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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膠東乳娘
      來源:光明日報 | 厲彥林  2023年05月15日08:18

      長江,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膠東乳娘,是膠東大地上在革命戰(zhàn)爭年代用母乳哺育革命后代的母親群體。

      初秋的膠東山青水綠,天闊云潔。2022年8月,我再次來到位于山東威海乳山市田家村的膠東育兒所舊址。一位位“乳娘”的感人故事,再次撞擊著我的心靈,讓我熱淚盈眶。

      1942年膠東育兒所成立,前后十年間,300多名膠東乳娘哺育黨政軍干部子女和烈士遺孤1223人,在日軍的殘酷掃蕩和數(shù)次遷徙中,乳兒無一損傷。乳娘都是秘密撫育乳兒,乳兒又多用乳名,因而乳娘大都不知道乳兒的父母是誰。加之乳兒年齡小、沒有多少記憶和檔案散失等原因,很長一段時間里,乳娘的感人事跡堙沒鄉(xiāng)間,鮮有人知。自上世紀80年代起,當?shù)亻_始挖掘膠東育兒所歷史,查訪乳娘事跡和保育員名單,“乳娘”事跡漸為更多人知曉,奏響了一曲撼人心魄的大愛頌歌。

      戰(zhàn)火中,紅娃呼喚娘

      正如毛澤東1938年在《論持久戰(zhàn)》中所預言,1941年,“這將是中國很痛苦的時期”,“中國人民在這樣長期和殘酷的戰(zhàn)爭中間,將受到很好的鍛煉”。

      膠東半島三面環(huán)海,物產(chǎn)富庶,戰(zhàn)略位置重要。日本法西斯的戰(zhàn)略計劃中,一直把膠東作為往來于海上與華北之間的重要通道和“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的補給基地之一。尤其是1942年日軍在太平洋戰(zhàn)場被迫轉入戰(zhàn)略防御后,中國大陸沿海地區(qū)戰(zhàn)略地位日益提高,膠東半島幾百里海岸線,尤為日軍重視。隨著膠東抗日游擊戰(zhàn)爭的蓬勃開展,八路軍依靠牙山中心根據(jù)地,穩(wěn)步向東、西兩翼發(fā)展,大大改變了膠東戰(zhàn)略局勢,日軍賴以運送人員、軍火以及其他物資的這一重要通道和補給基地,受到重大威脅。

      1942年11月,日軍駐華北派遣軍最高司令官岡村寧次,對膠東抗日根據(jù)地進行了前所未有的冬季拉網(wǎng)大“掃蕩”,企圖把中共膠東黨政軍領導機關消滅在火網(wǎng)之內。老百姓叫它“梳篦式”掃蕩。日偽軍每天只行進十幾公里,白天步步進逼,無山不搜,無村不梳,燒草堆,挖地堰,清山洞,連荒庵、寺廟也不漏過;夜間就地宿營,沿合圍圈每隔三五十步,便燃起一堆野火,由多名士兵把守,稍有動靜,便鳴槍示警。日偽軍夸口說:“只要進入合圍圈的,天上飛的小鳥要挨三槍,地上跑的兔子要戳三刀。共產(chǎn)黨、八路軍插翅難逃。”

      11月上旬,膠東軍區(qū)召開營以上干部會議,確定了保存有生力量、保衛(wèi)根據(jù)地、分散活動、分區(qū)堅持的“兩保兩分”作戰(zhàn)方針。敵人要“拉網(wǎng)”,我們就千方百計破“網(wǎng)”。

      日軍大掃蕩,“紅娃”怎么辦?

      1941年11月,膠東區(qū)婦救會根據(jù)中共膠東區(qū)委指示,籌辦起一處戰(zhàn)時育兒所(即膠東醫(yī)院育兒所)。育兒所幾經(jīng)輾轉轉移到牟海(今乳山市)、牟平、海陽三縣交界處的東鳳凰崖村。乳兒們分散隱匿在周邊村莊的農民家中。

      1942年清明節(jié)后的一個晚上,春寒襲人。楊錫斌的妻子沙春梅忙活完家務,正準備上炕睡覺,門外傳來幾聲輕輕的敲門聲。

      “是我,大嫂,你開開門,村長來跟你商量個事。”是村婦救會長矯鳳珍的聲音。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村長楊同烈與抱著孩子的矯鳳珍邁進門來。

      楊同烈開門見山:“咱隊伍上有個干部的孩子,剛出生三個月,因為她媽還在為打日本鬼子奔波,想找一個奶媽幫助喂養(yǎng)。”

