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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2023年第4期|趙連偉:尋訪東北紅豆杉(節選)
      來源:《作家》2023年第4期 | 趙連偉  2023年06月16日08:16

      樹王和它的兒孫

      在樹王的眼里,人類何其渺小,你想拜見它們,仿佛是一場朝圣之旅,并不是輕輕松松的事。

      我們從汪清縣城驅車一個半小時,到達汪清縣林業局荒溝林場。劉明勇場長親自開車領我們上山。沿林間公路開車五公里到防火崗,再沿崎嶇山路開車一公里,開始徒步上山。腳下一塊塊石板恰若云梯,引導著我們抵達樹王的位置。在人們心目中,它仿佛在山之巔,在云之端。天氣晴暖,走了十多分鐘,身上便微微冒汗。我們邊走邊向劉場長詢問東北紅豆杉樹王的信息。劉場長說,有專家來鑒定過,這棵東北紅豆杉樹齡在三千年以上,樹形雖不是很好看,但非常粗。

      周教授向劉場長打聽附近哪有瞭望塔?趕上陽光明媚的天氣,他最喜歡登上瞭望塔,眺望林海群山,拍宏大場面的植物群落景觀。

      在汪清、琿春一帶的林區,東北虎正從山里老獵人們遙遠的傳說中,邁著穩健從容的步伐,一步步走來。劉場長講,去年冬天,在剛進荒溝林場的那塊中間平坦的空地,周圍剛好有高草擋風,一只東北虎選在此處過夜。第二天白天,有人發現雪地上留有非常清晰完整的東北虎趴臥休息的痕跡,不少人好信兒過來觀看,活生生的東北虎儼然就在眼前。林場家屬區有對夫妻,晚上出去串門,七點多鐘回家,迎面十來米遠,遇見一只東北虎橫在路上。妻子本能地發出尖叫,一下子撲進丈夫的懷里。老虎被尖叫聲嚇壞了,瞬間鉆山而去。夫妻倆慌忙回家,好幾天驚魂難定。事后分析,那條虎是半大虎,不是成年虎。如果是成年虎,故事情節很可能會發生反轉。山里人不可能不進山,為了安全考慮,林場規定,三人以下的一律勸返。林業工人進山作業,必須要四人以上,自然還要帶上一些諸如鞭炮、銅鑼等敲山震虎的家把什。近些年,東北虎與人類近距離接觸多了,已經習慣了鞭炮聲,仿佛知道那個雷電一樣的東西只會發出聲響,并不可怕。

      聽了劉場長的介紹,我眼前的金秋七彩長白山林,轉眼間恍若又多了層幽藍的色調。

      因為心中一直急切地想見樹王,不斷出現在視野里的這些樹木,即使再高大、再有特點,也激不起我的興趣。我一邊隨隊前行,一邊隨便用手機拍錄幾段,并不是為了給樹木雜草留影,只是想記錄此時此地的心境感受。

      林下草叢中再也找不到令人欣喜的哪怕蔫巴的花朵,它們已演進成了形態各異的種子。有的種皮已開裂,種子早已飛出,散落在大山里,開始醞釀一場新的生命輪回。如果你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觀察樹木和花草的種子,一定會心生驚喜與贊嘆。有些種子的色彩和形態頗有精巧之美,它們蘊蓄的能量和寓意,甚至勝過了艷麗的花朵。進入秋季,瘤枝衛矛的葉子呈現深淺不一的紅,合著秋風的節拍,淺紅又會幻化出神奇的粉色。而它鮮紅的種皮包裹著黑亮的種粒,精美小巧的外形令我著迷。我在林中采到它,捧在手心里左看看右看看,愛不釋手。

      又向上攀登了半個小時,終于見到了隱在深山老林中的東北紅豆杉樹王。它巍然聳立在背風山坡上,荒溝林場將它保護起來,就勢用鋼架支起觀景平臺,上面鋪建了十米左右見方的木質地板和圍欄。這些過于規整的裝飾物好似王的寶座,陡增了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儀,更顯青銅時代的王者氣勢。這是棵名副其實的東北樹王,神似古寺中的枯榮大師。

