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府古韻
一個偶然的機會，不經意間來到了位于邯鄲永年的廣府古城。沒有任何目的的探訪最好，少了一分壓力，多了些自由。在早春二月溫暖而明媚的陽光下，在當地人柔和細碎的講述中，想象被歷史無限延展，現實被一個個鮮活的細節復活。
沿著被歲月剝蝕的青磚古道，登上心儀已久的城墻，眼前豁然開朗，護城河在早春的微風中泛起層層細碎的波紋，河堤上吐著嫩綠的楊柳風姿綽約地搖擺著。這樣一處獨一無二的古城、水城、太極城，有著令人喟嘆不已的歷史風韻。
一
坐落在滏陽河畔、永年洼中的廣府古城，是國內獨有的北方旱地水城，四周碧水縈繞，蘆葦叢生，白鷺起舞。荷花盛開的季節，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荷香，乘一葉扁舟蕩漾其中，仿佛置身江南水鄉。
“稻引千畦葦岸通，行來襟袖滿荷風。曲梁城下香如海，初日樓邊水近東。”“平塘初到日西斜，香聚芙蕖萬朵花。柳岸陰陰連荻岸，酒家落落間漁家。灘頭白鷺飛無定，城外青山遠不遮。”僅憑詩句判斷，不知情的人一定誤認為詩中所描繪的是江南景致，事實上卻是處于北方的廣府古城。
據文獻記載，廣府在夏、商、周屬冀州，春秋時為晉國曲梁邑。北魏太和二十年（公元496年），屬廣平郡。南北朝、北齊稱廣年。隋煬帝楊廣即位，為避其諱，改廣年為永年，廣府為永年縣治所所在地。唐武德二年（公元619年），隋末唐初，竇建德率農民起義軍攻陷洺州（今廣府古城），都城由河間（今河北獻縣）遷于此。相關文獻記載很簡略，未能提供始建廣府古城的準確時間，根據《廣平府志》記述，只能大概猜測為“創自李唐以前”。
坐落在滏陽河畔、永年洼中的廣府古城，是國內獨有的北方旱地水城，四周碧水縈繞，蘆葦叢生，白鷺起舞。荷花盛開的季節，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荷香，乘一葉扁舟蕩漾其中，仿佛置身江南水鄉。難怪遍覽名山大川的“詩仙”李白都為之傾倒，在給時任臨洺（今廣府古城）令的族弟李皓的題詩中留下了“醉騎白花馬，西走邯鄲城，揚鞭動柳色，寫鞚春風生”的動人詩句。
“乙未中秋，丹桂飄香，金風送爽，泛舟滏陽河上，見夾岸綠樹成蔭，蔓草遍地，輕風徐來，微波蕩漾，不覺心曠神怡。遙望長虹臥波，秀麗輕盈，雄偉穩重，倒影相映，景色純美，確如‘初月出云，長虹飲澗’，幾疑置身趙州安濟橋畔。”這段唯美的文字出自1895年秋天一位無名氏之手，所提及的“長虹”即為趙州橋的姊妹橋——弘濟橋，雖久經歲月滄桑，如今依然靜靜地橫臥在滏陽河上。
弘濟橋在廣府古城東面，距離古城2.5公里。由于年代久遠，已無從考證它確切的建造時間，從現有的資料和實物判斷，早在元代之前業已存在。
弘濟橋為單孔雙敞肩式石拱橋，主拱券似長虹飛架，其兩端各肩負兩個小券，造型宏偉壯觀，橋大券正上方刻有“弘濟橋”三個大字。橋身上遍布雕工精細、栩栩如生的龍、獅、猴、桃、石榴、花卉等圖案，民間傳弘濟橋有“七個獅子八個猴，中間一個地牤牛；三十四塊欄桿板，還有九桃十石榴”之說，其中的“地牤牛”，是石匠別出心裁地在橋身南邊的肩石上挖出的一個石孔，風穿孔而過，便發出嗚嗚的叫聲，用來嚇退水怪。