      矯鳳珍接著說:“知道你剛生的孩子丟了,心里正難過。唉,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了,你也別太傷心。考慮到你可能還有奶水,希望你能幫助喂養(yǎng)這個孩子,替她的父母和部隊分分憂,這也是為革命、為抗日作貢獻。”

      沙春梅家是革命家庭,丈夫楊錫斌也在抗日隊伍里。她覺得接受這個任務沒問題,只是擔心婆婆……

      坐在炕上的婆婆也聽明白了,開了腔:“我看行,咱們喂養(yǎng)八路軍的孩子應該,讓她的父母放心在前線打鬼子。”說話間,立即下炕雙手接過了孩子。

      這孩子來得太突然,沙春梅咧嘴幸福地笑了,在昏暗的油燈光映照下,她揭開包裹,把臉湊近這個名叫“春蓮”的瘦弱小女孩。小女孩又貼近了母親的溫暖,露出淺淺的笑容,算是認下這位乳娘!

      為什么選擇東鳳凰崖村?不僅因為這個村四面環(huán)山、環(huán)境隱蔽,更主要的是這個村的群眾基礎非常好,有著光榮革命傳統(tǒng),1938年1月成立黨支部,1938年春建立膠東第一個村級婦女抗日救國會。育兒所遷到該村時,村里已有十多位共產(chǎn)黨員了。這個不到200戶人家的村莊可不簡單,戰(zhàn)爭年代里,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人參軍或當民兵,先后出了25名革命烈士。另外,中共膠東區(qū)委劃定的紅色政權牟海行署已于1941年3月建立,附近的村子都有黨的基層組織,這一帶的形勢已經(jīng)很穩(wěn)定了。育兒所選擇這里,再合適不過。

      為留革命火種,敞開溫暖懷抱

      時光飛逝,當年的乳娘健在的數(shù)量越來越少。我有幸拜訪到了崖子鎮(zhèn)申家村96歲的乳娘陳淑明。老人前段時間胃出血,剛出院,身體正在恢復過程中。她坐在西炕上,耳朵有點聾,但談起那段歲月,還是很激動,她哺育過國軍和宮雪梅兩個乳兒,許多細節(jié)仍記憶猶新。芋頭在當年算是很好的食物,每當煮好芋頭,大兒子會主動跟國軍說,你吃瓤,我吃皮兒。“當年條件差,炕上沒有席和褥子,晚上國軍趴在我肚子上睡,半夜醒了還得咂幾口奶。”她的家人把我送到大門口,門口的南瓜已經(jīng)長大,路東那棵百歲石榴樹,結了許多紅石榴。

      育兒所遷到東鳳凰崖村,但所謂育兒所,“所”在哪里?戰(zhàn)爭年代,山區(qū)條件艱苦,育兒所并無固定場所,并不是多個孩子寄養(yǎng)在一起。為了隱蔽,也為了讓乳兒們有一個溫暖的家,孩子是隨乳娘分散在各村居住的,稱乳娘“媽媽”。

      育兒所的工作人員遵照黨組織的指示,積極與周圍村的黨組織和婦救會聯(lián)系,在不長的時間里,就選擇了一批可靠的乳娘。革命老區(qū)群眾覺悟普遍高,接過孩子時都二話沒說,不講條件,還有的主動請纓。

      姜明真接來剛滿月的福星,給自己不滿8個月的兒子斷了奶。初連英已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她主動找上門抱了一個叫“愛國”的小女孩。鄰居們勸她:“你已經(jīng)有個吃奶的孩子,再帶一個身子能受得了嗎?”她笑著回答:“這孩子的爹媽為打鬼子連命都不顧了,咱遭點罪不算啥!”

      隨著孩子逐漸增多,1942年7月,中共膠東區(qū)委決定在膠東醫(yī)院育兒所的基礎上成立一個獨立的膠東育兒所。9月,鑒于牟海縣全域解放,形勢進一步好轉,膠東育兒所遷移到東鳳凰崖村東北七八里外的田家村。

      得知育兒所要來,熱情的村民們立即忙活起來。支書田樹軍跑前跑后,挨家挨戶落實住房等事項。村民兵自衛(wèi)隊指導員沙書尊,當時兄弟四人擠住在一幢房子里,剛剛蓋好兩幢新房準備分家用,聽說育兒所急需住房,馬上讓出新房。為了讓孩子們住得舒服,他還在房子里建了兩個大通炕。其他村民也很快給育兒所騰出了辦公室、食堂等。沙民、徐田珍夫婦是軍屬,大兒子參加了八路軍。他家有南北兩幢房子,育兒所所長劉志剛帶著一個正在吃奶的孩子住在南屋。冬天到來前,沙民夫婦主動讓出自己住的有火炕的北屋。雖然政府給保育員和乳娘每人每月1.5元的津貼,可乳娘們把錢全部用在孩子們身上,對這些孩子視同己出。