      觀察它十分粗大、灰色蒼勁的樹干,樹皮宛似被歲月脫去,只留下了豎條狀的筋骨。它東南側的主干已不再有綠意,不過主干向旁伸出的斷枝,卻如揮舞的兵刃一樣鋒芒有力。而西北側枝才是它頑強生命力的所在,依然綠意濃濃。

      紅豆杉長到一定年齡,不像其他的樹,越老樹皮裂紋越深,它越老樹皮變得越輕越薄。而樹皮的木質部卻成豎條狀,恰似長白山中常見的豎條形玄武巖柱狀節理石。木質的紅豆杉,歷經三千年風雨滄桑,修煉成了化石般悠古而硬朗的氣韻。

      一只普通?在樹王頭頂的綠枝中躥來躥去。幾只松鴉在附近的樹上不停地嘎嘎鳴叫。鳥兒正代表樹王對我們一行表達歡迎之意。千百年來,這棵樹王身上不知曾棲息過多少鳥獸?接待過多少位朝圣者?我們測量了它的胸圍是五米六,胸徑是一米七八。劉場長目測它的樹高二十五米。

      在樹王身邊,周教授講起他在二〇一五年九月二十九日,拍攝另一棵東北紅豆杉的親身經歷。那一天,藍天白云映襯著那棵東北紅豆杉的健美身材。周教授對它說:“你長得太漂亮了,我想把你的照片放在我的書里,但是你身上的紅布在照片里沒法處理,我得先把它解下來,拍完照,再系上。請求你諒解?!彼憬庀录t布,拍完了又系上。突然感覺肚子擰勁地疼,有上廁所的迫切感,他趕忙找地方方便,可什么也沒拉出來。他恍然大悟,趕緊祈求樹王原諒,二十多分鐘后,好了。神山古樹自有靈氣,不要輕易打擾它們。

      此時此刻,周教授沒敢動樹王身上的紅布,可能覺得它來自西周時期,太神圣了吧。

      告別樹王,劉場長繼續引領著我們往北走了十來分鐘,見到第二棵東北紅豆杉。它沒有樹王的待遇,周邊只是用鐵絲網攔了一圈。它的身材極為標致,主干沒有枯萎,也沒空心,樹皮紅潤,整體顯得青春英俊。外表層木質部依然是由一個個仿佛獨立的豎條拼接而成,有明顯的凸起和溝槽。測量一下,它胸圍三米,胸徑九十五厘米。劉場長說,它的樹齡也得一千年以上??雌饋?,它正值青壯年呢。

      從這里又往南走十來分鐘,來到第三棵東北紅豆杉跟前。它底部明顯地形成了貫通透亮的空心樹洞,但外形依然健碩??招氖菤q月的留念,一定意義上也成了古樹的護身符。因為空心不成材,才躲過了人類一次次覬覦的目光,最終沒有亮出那寒光閃閃的斧頭、油鋸。

      這棵紅豆杉傾斜著,與地面成七十五度,想象當年有一場大風,幾乎將它刮倒,但它的根系頑強有力,經受住了考驗。我抬頭望著,這傾斜的風景里,仿佛蘊藏著它的心靈史,比意大利的比薩斜塔更豐富悠遠,觸發了我無盡的遐思。它旁邊有棵二十幾公分粗的臭冷杉,長得異常筆直向上,它好似心情急迫地想伸手扶紅豆杉一把,“前輩,你不能再往下倒了?!?/p>

      測量這棵東北紅豆杉的胸圍有四米五,胸徑一米四三,樹齡得有兩千多年。我們笑談著,它是山上樹王的兒子,剛見到的那棵是樹王的孫子。祖孫三代續寫著東北紅豆杉不朽的傳奇。

      下山的路上,兩只松鴉在濃密的松枝里不停地“咕嘎、咕嘎”叫著。一方山林養一方鳥,鳥兒也有方言,它們發出我從未聽過的頻度更高的近似青蛙的合唱,吸引了我的耳神經,我停下,仔細聽。

