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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夢回草原
      來源:新民晚報 | 李曉峰  2023年07月21日09:02

      經常夢到草原,夢回草原。草原是我的精神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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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回夢里回草原。那藍藍的天,白白的云,綠綠的大絨毯,綠絨氈上鑲嵌著五彩斑斕的花。那雪白的羊群就像撒在草原上的珍珠。

      夢回草原,思念草原,更思念草原上的人們。思念那一張張幸福安詳的笑臉,思念那美麗姑娘深情動人的歌聲,思念那悠遠深長的馬頭琴聲。馬頭琴訴說著草原上遠古的夢,傾訴著草原的情。

      思念草原的時候,我常常會拉起馬頭琴,傾訴我對草原的思念。我會靜下心來聽聽馬頭琴曲,馬頭琴曲響起,一下子就讓我回到了草原。馬頭琴曲《遠古的夢》是我經常聽的,聽了多少遍也聽不夠。那里有我對草原的全部感情。馬頭琴聲訴說著遠古的夢,這夢從遠古走來,一直在延續。那么久遠,那么深長。它贊美大自然,贊美生命,贊美愛情,贊美草原。

      回到草原的夢是那么悠遠深長。在這片大草原上,人們演繹了那么多動人的故事,我心中始終流淌著一首歌。我把它寫成了一首歌《草原的故事草原的歌》:

      草原的故事很長很長,每個故事都源遠流長。那金戈鐵馬,大漠孤煙。那馬蹄聲聲,叩響了遼闊草原,卷起了歷史波瀾。久遠的故事,長長的歌。草原的故事很多很多,每個故事都有動人的歌。那嘎達梅林,飛鴻雁;那敖包相會,草原戀。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高聳入云的莫尼山。歌不夠的草原,唱不完的歌。草原的故事很美很美,每個故事都有人生的壯美。那成吉思汗,草原上的城,那草原上的人們,錦繡前程。動人的故事,壯美的人生。故事美啊,歌聲美,草原美啊,人兒美。蒙漢一家親,世代永傳承。美美的故事,美美的情,美美的故事,美美的情,美美的草原,壯美的人生,美美的草原,壯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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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想當年,站在這片遼闊美麗的大草原上,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孫環顧四野,產生了一個強烈的想法,要走出去看看,看看草原之外的天地。蒙古鐵騎勢不可擋,所向披靡,最終建立起橫跨歐亞的大蒙古國。三次西征溝通了東西方的經濟和文化的聯系,中國的火藥、印刷術、羅盤等傳到了西方,西方的歷算、天文、醫學傳到了中國。1260年,忽必烈登上了汗位,定都開平,后更名為上都,位于今內蒙古正藍旗內。1272年遷都大都(今北京)后,忽必烈每年夏季都要回上都,回到草原,親近草原。草原是他的根。同時,忽必烈切實感悟了漢文化的博大精深,感悟了包容開放。他深入學習了解了儒家文化的內涵。各民族團結在這片土地上共同發展、共同繁榮,繪制了中華民族色彩斑斕、絢麗多姿的歷史畫卷。

      元上都是我夢回草原時,夢到最多的地方。當年第一次到正藍旗為元上都遺址的荒廢而感嘆不已。巍峨的宮殿與一百多座廟宇已蕩然無存,很難想象《馬可·波羅游記》中描寫的繁榮景象。馬可·波羅描述的帶有花園和人造湖的大汗宮廷已不見蹤跡,但它確實存在過,并吸引了眾多的西方人來中國。

      馬可·波羅對元上都進行了這樣的描述:上都是忽必烈大汗所建造的都城,他還用大理石和各種美麗的石頭建造了一座宮殿。該宮殿設計精巧,裝飾豪華,整個建筑令人嘆為觀止。該宮殿所有殿堂和房間都鍍了金,裝飾得富麗堂皇。宮殿一面朝城內,一面靠城墻,四面都有圍墻環繞,包圍了一片整整有十六英里的廣場。除從皇宮外,再無其他路徑進入該廣場。這個廣場是大汗的御花園,里面有肥沃美麗的草場,并有許多小溪流經其間。鹿和山羊在這里放牧。它們是鷹與其他周末狩獵的猛禽的食物。這些動物也棲息在這個御花園內,除鷹外,其他各種鳥雀不下二百余種。只要居住在元上都,大汗每周都要來此巡游一番,更有趣的是,忽必烈每年夏季來元上都,要騎著蒙古馬在大草原上馳騁。還會乘著象輦在御花園和草原上巡游——當年元上都養了許多大象。前兩年云南的一群大象離開家鄉開始北上,這讓我想起了忽必烈當年在草原上放養的大象。這些大象也許是想起了它們在草原上生活過的祖先。