      1942年初冬,東鳳凰崖村23歲的肖國英第二個孩子出生不久就不幸夭折。此時,出生12天的遠落送到了她的手里,這是育兒所收養(yǎng)的最小的一個孩子。遠落出生后就和親生母親分離,沒喝過一口母乳,小臉蒼白,瘦得皮包骨頭。肖國英心疼不已:“孩啊,今后俺就是你的親娘了。”由于喪子的悲痛,家境又貧困,肖國英奶水不多。為保證有足夠的奶水喂養(yǎng)遠落,一家人把口糧省給肖國英吃。有一次,女兒餓得直嚷嚷:“媽,給我吃一口吧。”肖國英看看僅剩下的那點口糧,再看看瘦弱的小遠落,轉過身假裝不理女兒,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把窩窩頭塞進自己嘴里。在肖國英的悉心照料下,遠落臉色漸漸紅潤起來。

      前面講到的沙春梅,對孩子格外上心,可以說是婆媳共育、全家共養(yǎng)。春蓮剛來的時候,身體虛弱,婆婆便起早貪黑把家務活全攬下,讓春梅專心帶孩子。沙春梅和婆婆挖野菜、吃粗糧,省下細糧三天兩頭給春蓮包餃子吃。沙春梅與孩子形影不離,冬天怕她冷,摟在懷里睡;夏天怕她熱,整夜給她搖扇,有時徹夜不眠。

      乳娘宮元花是草庵村人,她接手哺育剛滿周歲的福勇后,為專心照顧,和婆婆商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親戚家寄養(yǎng)。婆婆不舍:“孫子可是我的心頭肉,哪能隨便就送人?”宮元花勸她:“八路軍是咱們的大恩人,為咱殺敵流血,甚至豁上命,他們的孩子就是咱自己的孩子。”臘月里,福勇得了水痘,官元花帶著福勇冒寒求醫(yī),跟隨八路軍醫(yī)療分所邊走邊治療,先后輾轉七八個村,連年都是在外面過的,最終將福勇治愈。

      初連英1942年抱養(yǎng)愛國時,自己最小的孩子也正在哺乳期。為了不讓自己的孩子爭奶吃,她每次總是先用芋頭喂飽自己的孩子,以留下奶水給愛國,后來忍痛干脆給自己的孩子斷了奶。她做飯時一手抱著愛國,一手拉著風箱,把自己的孩子用布條綁在土炕的窗欞上。兩個孩子都還不到一歲時,一前一后染上天花。初連英把愛國放到驢背上的馱筐中,四處求醫(yī),直到她完全康復后,才領著自己的孩子去看病。在她的精心撫育下,愛國長得又白又胖。

      當年帶乳兒不僅僅是喂奶、吃飯、拉屎撒尿、睡覺、看病這些零碎事。雖然牟海縣全境解放,可是牟平、海陽、棲霞等鄰縣仍有日偽軍據(jù)點。好在當?shù)攸h組織工作到位,保密工作嚴格,乳娘們守口如瓶,眾鄉(xiāng)親也秘而不宣,膠東育兒所在這一帶駐扎五六年,除了經(jīng)歷1942年冬天日偽軍的空前拉網(wǎng)大“掃蕩”外,一直安然無恙。

      危急時刻,舍命保護孩子

      我們來到東鳳凰崖村乳娘姜明真的兒子楊德亭家,楊德亭回憶說:我父母雖然一個字不認,但都參加了革命,我娘2006年去世了,她對黨和國家的貢獻,就是哺育過4個革命后代。