      去牡丹江源頭找你

      見到這棵紅豆杉時,已是下午一點。

      我們先在敦化市區與農業技術推廣站霍站長會合,再驅車到敦化市江源鎮。這個地方解放前曾是日本鬼子的軍馬場,叫馬號屯。一九四五年光復后設立馬號村,一九五六年成立馬號鄉。一九九三年十月十二日,撤銷馬號鄉,設立江源鎮,因地處牡丹江源頭而得名。從鎮里沿山路開車一個半小時,一路顛簸,途經護林防火管護站,到達山腳下史宏林家。

      霍站長請林業局職工劉占元和史宏林做向導。老劉和老史常年上山,如山中的狍鹿一樣速度奇快,進山不久就將我們遠遠地甩在后面。見不著他倆的身影,霍站長有些著急,不停地喊老劉,老劉的回聲成了我們前行的方向。

      老劉和老史在溝塘里山坡上穿來穿去,一時間竟然沒找到那棵紅豆杉。原本信心滿滿的他倆,自感掉鏈子了,便停下來。等我們上來后,囑咐我們原地不動,等他倆找到了再喊我們。他倆很快如風一樣消失在林海山谷。

      過了十多分鐘,終于聽到他倆“找到了”的喊聲,我們循聲而去。途中,我見到一棵手腕粗的遼東楤木,紫紅色葉子,它俗稱是人人皆知的刺老芽。果實跟綠豆粒差不多大小,藍黑色,山貨市場有賣的,據說泡水喝能治糖尿病、降血壓。春天的嫩芽比肉還金貴。在上個世紀生產隊的年代,老百姓喜歡用遼東楤木樹干做鋤頭把,越磨越結實,越磨越好看。這棵楤木如果再粗些,就可以做家具材料,用它的薄板塊鑲成各種圖案,它的木質自帶天然亮麗的花紋。

      眼前的這棵東北紅豆杉,樹形魁偉茂盛。有專家分析,他有一千六百年樹齡,聽說還上過中央電視臺。周教授先是給樹王跪下磕頭,嘴里念叨著:“您的生命是有限的,我要把您的照片放在我的書里,讓世世代代的人們都知道您的風采。”然后,他才敢解開紅布,拍照。周圍七八米的范圍內,相生相伴的有三棵臭冷杉、兩棵水曲柳、一棵裂葉榆、一棵紫椴、一棵碩樺,神似八大金剛護衛著樹王。紅豆杉天性喜陰,金剛為之遮陰,而一旦有大風,金剛為之擋風。這棵東北紅豆杉生長至今,身邊的這些衛士們功不可沒。

      在樹王近旁六七米遠,還有個殘留的有些腐爛的紅松樹樁,根部直徑近一米,老劉分析那是當年日本人砍伐的。

      這棵紅豆杉同樣有一個緊貼主干長出的側枝,側枝比主干枝葉還要繁茂。

      老劉在樹干上發現了三處兆頭。過去放山人抬出人參后,要在出土人參的附近選棵大樹,通常選紅松,用快當斧子砍去一塊豎長形的老皮,露出白色嫩皮,面對露出嫩皮的左下角,用斧子刻上人參的大小,五匹葉就砍五道杠。右上角刻上放山的人數,三人就砍三道杠,再在三道杠下砍個“人”字。剛砍出的兆頭,光滑如鏡,映照著幾位放山人興奮愉悅的表情。砍兆頭主要目的是留給后人,多年以后,再有放山人來到此地看見老兆頭,便會在附近尋找人參,往往老兆頭附近總有野山參。正如老把頭經常講的:“要想吃飽飯,圍著兆頭轉?!本科湓?,放山人信守“抬大留小”的規矩,小人參留給后人。再則將采到的全部或一部分人參果,撒種在兆頭附近,若干年后,再有放山人看見老兆頭,能找到人參也就不奇怪了。人參果為什么要拿一部分下山?據說人參果是催生果,婦女難產,喝下人參果就能順利分娩了,挺靈驗的。如今的放山人不敢砍兆頭了,太傷樹干,森保逮到了要罰款。說到兆頭的話題,大家幾乎不謀而合,干脆給這棵紅豆杉起個名,就叫“好兆頭”吧。

