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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軍文藝》2023年第5期|李灰懿 聞蘇軼:走進特訓營
      來源:《解放軍文藝》2023年第5期 | 李灰懿 聞蘇軼  2023年05月12日08:56

      李灰懿,湖北武漢人。1995年出生,2012年12月入伍,二級上士。服役于陸軍某特戰旅,先后擔任文書、報道員等職。有多篇報告文學見于《解放軍報》《解放軍文藝》《陸軍文藝》等報刊。

      聞蘇軼,浙江杭州人。1992年出生,2010年12月入伍,一級上士軍銜。服役于陸軍某旅,先后擔任地爆作業手、駕駛員、兼職報道員等職。有報告文學見于《解放軍報》《人民陸軍》報等報刊。

       

      進了特種訓練營的訓練場,就意味著上了戰場。在特種訓練營有著號稱“全軍第一障礙場”的特種訓練場地,總長三公里,設置了近五十個具有實戰背景的特種障礙。

      要想加入特種訓練營,應試者必須完成沼澤地匍匐前進、仰臥起坐、伏地起身、十公里武裝奔襲以及二十公里行軍跑等多個課目,每個課目之間只允許休息五分鐘。應試者們都是從各自所屬連隊層層推薦、層層篩選出的精英。海選合格者后,還得接受復審,所謂的復審則要求隊員們在規定的時間里完成十公里海上游泳訓練以及四十公里耐力長跑訓練和基本體能考核。

      通過以上階段的候選隊員將開始為期十周的純軍事訓練,在此期間,每名學員要進行潛水、營救、反恐、攀登等課目訓練。訓練階段伴隨著殘酷的考核和淘汰,被淘汰者或是身心不能承受痛苦和重壓主動退出,或是身體受傷無法完成訓練被迫退出,或是不能達標被勒令出局,又或是不適合特種作戰而遭勸退,這一階段的淘汰率達百分之六十以上。被淘汰的特戰隊員一律回到原部隊繼續服役,至少一年之后才可以重新申請加入特種訓練營。

      幾天的連貫考核下來,個頭不高的中原漢子關立恒感覺自己的身體都快散架了,腳底的血泡挑了又挑,最后干脆直接把腳底的死皮割掉,用透明膠帶隨便一裹。

      抵達特種訓練營的第一刻,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的隊員就被帶去搞體能訓練,三名教官輪流帶領隊員們跑山。教官第一堂課就給每一名特戰隊員樹立了一個核心觀念,他們是一個團隊,任何情況下都不能丟下任何一個人,如果實在跑不動了,哪怕是拉著抬著也不能拋棄戰友。無論天氣如何,之前制訂的計劃始終都不會改變,跑步都是在野外的大山里面,一圈下來有十公里。

      訓練場三面環山且山勢險峻,夏季酷暑難耐,地表溫度最高可達六十攝氏度,被學員們戲稱為“火爐訓練營”。

      特種訓練營的最高軍事主官是張中校,第一次與受訓學員見面時,他面無表情地說:“這里是中國陸軍特種部隊特種訓練營,你們在受訓期間,沒有任何的特殊待遇,隨時準備被淘汰。”在特種訓練營有一句讓所有隊員銘記在心的話:“最輕松的一天永遠是昨天。”

      訓練場最顯眼的地方寫著一句標語——“浴火奮戰 涅槃重生”。每當回想這句話,關立恒都感慨萬千,一種緊張的壓迫感油然而生,一些令人記憶深刻的訓練一幕幕在腦海浮現:狙擊信任射擊訓練時,一名特戰隊員在百米開外進行射擊,一名特戰隊員雙手持平各端著一個蘋果,子彈“嗖嗖”地將特戰隊員手中的蘋果瞬間擊碎;心理行為訓練時,數人圍成一圈,依次傳遞一個已經拉燃引信的炸藥包,在距離爆炸前最后的三秒中扔出掩體;特戰隊員團結訓練時,十二名特戰隊員只給配發八副防毒面具,將他們關在一間充滿瓦斯氣體且不足六平方米的密閉小屋,五分鐘后才可以出來……

      在特種訓練營,受訓期間,人員以特戰小隊為單位組織。開訓前,每支特戰小隊在觀禮臺前,升起小隊的旗幟,慘遭淘汰后將會降下隊旗帶著遺憾離開特種訓練營。入營之前,關立恒就打聽過特種訓練營的組訓模式,大量的實戰化演練,避免不了傷亡,特訓隊員更要經歷重重磨難,多次與死神擦肩。

      受訓期間,關立恒目睹了受訓者因傷退出、黯然離開時的遺憾與不甘。“一旦有一個人放棄了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關立恒暗下決心,一定要堅持到最后一刻,他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更代表著連隊。