      1942年秋,當日軍拉網(wǎng)大“掃蕩”來到馬石山一帶時,膠東育兒所分散在各個村莊的二三十個孩子也被圍在“網(wǎng)”內。姜明真與婆婆抱著乳兒福星和自己剛滿10個月的兒子跑到深山,藏在山洞里。可是,兩個孩子在一起,只要給一個喂奶,另一個就哭鬧。為了避免暴露目標,姜明真狠下心來,跑著把兒子送到不遠處另一個小山洞里。偽裝好洞口剛返身回來,敵機就開始轟炸了,石頭被震得“咔咔”作響,小石塊、山土一陣陣抖落在頭上、臉上和棉衣上。姜明真緊緊摟抱著福星,婆婆心如刀絞,要跑去心肝孫子所在的山洞,姜明真眼含淚水勸說:“娘,你千萬別出去,鬼子這就搜山了,如果讓搜山的鬼子看見,你就沒命了,這福星也保不住了。咱和八路軍承諾保護好福星,說話得算數(shù)呀!”轟炸停了,搜山的日軍撤走,洞外一片沉寂。婆婆發(fā)瘋般地沖過去,扒開被敵機炸塌的洞口,只見孫子被嚇得臉色蒼白,手腳被石頭磨得鮮血直流,嘴上沾滿了泥土和鮮血,肚子也脹得鼓鼓的。由于過度驚嚇,孩子回家沒幾天就夭折了。戰(zhàn)爭年代里,姜明真先后撫養(yǎng)過4個革命后代,而她自己的6個孩子,卻因戰(zhàn)亂、饑荒和疏于照顧先后夭折了4個。

      談完往事,楊德亭和妻子平復了一下悲痛的心情,請我們吃紅瓤西瓜。瓜塊很大、很紅、很甜,他們的言語間洋溢著對當下生活的稱心如意。

      當年,聽說日軍來了,乳娘宮元花同保育員李玉華一起抱著剛滿周歲的福勇在鳳凰崖一帶的山上跟敵人周旋,整整一天兩人沒吃一口東西。夜晚,天寒地凍,她倆隱蔽在低矮的松樹底下,宮元花把福勇包在自己的寬襠棉褲里,讓福勇的臉緊貼著自己的胸口,與李玉華對面而坐,兩人把雙手互插在對方的胳肢窩里捂著,用自己的身體溫暖著福勇。從黑夜熬到天明,又從白天堅持到黑夜,宮元花把僅有的一塊玉米餅子嚼碎了,一口一口喂給福勇。直到敵人撤走了,她們才抱著福勇趔趔趄趄地回村。

      1944年3月初,膠東區(qū)行政主任公署機關也轉移到牟海縣田家村,月底又遷移到馬石店村。至1945年8月抗日戰(zhàn)爭勝利時,膠東育兒所的幼兒已由初時的2人增加到168人。此時,年齡大的乳兒被安置到駐村小學學習。1946年2月,為了對大一點的孩子進行正規(guī)教育,育兒所60多個幼兒轉移至膠東行署機關所在地萊陽縣,過集體生活。還有160個吃奶的和小一點的孩子,仍然分散在田家村及附近各村老百姓家里撫養(yǎng)。當年6月始,國民黨軍隊全面進攻山東,膠東西部形勢日趨緊張,膠東行署機關遂轉移到乳山境內馬石山一帶,育兒所在萊陽的孩子及工作人員也重新返回田家村,隨即又疏散到周圍村莊。10月,國民黨反動派對膠東解放區(qū)的全面進攻被粉碎后,育兒所的孩子開始集中到田家村,無一損傷。1947年8月1日,膠東育兒所召開慶功授獎大會,全所80%的工作人員受到獎勵。

      一口乳汁,一世母子

      2022年8月20日上午,我們參觀完膠東育兒所,來到乳娘王貴芝的兒子楊宗民家。楊宗民正和妻子單蓮英坐在西炕上吃午飯,剛出鍋的花蛤冒著熱氣,餐桌上擺放著醬牛肉、白水煮大蝦、炒絲瓜、白煮豆腐,還有大鍋餅等。楊宗民放下酒杯,跟我們聊起來。“1942年,俺姐生下三天就沒了,不久村婦救會主任就給俺娘送來了八路軍的孩子小軍。是晚上送來的,小軍的爹是誰不知道,只知道有警衛(wèi)員。小軍哥在俺家待了三年,俺娘比對自己的孩子還上心。我1946年出生,干脆就叫了連軍。”說著說著,楊宗民動了感情,眼圈都紅了。“俺娘1995年去世,晚年得了老年癡呆,不認人了,但經(jīng)常把小孩子誤認成小軍。”

      1948年春,解放戰(zhàn)爭節(jié)節(jié)勝利,育兒所由田家村遷至離乳山縣城較近、交通方便、房舍寬敞的騰甲莊村。前排十幾間房屋臨街,有3個大門;中間三四排房子組成院落,院內設有滑梯、大木馬等兒童娛樂設施,東面是一棟二層樓;后面也是一大排房子,再后面是個花園。此時,分散在各村的乳兒已集中居住,有乳兒300余人,根據(jù)孩子年齡,分成小學部和幼稚園。我拜訪了在育兒所里長大的冷傳杰,他回憶:“當年我分在育兒所小班,接受的都是正能量教育,老師帶我們唱歌、游戲和野游,要求我們不說謊,有禮貌,見到男的叫叔叔,女的叫阿姨。”