碩大的青石鋪成的橋面上，千百年來經過的車馬行人留下深深淺淺的凹坑，欄橋兩側雕刻的圖案依然栩栩如生。多少年來，在弘濟橋兩側邊券上留有多條深達寸許的磨痕，那是纖繩日積月累的杰作。在古代，滏陽河曾是江北的“黃金水道”，而飛架于滏陽河上空的弘濟橋無疑是這條水道的咽喉。據《廣平府志》記述：“又賴滏水，上達磁邯，下通津衛。行旅通商極為方便，其功甚宏，其利甚濟。”
二
要想深入了解廣府古城，必定繞不開兩個地方，一個是清暉書院，另一個是文廟。
清暉書院的遺址在古城外東北方向，最早為蓮亭，也叫荷花池館。明嘉靖十五年（公元1536年），從蘇州老家到此任廣平知府的蔣以忠，選擇這片被荷花包圍的地方，建起樓臺亭榭，以供到北城外社稷壇的官員們中途休憩。一百多年后，清康熙年間的廣平知府王嗣衍緊鄰荷花池館增建了一處書院，至此，這個清幽之地響起了瑯瑯讀書聲。歷經歲月洗禮，書院逐漸落寞。如今，清暉書院正在進行原址重建，未來將向公眾開放。
文廟位于古城城內東南，主要建筑為大成殿。據《廣平府志》記載：“大成殿始建于金代。”從史料記載中可以得知，大成殿在元末毀于戰火，后經歷代修繕，主建筑基本完好，直至上世紀80年代，因火災化為灰燼。如今只能通過殘留的臺基和鼓形柱礎石遙想大成殿的宏偉和輝煌。
幾百年來，從廣府古城的城門走進了眾多飽學之士，光緒帝的老師翁同龢、推廣“桐城學派”的方觀承、江南才子鄭板橋……走出了自唐以來的十八位進士和不計其數的舉人、秀才，他們中許多人成為國家棟梁，像璀璨群星映照著古城的天空。他們與古城或匆匆邂逅或數年相依，但在他們記憶中都會經常浮現出那個蓮花簇擁、古樹掩映的清暉書院和壯觀雅靜的文廟吧。
孔子的得意門生冉子也與古城有著深厚淵源，這緣于冉子患上了一種俗名為癩瘡的病，當他得知位于沙河朱莊的溫泉能夠醫治百病的消息后，興沖沖地從魯國出發前往此地，遺憾的是，在返歸故里的途中，行至今廣府古城西北22公里處的瓜井村時病故。廣府古城旁的冉子墓應為衣冠冢，棺木中只有一些衣物和敷傷用的物品。關于冉子之墓，在清代《永年縣志》和明代《大明一統志》中都有較詳細的記述。那么冉子的墓穴究竟在何地呢？據清代《曹州府志》記載：“鄆城東35里者，三冉之故居也，里有金線嶺，嶺上有故祠址，老樹頹然如數百年物。”明萬歷二十五年（公元1597年），當地曾發現一斷碑。崇禎三年（公元1630年），有博學好古之士辨此碑為唐貞觀年間所立“冉子徐候墓碑”。也許那里才是冉子的長眠之地。
如果廣府古城曾為毛遂封地的傳說屬實，那么廣府古城附近現存的毛遂墓真實性則更加令人信服。毛遂墓在廣府古城西南2公里處，萋萋芳草遮掩下的石碑上刻有“毛遂之墓”四個大字。人們之所以記著毛遂，主要因為毛遂自薦的故事以及他在危急關頭所表現出的泰然自若和威武不屈，燕趙慷慨悲歌之士中，他理應是一個代表。“一劍橫階氣若何，平原輕俠盡消磨。銅盤熱血驚蠻楚，錐穎英魂壯滏河。”“囊錐曾笑三千客，按劍寧同十九人。”后人的詩句道出了毛遂被追慕的理由。
三