      天漸漸破曉,蔚藍的天空還鑲著幾顆星,大地朦朧,如同籠罩著銀灰色的青紗。過了一會兒,東方天際浮起一片魚肚白,大地也光亮起來,四周的山巒都披上了一件紅色錦緞做成的衣衫。晨曦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在宿舍內,新的一天開始了。

      樓道內的一陣槍響,便是清晨的集合號角。受訓的第一天,各特戰小隊就領略了教官的威嚴:兩名參訓隊員因集合遲到,當即被宣布淘汰,給每支特戰小隊來了一個“下馬威”。時隔許久,當關立恒再次看到那兩名隊員時才恍然大悟,這是特種訓練營教官請來的“演員”,為的就是起到“殺雞儆猴”的效果。

      雖然參訓隊員是來自各部隊的精銳力量,但這里的體能訓練和野外生存訓練主要突顯對生理極限的挑戰,所以仍然有不少受訓者在基礎體能訓練階段黯然出局。

      特戰隊員需要在山澗密林中連續沖刺數十次;在陌生海域長游后進行全程馬拉松賽;光著腳板在炙熱的沙灘上跑步;迎著海浪拖行橡皮舟;在城市排污的水中訓練游泳和打腳蹼;現場直接感受毒氣以體驗和理解毒氣危害程度等等。有些聽上去簡單的課目實際上卻如煉獄之火。

      這種“極限式”“魔鬼式”訓練,是貫穿整場訓練的思路,其宗旨是提高特戰隊員心理的承受能力,讓特戰隊員能夠適應各種艱苦條件下完成特種作戰任務。隊員們都感到,訓練的殘酷并不可怕,可以靠意志征服,身體的折磨也不可怕,可以靠毅力堅持。真正令人發指、難以接受的,是毫無緣由、永無休止的非人懲罰,是不講道理的人格侮辱。

      教官嘴邊經常掛著一句話:“你們要么忍受,要么降下隊旗,卷鋪蓋滾蛋。”許多隊員挺過了殘酷的訓練,卻無法忍受人格的侮辱,一個又一個參訓者退出了。教官則帶著勝利的微笑在那高呼:“還有想放棄的嗎?有想連隊的嗎?快回去吧!”關立恒曾對殘酷訓練心生厭煩,也曾因傷病痛苦不堪,也曾對能否挺下來產生過疑慮,他心中始終都有著一句話,“挺住,折磨的是個人;退出,失去的就是連隊的尊嚴。”在精神支柱的支撐下,他最終還是咬緊牙關,勇敢挑戰自我。

      一次訓練,時隔多年后回想起來,關立恒還是忍不住想嘔吐。那天上午,在經歷過一個半小時的長跑后,教官又安排他們做了一千個俯臥撐、仰臥起坐,緊接著在陸上打腳蹼。幾名教官相視一笑,嘴角抹過一絲壞意,像是預謀著什么。突然,一坨新鮮的“牛糞”甩在了參訓隊員面前。另外一名組訓的教官拿來一盒糕點抹上“牛糞”,讓隊員們趴下一邊做俯臥撐一邊把甜品叼起來吃掉。

      學員們叼著甜點,教官又讓學員們彼此把“牛糞”抹在臉上和鼻子下面,不少學員當場就吐了。關立恒漲紅了臉,但沒有動。教官踱步而來,一腳踩在關立恒后背上,指著他說:“你也沒什么特殊的,要么抹‘牛糞’,要么卷鋪蓋滾回你原先的連隊。”關立恒強壓著憤怒,狠狠地瞪著眼前散發出陣陣惡臭的“牛糞”,他暗想,既然選擇了特種訓練營就算前方的路再艱難跪著也要走完。關立恒心一橫,抓起一把“牛糞”糊到臉上。參訓隊員們帶著一臉的“牛糞”,又像鴨子一樣被教官趕進了冰冷的灌溉渠里,模糊的眼睛里,不知是淚水還是渠水。

      直到訓練結束,教官才告訴所有參訓隊員,那一坨“牛糞”其實是由臭豆腐、鯡魚罐頭汁水和巧克力調制而成,為的就是鍛煉他們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抗壓能力。聊起這段經歷,教官們經常說,倘若特戰隊員在敵后作戰被俘,遭受的“侮辱”恐怕比這還要恐怖百倍千倍,忍受不了這些,就不配當一名特戰隊員。關立恒很慶幸自己通過了考驗。