      越來越多的西方人來到中國,來到元上都。在元代的朝廷中有許多外國人當官做事。馬可·波羅在元朝做了十七年官,為宣傳中國,為東西方文化交流作了貢獻。

      在元上都皇城,曾誕生了當時的國家天文臺——“上都司天臺”,它極大地推動了中國天文學的發展。

      根據元史記載,1271年,元朝在上都的承應闕設立司天臺,由波斯天文學家扎馬魯丁擔任臺長,主要負責觀測天象和編制天文歷法兩項任務。上都司天臺設立后,扎馬魯丁、郭守敬等中外著名天文學專家開展了大量天文學研究工作,并派學者到波斯等地訪問交流。元上都興盛的百年間,元代科研人員曾在司天臺利用方位儀、天球儀等先進儀器觀測天文現象。同時,扎馬魯丁還在古希臘天文學家托勒密式的天球上,加上了中國傳統的“二十八宿星宮”體系,并利用十二地支標注星體位置,這與現代繪制的中西結合的星圖基本一樣。元上都的天文科研機構還收藏有數學、煉丹術、地理學、醫藥學和占星學等阿拉伯書籍,其中還有《幾何原本》等名著。這一機構也是研究西方和阿拉伯學術的重要場所,是東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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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6月29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元上都遺址列入世界遺產名錄。那年冬天,我和當地的朋友一起登上元上都遺址北邊的烏和爾沁敖包。

      那天剛下過大雪,冬雪初霽。烏和爾沁敖包在龍崗山的最高處,雪后爬山很不容易,山路打滑,但我們都上去了。先祭了敖包,這里是忽必烈曾經來過的地方。放眼四野,白雪茫茫,極目遠眺,元上都遺址在山前,眼前恍惚看到了金碧輝煌的大安閣。閃電河在山前蜿蜒,美麗的金蓮川草原在這里鋪展開來。草原的壯美、遼闊盡收眼底。好一個龍興之地!那天晚上睡得很香,夢到了美麗的金蓮川草原。

      元上都遺址前是成片成片的金蓮花,這就是金蓮川草原。驅車前往元上都遺址時,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這連天的金蓮花。它們就像成千上萬的金蝴蝶在草原上翩翩起舞,歡迎著遠方的客人。它們記錄著這座都城的輝煌。當年金蓮川草原應當要比現在看到的大得多,遠遠望去,想必如一片金色的海洋。每年春天五月后,金蓮花就開始醞釀開放,花期較長,會一直開到秋天。金蓮川草原就是因這金蓮花而得名。金蓮花不是蓮花,葉圓,形似荷葉,卻小得多;花作喇叭狀,近似荷花,也小得多。花色金黃,七瓣環繞其心,一莖數朵,若蓮而小,六月盛開。它一定要開在百花之上,一望遍地金色燦然。元好問有詩云:“粲粲黃金華,羅生蒿艾叢。野人不知貴,幽香散秋風。”

      前幾年北大教授、歷史學博士羅新用十五天的時間從大都走向元上都,走向金蓮川。回來后,用一年的時間寫了《從大都到上都:在古道上重新發現中國》。這條古道就在金蓮川草原上。這是一條元朝皇帝候鳥般春去秋來往復的路,是一條從農耕文明漸變到草原文明的路,兩邊看到的是金燦燦的草原。

