當天,我的心緒始終處在感念檉柳美德和追思張仲瀚將軍偉績的激動中。江山千古,輩出英雄:能勞心者謂英雄,善將將者謂英雄,識時務者謂英雄,力拔山者為英雄。但真正感人的,永遠是甘于以身代薪,去無私烘暖天空的英雄。人人對精彩的解讀不同,他可以是一種絢麗綻放,也可以是一次入木三分,甚或是一種身段、內涵或風采;但以我的認知,那還應該是一種把自己融入、讓情感收納、將精神提煉的境界、抵達和升華。他有責任感、有道義心、高貴高雅而又真摯坦誠。——志潔自愛天山雪,英雄心中天地闊。檉柳萬千報春意,惟期此身全許國。

      第二天清晨,我照例到公園散步,一棵海棠樹上結了最茂密的海棠果,壓的枝頭都彎了。我想起來,這個樹正是春天開花最繁盛的那一棵,它不是秋天猛然間就結滿了果實,它從春天就開始醞釀著秋天的果實了。一年有四個季節,只有秋天才能收獲。但我們決不能忽視、忘卻此前的播種、澆水、施肥、除草。又一陣風拂過,送上初秋別樣的峭直和清爽。路過的風未嘗不是前世結緣的探望?我知道,任何一顆心靈的成熟,都會經過不倦的跋涉、寂寞的漂泊、堅強的奮戰和取舍的煎熬。愿我們共同盛開在前行的路上……

      (張永軍,正高級教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