      太陽滑過山頂,山脊拖出了長長的影子。綿延起伏的山巒,被一層迷霧籠罩,山腳下的沿山公路露出少女般的笑臉,遠遠望去宛如一幅水墨畫。

      還在睡夢中的特戰隊員猛然驚醒,一盆盆刺骨的涼水澆得人睜不開眼睛,幽暗的宿舍里,教官們手持喇叭,發出令人恐懼的驅趕聲。大家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只好光著膀子就跑了出去。眾人凌亂不堪,距離一名合格的特戰隊員差距甚大。

      距離特種訓練營后山二十公里的地方,有一處長達數百米、深五六十米的山澗峽谷。據教官的口述,峽谷兩側是垂直的峭壁,谷底礁石交錯,水流湍急。

      教官重新整合隊伍以后,便下達了半程山地馬拉松長跑測試,起點在特種訓練營營區,教官要求每一名隊員先跑到山頂,終點則設在山腳下。山路蜿蜒曲折,坡度很陡,就連隨行的猛士保障車都很難爬上去,奔跑在山坡上,關立恒甚至感覺身體幾乎都與山路平行了。

      長時間高強度的訓練,參訓隊員早已沒了時間概念。剛跑完半馬,特戰隊員身體早已“機械化”,渾身被汗水浸透,山澗中一陣陣寒風吹得隊員們直打哆嗦。教官笑著對每一名隊員說:“今天是傳統佳節,為表祝賀,每人獎勵俯臥撐兩千。”俯臥撐從跑完半馬一直做到下午兩點多才做完,那一刻關立恒徹底崩潰了,水珠順著臉頰緩緩滴下,就連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淚水還是汗水。關立恒的思想也開始動搖,對著連隊的方向,默默地眺望了很久很久。

      俯臥撐做完后,教官壞笑著對所有特戰隊員們說,下面我們進行一個更刺激的訓練課目——“死亡峽谷”。關立恒頓時感覺腦袋里“嗡”的一下,“死亡峽谷”是每一名來特種訓練營的特戰隊員必過的一關,它是對人生理極限的挑戰,特種訓練營把闖過“死亡峽谷”的特戰隊員看作英雄,所受的待遇也會比之前高一點。

      在未來特種作戰中,各種突發情況隨時都有可能發生,作為一名特戰隊員必須有隨時應對各種突發情況的作戰能力。教官解釋道,之所以這樣設計是讓特戰隊員在體能和意志力達到極限后再去完成作戰任務。在實戰中,作為一名特戰隊員,是不可能總是在精力非常充沛的情況下執行特種作戰任務的。

      盡管每一次訓練前,組訓教官會提前勘測場地并設好保護措施,確保每一名特戰隊員的人身安全,但在落差數十米的瀑布中間攀援依然令人望而生畏,故這一課目得名“死亡峽谷”,其目的是錘煉特戰小隊在敵后作戰時,遇到難以逾越的河流山澗時完成任務的能力。特種訓練營還常常把特戰隊員置于深山老林、荒原沙漠,讓學員陷于孤獨被困、饑寒交加、晝夜無眠的境地,練就“在任何情況下都要戰斗、都能戰斗”的頑強品質。

      沒人知道瀑布下的任何情況,肉眼望去,“水簾”背后危機四伏,隊員們唯一清楚的是,只要邁出這一步,就不能再回頭。關立恒所在小隊是馳騁沙漠戈壁深處的特戰尖兵,當遇到河流山澗的密林訓練場,猶如被折斷翅膀的雄鷹一樣,整個小隊漸漸陷入絕望。為了穩住士氣,關立恒把整個隊伍集結在一起,他在小隊隊員的注視下在腰間綁住安全繩。“要么一起闖過去,要么退出集訓。”關立恒的語氣不容置疑。已無退路可言,只有征服眼前殺機四伏的瀑布。

      關立恒站在瀑布底下,深吸一口氣,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崖壁頂端,瀑布水擊打著頭盔瞬間將他全身浸透。面對前所未有的挑戰,關立恒心里沒有一點底,肌肉也開始不聽使喚地痙攣。

      常年受到河水的浸泡沖擊,巖石光滑,腳上的陸戰靴幾乎沒有一點附著力,關立恒只得借助上肢力量進行攀巖,過程中常有碎石墜落,小隊的成員都為他捏了一把汗。山澗峽谷中長滿苔蘚,又濕又滑,徒手攀巖至崖壁的一半時,關立恒不慎一腳踩滑,臉重重地磕到了堅硬的崖壁上,受傷出血。關立恒本能地用手觸摸了一下傷口,就是這一下,讓他被急湍而下的瀑布沖得身體失去重心,險些滑落山澗。關立恒心里一驚,縮回手,穩住心神雙手用力將攀登繩抓牢,一鼓作氣攀到了崖頂。