      金蓮川草原不僅有金蓮花,還有一種與金蓮花齊名的紫菊。正如元代詩人迺賢詩云:“烏桓城下雨初晴,紫菊金蓮漫地生。”紫菊不是菊屬菊花,它開著淡紫的藍花。草原上開藍花的一年生和多年生的草本植物很多,比如馬蘭花。馬蘭花是鄂爾多斯的市花。我第一次在鄂托克旗看到大片的馬蘭花時,完全被震撼了。那紫色的浪漫,還讓我想起了烏珠穆沁草原深處的芍藥谷,滿山滿谷盡是芍藥,自由開放,爭奇斗艷。又想起輝騰錫勒草原上小巧玲瓏、形態各異的野花。這些野花一露出地面就競相綻放,姿態嫵媚,開得精致細膩。有一次我陪北京來的朋友到輝騰錫勒,看到他趴在地上,久久地不起,拿著手機拍個不停。他興奮地和我說,你看這些小花多美呀,賽過牡丹。

      內蒙古大草原真的是綠的海洋,花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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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美,草原更有大愛。這里的人們愛和平,也愛自己的家鄉。這是一片陽光照耀的土地,這是一片充滿陽光的大草原。千百年來,在這片草原上演繹了多少感天動地的故事,流傳著多少美麗的傳說。

      三百多年前,一部分土爾扈特人義無反顧,行上萬里,戰勝了難以想象的艱難困苦,實現了東歸壯舉。1958年,為了國家國防現代化建設,為了航天事業的需要,額濟納旗人民政府曾三次搬遷,駐地由寶日烏拉(青山頭)向北遷移150公里,最后定址達來呼布鎮,無代價地讓出了額濟納旗最豐美的草場,留下了三遷旗府的愛國佳話。而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就是東歸回來的土爾扈特人后裔。他們懂得烏蘭夫同志說的,小利益必須服從大利益,地方利益必須服從國家利益。

      六十多年過去了,額濟納旗的航天基地已為世人所熟知。一開始它叫東風基地,還叫過酒泉航天基地,但寶日烏拉這個名稱仍鮮為人知。寶日烏拉是中國載人航天事業的搖籃,神舟一次次上天,從這里出發;有時在杜爾伯特草原回家,有時在這里回家,但都離不開美麗的大草原。草原上的人們作出的犧牲,不是一般人能做到;但對草原上的人們來說,都無所謂,只要對國家好。

      還是在那個年代,三年困難時期,南方上海等地許多孩子的生活狀況堪憂,康克清大姐和烏蘭夫同志講了這個情況后,烏蘭夫同志當即表態,都來內蒙古,草原母親養育他們。“接一個,活一個,壯一個。”這樣,上海等地有三千多孤兒來到了內蒙古大草原,投入到草原母親的懷抱。這就有了草原母親都貴瑪老人養育29名孤兒的故事;這就有了矗立在錫林郭勒草原上的那座漢白玉的墓碑。墓碑會告訴大家,那是一段超越地域、民族的人間佳話,它就發生在這片草原。墓碑上刻寫著“母親,張鳳仙之墓”,這是三千孤兒中的六個孩子,藏在心里30多年的最寶貴的詞匯。“母親!”“額吉!”千萬次地在他們心里呼喚著。草原母親,母親草原!這是人間摯愛,這是人間大愛!

      三千孤兒入內蒙的事,感動了我的一位廣東朋友,他在廣東組織了一個愛心團隊,與在內蒙古的三千孤兒及后代取得了聯系,為三千孤兒及后代辦事,提供支持與幫助。這是愛的傳遞,愛的聯結。這個活動一直在持續。我真誠地希望上海和蘇浙一帶的愛心人士加入進來,有三千位或更多的企業家和愛心人士來看看這三千孤兒及后代,來幫助這三千孤兒和后代過上好日子,來切切實實地幫助養育了三千孤兒的大草原,讓愛延續,讓愛傳承,來一段新的草原佳話。

      我常常想,是什么吸引著我,讓我一次次夢回草原?是那片美麗的綠海,是那片金蓮川草原,是那片爭奇斗艷、百花綻放的花的原野,還是草原上的人們那一張張溫暖慈祥的笑臉?

      草原是我的精神家園。勤勞、勇敢、智慧、忠誠、包容、開放,熱愛草原,熱愛生活,贊美生活,贊美愛情,一切人世間的美好都有了。這一切都來自草原母親,來自母親的愛。愛是這一切的原動力,這愛滋養著這片草原,這愛滋養著草原上的人們。這就是我的草原夢,夢中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