      “好兆頭”樹表還有條從樹干頂部到底部細長形的凹槽,恍若大樹曾被一只巨手十分殘忍地撕扯下一條樹皮。老劉分析,這是遭受雷擊留下的疤痕。

      周教授督促大家合影留念。最后,他把紅布重新系上,又跪下磕頭祈禱。不知道是人敬樹的儀式做得到位,還是樹感知到了人的虔誠之心,反正周教授這次沒有出現什么不適。

      “好兆頭”所在的位置,是敦化林業局石門子林場的一個叫西北岔的山谷里,是牡丹江的源頭之一。

      古樹身上的人類文明史

      “好兆頭”身上留下了當年放山人的“放山日記”。而甑峰嶺自然保護區大門對面兩公里的這棵樹齡兩千八百年的紫杉王,底部是完全敞開的,是個如尖頂的地窨子形狀的樹洞,面對樹洞口的右邊緣,有十幾公分厚,近一米長、二十公分寬的一段,是明顯的被人鋸掉的痕跡,從鮮活的古樹身上割下來一塊肉,讓我感覺隱隱作痛。樹洞口有它殘留的枯樹枝,仿佛瞬間拉遠了時間的橫軸,這里看起來恍如一處遠古的遺址。

      東北紅豆杉,別名紫杉,俗稱赤柏松。屬常綠針葉喬木,是第三紀孑遺珍稀植物,在地球上至今已有二百五十萬年歷史,有“植物大熊貓”和“植物活化石”的美譽。東北紅豆杉被列為世界珍稀瀕危植物。一九九九年,被我國列為一級保護植物。東北紅豆杉木質堅韌耐腐,細膩紅潤,且散發出一種幽微的樹香。自古以來,人們習慣用它制作家具、樂器、玩具、雕刻、文具等。其根、莖、葉、皮、果皆可入藥,主要成分紫杉醇、紫杉堿、雙萜類化合物,具有抗癌功能,并有抑制糖尿病及治療心臟病的作用。在欲望膨脹的前些年,東北紅豆杉被炒得火熱,人們風靡用它做工藝品、茶具、串珠等,盜伐、盜砍的現象十分猖獗,東北紅豆杉族群遭遇了一場空前的劫難。有些人懾于法律制裁,偷偷地選擇粗一些的東北紅豆杉植株,截取一段樹干或粗枝,以達個人私欲。在長白山里,我們見到的東北紅豆杉,要么主干被砍斷,要么旁枝被截去,總是缺胳膊少腿兒的形態。這些傷痕累累、殘缺不全的依然活著的東北紅豆杉,記載著人類的一段歷史。這只是人類利欲熏心、惡魔般毀傷原始森林的一個縮影,發生在其他森林里的慘劇,自有那里的幸存者來記錄。

      我常常在想,能活到今天的千年東北紅豆杉,其實基因一定能活上幾千年。千年恍然一瞬,千年又何其漫長,它們從一粒種子萌芽生長至今天的參天巨樹,不知逃過了多少次大自然風雨雷電的災難,尤其是人類的鋸斧之災。躲過去的也好,沒躲過去的也罷,所有的一切都有樹王向世人傾訴。千年樹王專司記憶收藏歷史。

      當一棵東北紅豆杉歷經千難萬險,終于成王封神,人們便開始敬畏它、膜拜它,或是系上紅布,或是環樹一周修起了觀景平臺、護欄和祭臺。人們為之燒香獻供,往紅布里塞錢,在圍欄上系上刻有福、祿、壽、喜、財的紅牌,將自己的美好愿望寄托在樹王身上。保護樹王,實則是為了保佑自己。眼前紫杉王的周邊,就是這個場景。公園老板利用樹王的吸引力,收取游客的門票錢,樹王成了搖錢樹。

      如果一棵古樹生長的地方,曾經或一直是人類的聚集地,它的身上一定如光碟一樣刻錄著人類的南遷北移、征戰殺伐、悲歡離合,也自然會記錄著一個個村莊里,宛如老黃牛的步調一樣緩慢而安謐祥和的日子,每天隨著日升日落而飄起的裊裊炊煙。人世間發生的戰爭與和平、苦難與福安,它們是真正的幸存者和歷史的見證者。