      “其實不管是從各類比武競賽,還是從真正意義上的作戰來講,作戰環境的殘酷程度是很多人無法想象的。”組訓教官想起多年前,他參加國外聯訓反恐訓練期間,街上軍人荷槍實彈,夜里槍炮轟鳴。這個武裝沖突不斷的國度讓他直觀地意識到,國內官兵們對于實戰經驗的欠缺,是當下帶兵訓練最需要考慮的問題。他開始復制對自己的“狠”,粘貼到練兵備戰上。

      月兒趁著隊員們睡覺時悄悄地從山的那邊漫步離去,太陽拖著火紅的步伐漫不經心地出現在天際,熾熱的光線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把身邊的云朵照得紅彤彤的,一陣狂風襲來,火紅的云朵拖著長長的尾巴把晨曦的第一縷陽光還給了山水大地,遠遠望去就像時光替換之間產生的一幅浩瀚的星際云海。

      早飯前,教官們就告誡所有的特戰隊員們:“你們今天最好吃飽一點。”大家誰也沒在意,以為教官又要捉弄人了。因為之前的訓練中,教官曾讓大家吃飽后馬上長途奔襲而后進行眩暈滾,結果不少人把胃都吐空了。教官又這么說,這次大家都學“聰明”了,都沒敢多吃。

      在特種訓練營的營院里有一座高十五米的鐵架平臺,是平時主要用于模擬傘降離機和模擬機降的訓練平臺,除此之外它還被特戰隊員當作懸空倒滑訓練。該課目要求隊員懸空在十五米的高度,僅靠一根直徑十毫米的滑降繩,利用雙腿盤旋夾住繩索,采取倒向速滑的方式,呈“大鵬展翅”狀由高向低通過。一些特戰隊員發出質疑,這幾乎是一項無法完成的訓練內容,是一項慘無人道的折磨,并不是訓練,先后有數名學員提出強烈的抗議。

      在特種兵訓練大綱里,滑降課目是每一名特戰隊員必備的訓練之一,不過在原單位的訓練中,為了安全起見,都是在腰間掛著八字環穿戴坐滑套等安全設施,嚴防意外。滑降課目對于關立恒而言不在話下,但頭一次遇到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僅靠一根滑降繩滑降,他心里開始發憷。

      看著不為所動的隊員們,教官當場親自做了一遍示范動作以后,帶著傲慢輕蔑的語氣說:“你們誰敢嘗試一下?”見各小隊參訓學員都沉默不語,他隨便指著一名特戰隊員說道:“你第一個上!”當點到名以后,那名特戰隊員面色鐵青,本能地向后慢慢地移步,連連擺手喊道:“不!不!不!”邊喊邊向后退。

      教官指著鼻子對那名學員罵:“你這個慫包,從這里滾下去!立馬卷鋪蓋回到原單位!”他指著那名學員向大家訓斥道,“如果在一分鐘內沒有隊員敢上,他就是你們的下場,不行我們再換一點其他的內容……”時間一秒秒過去。

      “拼命”是關立恒一貫的訓練“畫風”。關立恒見其他隊員面面相覷,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沒有一點把握。一邊面對訓練場一根很難征服的黑色細繩,一邊面對教官不可一世的樣子,一邊面對各小隊隊員恐懼的目光,一種強烈的使命感涌上心頭,他決心放手一搏。

      關立恒到達作業地域,按照教官示范的動作,頭朝下、雙腿盤旋夾住繩索、左手握繩、右手出槍準備射擊,快速倒向下滑。由于姿勢不對,作訓服與繩子摩擦所產生的高溫,使皮膚感覺像被撒了辣椒面一樣火辣辣的疼。

      劇痛難忍,關立恒險些失去平衡,腦海里思緒萬千,心想一旦松開腿,隨時都有可能頭朝下跌落。輕則脊椎骨折,重則一命嗚呼,面對接二連三的險情,關立恒始終只有一個信念——安全落地,他終于在規定時間內滑到了終點。在各小隊隊員熱烈的掌聲中,教官向他投來贊許的目光。

      教官由衷地贊美道:“天狼小隊的優秀品質體現在各個方面,使我們知道戰勝困難不僅需要先進裝備和超強能力更需要頑強意志,認識到團結互助具有如此之深的意義,體會到什么是兢兢業業的態度。我看到了中國軍人的素質,了解了西北天狼的文化圖騰。”