      新中國成立后,育兒所絕大多數(shù)孩子回到了親生父母或親屬身邊。1952年7月,膠東育兒所完成了歷史使命。除少數(shù)工作人員調離外,其余同孩子一起移交給乳山縣,改名為乳山縣育兒所。到1955年,大部分乳兒陸續(xù)被父母或親屬接走,尚有9名沒有被認領的孩子。乳山縣育兒所于5月7、8、9日連續(xù)三天在《大眾日報》刊登啟事,查尋這幾個孩子的父母或親屬,無果者被乳山縣機關工作人員領養(yǎng)。8月,乳山縣育兒所撤銷。

      在殘酷的革命戰(zhàn)爭年代,膠東育兒所先后哺育革命后代1223名,在多次遷徙和日偽軍的“掃蕩”中,孩子無一傷亡,保存了革命火種,培養(yǎng)了革命力量,這是個奇跡!這些孩子在各級黨組織的精心關懷下,在保育員和乳娘們的親密護養(yǎng)下,接受進步思想熏陶,培養(yǎng)勤學上進觀念,強化親情友情思維,形成集體協(xié)作習慣,養(yǎng)成嚴謹規(guī)范作風,在革命的搖籃里茁壯成長,成為社會主義建設的棟梁之材。

      更值得人們敬佩的是那些至今無法準確記錄姓名和統(tǒng)計出數(shù)字的乳娘。她們用甘甜的乳汁哺育了乳兒,用青春、生命和鮮血呵護著孩子們健康成長。她們用樸實無私的行動,譜寫了一曲感天動地、氣壯山河的大愛之歌。在接收乳兒撫養(yǎng)時,她們義無反顧,不講價錢,不知道孩子的父母是誰,更不知道有的孩子的父母是八路軍的高級將領和黨政高級干部……只知道孩子們的父母在前線打鬼子,為革命舍家撇業(yè),她們?yōu)槟芙o共產(chǎn)黨、八路軍幫忙出力、做點事情感到光榮和自豪。

      她們待乳兒視同己出,在艱難困苦時呵護有加,在生死攸關的危急時刻、在病魔危險面前挺身而出,在乳兒父母尋認之時忍痛割愛,在乳兒成才之后不圖回報。出于保密需要,許多乳娘對當年那段經(jīng)歷守口如瓶,從不張揚炫耀。如今,當年的乳娘大都過世,已無法考證每位乳娘確切的情形,許多事跡已成為永遠的秘密。還是讓我們記住以下這串平凡而閃光的名字吧:王克蘭、李秀珍、姜明珍、沙春梅、初連英、肖國英、姜玉英、姜楊氏、王桂芝、矯月志、佟玉英、肖慶蘭、滕景翠、尹德芝、宮元花、李青芝、陳淑明、王奎敏、李存久、王水花、王聰潤、于兆勤、姜德惠、矯鳳珍、楊文祿之妻、宮云英……

      大愛無疆。紅色膠東的乳娘們超越血緣親情的母愛,體現(xiàn)了老百姓對黨、對人民軍隊的衷心熱愛和擁護,揭示了黨與人民群眾水乳交融、生死與共的精神密碼。為了記住這段感人肺腑的歷史,2011年,依據(jù)膠東育兒所故事改編的舞臺劇《乳娘》,由乳山市呂劇團首演。此后歌頌乳娘的話劇、報告文學、電影等文藝作品如雨后春筍,相繼涌現(xiàn)。

      娘掛兒女,掛在心里。孩子想娘,急斷肝腸。2016年6月,乳山市重新修繕了田家村膠東育兒所舊址。同時期,膠東育兒所紅色教育基地建成開放,曾在膠東育兒所生活過的18名革命后代從全國各地趕來,尋找當年在炮火中用乳汁哺育自己的乳娘和撫育自己長大的保育員。

      膠東是一片紅色的土地。這里流傳著“馬石山十勇士”的英雄事跡,這里留下了老一輩革命家的光輝足跡,這里蕩漾著《苦菜花》《迎春花》《山菊花》的文學芳香……

      那天,我專程來到乳山市大乳山西南側,那里有宋玉芳、段桂芳、司曉星、徐永斌、李麗惠和梁恒力等6位當年的乳兒栽下的“敬母林”。龍柏樹郁郁蔥蔥,與山上的黑松、槐樹手挽著手、根攀著根……

      (作者:厲彥林,系中國作協(xié)會員,著有長篇報告文學《沂蒙壯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