      剛要下山,向導劉寧場長招呼大家向林中看,一只黑松鼠正立在棧道旁的倒木上,他管它叫黑狗子。黑狗子看見我們,停了一會兒,順著倒木一溜煙地跑進樹林中?;蛟S它是樹王的小侍衛,每天都會來到樹王近前問安,發現陌生人就要偵查稟報。在它眼里,我們是不速之客。

      下山回到甑峰嶺自然保護區正門,從正門開車進去1.5公里,再沿木棧道上行,去見另一棵東北紅豆杉。

      雖是個陰天,可眼前以紫花槭、花楷槭、青楷槭、瘤枝衛矛的樹葉為主角的紅、黃秋葉,還有臭冷杉、長白魚鱗云杉始終不變的綠,將秋林潤染得色彩斑斕,每個來到這里的人,內心潛藏已久的激情都會被秋林激活引燃。潮濕的空氣中不光有超量的負氧離子,更有落葉與腐殖土、林中蒸發出的水汽,共同勾兌出的一種深秋長白山里獨有的氣息,仿佛是長白山林獨家釀造出的芳香四溢的美酒。

      林中隨性碰面的,有紅松、紫椴、碩樺、水曲柳、黃檗、胡桃楸、裂葉榆、花楸樹、斑葉稠李,還有一棵樹干通直圓滿,胸徑達一米的杉松,也有林下眼花繚亂的草本植物。與其說它們充分展示著植物多樣性,不如說它們自由張揚的表情,時刻提醒你,這里是屬于它們的世界,而我們卻是天外來客。

      東北雷公藤、軟棗獼猴桃和狗棗獼猴桃,以它們擅長的纏繞別人、爬升自己的活法,不時出現在近前。長白山區百姓常把山林里因東北雷公藤、狗棗獼猴桃為主的藤本植物交錯叢生,穿行很困難,既纏腳又纏腿,讓人心煩意鬧的地帶,叫作鬧枝溝。臨江市就有鬧枝鎮和鬧枝村。

      一棵木通馬兜鈴如蛇般從下往上一圈圈均勻地盤在有小臂粗的臭冷杉身上,我看那臭冷杉十分可憐,幾乎沒有生存的可能了,真想解救它。木通馬兜鈴和東北雷公藤嗜好絞殺,它們是植物中的殺手。

      登山四十多分鐘,終于見到了樹齡兩千多年的枝繁葉茂的東北紅豆杉。主干雖有干枯的跡象,但和主干一樣粗的旁枝卻蓬勃招展,整體樹形近乎完美。這是我們此次考察到的最俊逸的東北紅豆杉,盡管它靠山頂一側底部有些空心了。

      它給景區留下了不少宣傳照片,有的還被網絡媒體傳播轉載。人類留在它身上的痕跡不多,倒是有黑瞎子攀爬留下的爪印。黑瞎子有時爬樹并不是為了覓食,而是真的吃飽了撐得慌,就爬到大樹上不太高的高度,故意下沉落地摔屁股,這叫跌膘。

      它的周邊修起了木質觀景平臺和回廊,木亭里有關于它的文字介紹。測了一下根部周長五米四,根徑一米七,胸周長四米三,胸徑一米四。它成為明星,不是因為樹齡最長,而是因為外形最俊朗。

      有樹王的山坡往往生氣盎然。有兩只松鴉在附近鳴唱。接著,兩只大嘴烏鴉一前一后,從空中飛來,落在這棵紅豆杉身后山頂的兩側,用它們自己的方言,變換著腔調對話著,不像談情說愛,好似在向松鴉宣示領地。

      劉寧場長介紹說,甑峰嶺自然保護區生長著四十多萬棵東北紅豆杉,樹齡在千年以上的已發現十四棵。這里是東北紅豆杉的家園。我想替東北紅豆杉們感謝那些有遠見的林業人,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們就對轄區內發現的樹王采取了保護措施。當然最值得慶幸的,這里有一茬茬像劉寧場長一樣的大學生護林人,也是如今樹王們趕上了綠水青山的好時代。

      ……

      (節選,原載《作家》2023年4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