      “當時不理解,一次次被逼到崩潰邊緣,真是恨透了組訓教官。”關立恒回憶說。在特種訓練營訓練宣布結業后,他和隊友們緊緊地和組訓教官相擁在一起,“經歷過一次,就會知道實戰化的重要性。他幫我們在極限挑戰中完成蛻變,告訴我們真正上了戰場要怎么做。”

      在特種訓練營,每一周將會圍繞一個訓練主題進行,體能強化訓練周往往都會安排在第五周,在此期間訓練時間通常由早晨六點開始一直持續到晚上十二點,中午不休息,訓練時間長達十八小時。體能強化周里,每一名特戰隊員每天平均做一千個俯臥撐、仰臥起坐以及兩百個單杠引體向上練習,每人每天跑步達到十公里以上,還有千米長游和其他訓練項目。

      根據以往的教學經驗,特戰隊員在訓練到第五周時,精神和肉體大多數都已被摧殘得麻木,幾乎與一具行走的“喪尸”并無兩樣,教官則習慣性地把這一階段稱呼為“喪尸訓練周”。

      受訓期間,學員們沒有周末休息時間,人身自由與權利幾乎都被剝奪,只有受傷會得到二十四小時的休息時間,超出則視為退出。在受訓期間體罰是家常便飯,即使有一根胡須沒有刮干凈、衣服有褶皺、槍支沒有擦拭干凈、陸戰靴上有灰塵都會被罰做俯臥撐……

      起初,關立恒以為這些都是教官刻意而為,后來他發現通過這些體罰方式,學員桀驁不馴的性格、暴躁之類的不穩定情緒得以消磨,從而在復雜的戰場環境下能冷靜思考,沉著面對。

      一次戰場救護課目實訓,就讓曾經在土耳其留學的關立恒見識到了真實的戰場。

      踏進綜合訓練場,就被隔著幾棵灌木叢的巨大爆炸聲、槍聲、各種飛機凌空聲、炮彈爆炸聲以及“傷員”大聲的呼救聲整得有些發懵,一旁的教練員揪住他的衣領焦急地詢問:“你的戰友在流血,怎么辦?怎么辦?”看似簡單的救護課目考核,關立恒卻沒能合格。

      反恐訓練,教官通常選擇在廢棄的居民樓里或者是利用廢舊的汽車進行;自由搏擊訓練,他們鍛煉特戰隊員學會一擊斃命的本領,每次拉練、演練,他們都不預演、不設預案,要求模擬藍軍外表形象真、武器裝備真、作戰行動真、戰斗作風真,讓官兵在真打、真練、真過招中提升能力。

      事實也是如此。參訓隊員一會兒趴下,一會兒又起來奔跑,一會兒又跳進露天泳池,一會兒又站在泳池邊大聲喊叫。幾個小時折騰下來,隊員們四肢僵硬、聲帶也開始顫抖發出沙啞的聲音。

      海上千米長游也是這個環節的重要訓練內容之一,距離特種訓練營十余公里有一處孤島,每天特戰隊員從清晨開始,就從營區跑步出發到達河堤,先圍著小島游上一圈,上岸后,用半小時吃早飯,接著又下海,一直訓練到中午,下午是長游或者潛水,長游期間隊員自嘲都快成了湖泊里面的魚了。直到太陽快落山,隊員們才可以登陸,緊接著又是長跑、爬山或者是其他體能訓練。

      上岸后,教官偶爾還會給隊員們“加餐”,讓所有隊員們分成幾列趴在地上做俯臥撐,同時還要用最大的聲音喊著“特種部隊特種人,特種精神特種魂!”的口號,直到身體出的汗液滴在鵝卵石地上印出人形,教官才肯讓隊員們回去吃飯。

      在這樣超高強度的訓練下,教官還規定,一周之內不許洗澡。因為每天都在露天訓練,皮膚長時間都在水里泡著飽受太陽暴曬,每名隊員后背都掉了一層又一層的皮。每次訓練結束都是采取長跑回到營區,隊員身上的迷彩服都會出現一道道的白色“鹽汗”,渾身散發著魚臭的味道。集合站隊,幾米開外看去,外形酷似“喪尸”。

      太陽就快落山了,附近的村莊亮了燈,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清淡芬芳的香味,風也有些涼了。黃昏時,俯瞰小鎮,宛如天河里墜落了一彎金色的月牙,炊煙寥寥的村寨,不時傳來幾聲狗吠雞鳴,仿佛是一個遙遠、朦朧的夢。

      此刻,特戰隊員的任務是深夜到外科病房接觸嚴重傷殘人員,聽傷殘人員痛苦的呻吟聲;到殯儀館、火葬場搬尸體、抄碑文、睡墳地。

      午夜,一陣急促的號角音劃破了夜的寂靜。教官心懷不軌地對參訓隊員們說,今晚請大家觀看一部經典影片,聽聞是看電影所有人歡呼不已,當聽到是恐怖片《午夜兇鈴》時,沸騰的專修室里瞬間鴉雀無聲。看完影片后,教官只是簡單地下達了向前跑的口令,具體去哪他們并不知道,只知道跟緊隊伍。

      越跑越偏,少了城市的繁華,多了一份幽靜,公路兩旁路燈明亮的燈光,被黑夜的幽暗拉得老長,迎面而來的風,吹得關立恒感覺到一絲絲涼意。口鼻喘息聲,聽得那么清晰,環境的安靜給內心增添了一份特殊的緊張情緒。

      關立恒之前就研究過附近的地形圖,觀察過周圍的地形,對周圍的環境甚是熟悉,看著前方的兩個碩大的煙囪,關立恒心里已八九不離十地猜到了今晚注定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進入火葬場,隊員們小聲地討論交流著,各種奇怪的想法隨即在大腦里浮現。一名膽大的隊員用奇怪的語氣調侃著:“你們有沒有感覺后背涼颼颼的……”大家開始相互制造著心理壓力。

      每個人都對未知的事物都會產生恐懼感,隨著隊伍向著太平間進發,關立恒心跳加速,無數個死者畫面浮現,越來越緊張;他內心深處罵自己沒出息,作為離打仗最近的部隊,我們是隨時會上戰場的,就這樣還當什么特種兵,日后怎么上戰場?

      教官隨機指定儲尸柜,要求隊員們要在兩分鐘內,記錄逝者的姓名、性別、年齡段(幼、少、青、中、老)、面部表情以及尸體的特點。

      一個人進太平間根據編號找到柜子,說實話那一刻內心不害怕都是假的,但什么事都要去經歷了,才有說話的權利。經歷了,才能成長。

      等待是漫長的,也是心急的。在太平間外,寒風夾裹著尸體焚燒的焦味,逝者的親屬頭披潔白孝布在黑夜中不停抽泣,給這次活動增添了一份凄涼的氣息。

      看著眼前的儲尸柜,關立恒感覺大腦瞬間放空,感覺就像是在“開盲盒”,他腦海里不停地想象著不同的畫面,他能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到四號柜子,但不管關立恒用一只手,還是兩只手,柜子都拉不開,讓他心里更加著急,也越來越害怕,只好出去找教官給他換個柜子,教官也有點無語。

      十五號柜子,相對容易拉開,拉出來,他的心里有千萬個畫面一閃而過,當拉開裹尸袋的幾秒鐘,關立恒釋然了,原來尸體就是這樣子。抱著對死者最大的敬意,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記錄著,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尸體放回去。原來事情是這樣的:大多數的恐懼都是自己在嚇自己。看見是一位安詳的老人時,他不再害怕了,關上門,記錄姓名。出太平間后,短短的走廊,讓他思緒萬千,對生死似乎有了另一種領悟。

      孤島附近水域是從上游流下來的活水,是特種訓練營進行水上水下訓練的天然訓練場地。湖水晝夜溫差大,常年風大浪高;湖底環境復雜,沉底的樹枝、水藻以及涌動的暗流、多變的水文環境無疑給特戰隊員的訓練帶來一定的難度。

      在特種訓練營,所有的水上、水下課目都貼近實戰,生死考驗時刻伴隨著每一名特戰隊員。一次開放式潛水訓練,使關立恒一腳踏進了“鬼門關”。訓練所用的潛水裝具通常是封閉式的,一旦湖水進入到裝備的循環系統,就會和裝具內的化學物質發生劇烈反應,從而產生劇毒氣體,若是吸入,輕者肺部灼傷,重者將危及生命。關立恒潛到大約二十米深的時候,潛水裝備突然出現了異常,咬嘴處進水,關立恒立即憋住一口氣,緊緊關住咬嘴的閥門,快速浮出水面,盡管做了緊急處置,還是吸食了不少的有毒氣體。出水后,關立恒不停地嘔吐著黃色粘稠液體,并且開始咳血。等隊友和教官把已經昏迷的關立恒拖到河堤,隨行的醫療救護人員經過一陣緊急搶救,關立恒方才脫離生命危險。

      隨即,關立恒被安排到了體系醫院進行救治。躺在醫院里的關立恒還沒痊愈,就不顧醫護人員的勸阻,偷偷拔掉身上的各種“管線”,毅然回到基地繼續訓練。關立恒深知,在特種訓練營參訓隊員病休超過二十四小時就視為自動放棄。

      除了潛水訓練以外,教官還會組織他們進行作業訓練。潛艇于敵海岸一定距離處上浮,隊員施放橡皮艇后乘艇執行任務,完成任務后返回會合地點,向潛艇發出信號,潛艇上浮接應。

      這一項訓練的優點是極為簡單,可以有效地節省特戰隊員的體力,特戰隊員所攜帶的裝備可以不用做特別的防水處理,其缺點是潛艇必須得上浮,在白天作業時可能會因目標過大而導致任務的失敗。

      根據任務實際,教官通常安排特戰隊員在夜間進行作業訓練。

      在一次夜間訓練中,湖面突然狂風肆虐,掀起驚濤駭浪。載著特戰隊員的黑色橡皮舟在駭浪中失去重心四處亂撞,一下子撞到了暗礁,劃破了舟舷,隨即沉入湖中。關立恒被橡皮舟扣在了水中,一緊張被灌了一肚子湖水,加之夜色如墨,根本辨不清舟體,只能憑感覺拼命向上沖,才脫離險情。

      此時,教官臨時命令關立恒和其他隊員,在不帶任何裝具的條件下下潛并潛游到五海里以外的孤島上,偵察“敵情”后返回。當關立恒游至距離孤島兩海里時,大腿開始抽筋,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急速下沉。好在一直跟訓的教官發現后,立即將他拉到醫療救護船上。隨行軍醫檢查完關立恒的身體狀況,立即要求教官終止關立恒的訓練,調整片刻后,關立恒感覺癥狀有所緩解,立即請求教官允許自己繼續參加訓練。

      征得教官同意后,關立恒再次跳入冰冷的湖水之中,鉚足勁向前游去。剛出發不到一海里,湖底枯萎的樹枝劃破了他的皮膚,血流不止。但他顧不了那么多,堅持朝著孤島方向前進,將島上的“敵情”一一偵察清楚。

      排除炸彈的演練要求參訓者到距離炸彈二十五米時脫掉頭盔和防護衣。因為一旦炸彈爆炸,二十五米之內穿不穿防護服結果都一樣。還有一次夜間海邊爆破演練,要求參訓者只靠微弱星光把雷管和導火索連在一起。在黑暗籠罩、雷管對靜電等十分敏感的情況下,操作者稍不小心就可能引起爆炸而失去手指。

      這類模擬實戰的演習在特種訓練營里比比皆是,不僅需要參訓的特戰隊員勇敢、穩重、機智、果斷、協作,還要求有過硬的技能。

      特種訓練營的每支特戰小隊都是由十二人編成,每名特戰隊員都有不同的專業。按照現有的作戰單元進行訓練,特戰小隊成員各司其職,各有互補。

      按照特戰小隊隊員自己的說法,每一名特戰隊員在這一個小體系里都是獨一無二的。每支特戰小隊在模擬訓練階段,會將十二人的隊伍細化為多個行動小組,對任務進行分析研判,綜合制定出最佳方案,最后明確任務條件以及各類注意事項。任務伊始,每支特戰小隊就會封閉在地下軍情研究室,確保行動高度機密,每日反復推演行動方案,每一名特戰隊員必須將行動方案的相關內容和協同事項熟記于心。

      關立恒發現這樣設置特戰小隊好處頗多,全隊人員在一起同吃同住同訓,除了新老更替、戰斗減員等情況,特戰小隊成員穩定,特戰隊員彼此之間配合非常默契,只要一個眼神、一個戰術手語手勢就能準確傳遞各種信息;因為每個特戰小隊會分為多個特別行動小隊,有封控、狙擊、火力等,所以即使有人受傷、休假也不會影響整體作戰的效果。

      在特種訓練營負責傘降訓練的士官教員連續二十八年如一日地潛心研究傘降滲透任務,每次特戰隊員傘降訓練時,他都是第一個帶頭躍出機艙;負責城市反恐的教員,曾數次走出國門與其他有戰亂的國家研討反恐作戰;負責狙擊的教員擔任狙擊手長達二十一年,曾展示過中國特種兵一擊斃命的本領。一直研究某一課目訓練的“專家”型教員都長期擔負特戰小隊的教官,使每一名特戰隊員成為專攻精練的專家型人才。

      教官會根據每一名特戰隊員的性格、文化素質以及訓練基礎的強弱,為他們“私人定制、量身打造”訓練計劃和訓練內容,直到所有訓練課目達到優秀標準才會將其納入到小隊進行協同訓練。

      關立恒發現,特種訓練營不僅作戰方案細,單兵穿衣戴帽都非常講究。特戰隊員們在日常訓練時全部穿重約一公斤的作戰靴,鞋帶全部塞進鞋舌內,防止野外行軍被樹枝掛到;行軍背囊統一過磅,做到二十五公斤分毫不差,背囊里的物品用塑料袋包起防止打濕;衣兜內側必須標注清楚血型。長途行軍中,他們用塑料袋將產生的生活垃圾包括大小便一起帶走,這是為了防止暴露行軍路徑、身體狀況、兵力規模……

      按照組訓教官所言,現在的特種作戰單元訓練,往往貼近實戰,使他們成為了“細節控”。平時如果大大咧咧,未來戰場上肯定漏洞百出,使敵人有機可乘。比如在夜間行軍時一定要控制光亮,地圖要印在特戰隊員的大腦里;城市反恐訓練搜索時,槍機上膛要輕,否則容易暴露行動企圖……特戰小隊隊長就制定了諸多條條框框,不過村莊、不走大路,盡量隱蔽自己的行蹤。

      特種訓練營還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反恐演練的基地,模擬的地形既有村鎮也有銀行、地下車庫等。關立恒在參訓的最后一周,就是在反恐訓練基地淬火。

      反恐清剿演練中,一群“恐怖分子”挾持人質藏匿在山谷與其他恐怖組織頻繁聯絡,暗中勾連,偷運武器彈藥,制造爆炸裝置,制造社會恐慌,破壞地區的安全和穩定,演練要求特戰隊員在十分鐘以內投入戰斗、十分鐘以內結束戰斗,并鼓勵各小隊隊員提出自己的作戰方案。

      先期偵察組采取摩托化機動和徒步滲透相結合的方式向預定地域滲透。偵察組秘密滲透至偵察陣地附近時,發現“恐怖分子”分散藏匿在一個簡易樓房內,設置了生活、制爆、訓練三個區域,他們利用四面環山的地形優勢,設置障礙,建立工事,企圖長期固守。

      前沿陣地,數據實時傳輸,指揮所數據瞬息萬變。指揮所內,教官和參謀人員緊張忙碌地分析研判當前情況。特戰小隊隊長關立恒根據偵察得來的情報及時制訂作戰預案,將官兵們分成狙擊組、抓捕組、心戰組、封控隊、突擊隊以及火力隊等,對“恐怖分子”營地實施聯合反恐作戰,堅決粉碎其恐怖襲擊圖謀。

      趁著夜色,偵察組隊員悄然出現在“恐怖分子”營地,悄無聲息地將“敵”外圍警戒哨殲滅后,利用某型偵察設備對“恐怖分子”營地進行偵察,并將偵察到的情報信息源源不斷地傳輸到指揮所內。

      綜合分析判斷各類情報信息后,指揮所查明“恐怖分子”的部署情況,并判定某房間為“恐怖分子”頭目藏匿地點。與此同時,地面封控隊到達預定地域后,迅速利用鐵絲網、三角錐等器材實施道路封控,并加強警戒,嚴密盤查過往車輛和人員。

      為了不給“恐怖分子”喘息之機,地面火力隊分別對“恐怖分子”工事實施火力打擊。一時間,單兵火箭彈、榴彈等密集發射,伴隨著連綿不絕的爆炸聲,“恐怖分子”營地濃煙彌漫,一個個工事接連被炸毀。遭到猛烈火力打擊后,負隅頑抗的“恐怖分子”四處逃竄。

      “〇五〇五,封控隊報告,發現‘恐怖分子’挾持‘平民’逃竄。”接到報告后,關立恒命令反恐分隊立即實施解救“人質”行動。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趕快放下武器投降吧!”為了減少人員不必要的傷亡,心戰組隊員對“恐怖分子”實施攻心喊話。

      “行動!”見“恐怖分子”對喊話置之不理,關立恒果斷命令武力解救人質。狙擊手擊斃為首的三名“恐怖分子”后,突擊隊員趁勢迅速沖進人群,制服了兩名“恐怖分子”,“人質”安全獲救。

      為端掉“恐怖分子”的老窩,徹底打掉這伙“恐怖分子”,特戰小隊根據指揮所的命令,決定采取分區搜剿、定點清除、立體追殲的方式,對“恐怖分子”營地縱深實施搜剿圍殲。

      清剿結束,教官隨即宣布特訓結束。關立恒帶著上萬字的總結報告回到單位,立即向黨委提出重點抓好全流程全要素指揮、實兵行動演練和專業技能專攻精練;采取指揮控制全過程檢驗、實兵行動全流程對抗、作戰數據全系統采集、能力現狀全方位評估的方式,緊貼任務實際,勘定相似地形,編組模擬藍軍,構設目標環境等意見建議,在強軍備戰的路上持續發光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