如今，古城的清晨和傍晚，隨處可見練習太極拳的身影，他們神情悠然淡定，置身其間，你會真切感受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
廣府古城作為曾經的軍事要地，一直存有尚武之風。歷史上從這里走出多位武狀元和武進士，楊露禪和武禹襄雖非進士，更非狀元，但至今卻最為人津津樂道。
出古城南門不遠，有一個幽靜的村落，村落東南依傍著碧波蕩漾的十里荷塘，每逢荷花盛開之際，整個村落被荷香籠罩。村北頭一處灰磚青瓦的庭院，樸實而靜謐，不經意間，路人匆匆而過，如果沒有人提醒，誰也不會想到一百多年前，正是在這座普普通通的庭院里，一位農家子弟創建了聞名遐邇的楊氏太極拳。
“誰料豫北陳家技，卻賴冀南楊氏傳”。楊露禪，名福魁，又名福同，字露禪。少年時家境貧寒，以挖煤為生，自幼愛好武術，偶然遇到來自河南焦作陳家溝的陳德瑚，得到賞識，被收為義子帶回陳家溝，拜陳氏太極拳傳人陳長興為師，后三次到陳家溝習武。經數年鉆研，楊露禪在陳氏太極拳的基礎上創編了楊氏太極拳，被翁同龢譽為“手捧太極震寰宇，胸懷絕技壓群英”。
距廣府古城東門不遠處，有一座整潔而典雅的清代院落，這里是武氏太極拳創始人武禹襄的故居。穿門而入，映入眼簾的首先是灰磚鋪設的習武場被踩踏得凹凸不平的地面，恍惚間，依稀看見太極拳師在動靜之間行云流水的身姿。
武禹襄，自幼跟隨父親武烈練習紅拳和騎射擊刺之術。咸豐二年（公元1852年），武禹襄長兄武澄清中進士，授職河南舞陽知縣，禹襄奉母命去舞陽省兄，經陳德瑚介紹，繞道河南溫縣趙堡鎮拜訪了當地太極名師陳清平，后從長兄武澄清處獲得山西王宗岳的《太極拳譜》。此后，武禹襄放棄科考，終生致力于對太極拳術的研究。
在之后的一百多年中，以楊露禪、武禹襄為代表的廣府太極文化，已成為河北乃至中國向世界傳播文化友誼的紐帶。永年由此被譽為“中國太極拳之鄉”。如今，古城的清晨和傍晚，隨處可見練習太極拳的身影，他們神情悠然淡定，置身其間，你會真切感受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
四
從隴畝走出的竇建德深知發展經濟的重要性，在洺州期間，勸課農桑，興修水利，《資治通鑒》記曰：“境內無盜，商旅野宿。”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在評書名家單田芳沙啞而富有磁性的聲音中，人們認識了隋唐時期的眾多英雄豪杰，竇建德就是其中的一位。或許《隋唐演義》中引人注目的英雄豪杰太多，時至今日，竇建德的形象在記憶中已很模糊，依稀記得他性格豪放，用著一種名為槊的兵器。走進廣府古城，走近歷史上的竇建德，才意識到評書有許多演繹的成分，但竇建德委實是一代豪杰。
竇建德，貝州漳南人，世代務農，隋末唐初割據群雄之一。《新唐書·竇建德列傳》記述其“材力絕人，少重然許，喜俠節”。隋末，極具豪俠之氣的竇建德在家鄉舉起義旗，開始走過一生中最輝煌的旅程。唐武德二年（公元619年），竇建德率義軍攻克洺州（今廣府古城）。洺州宏偉堅固的城池、美麗如畫的景致、濃郁的文化氣息吸引了這位來自鄉野的農民起義軍首領。在楊柳依依、荷花盛開的季節，他把都城遷至此地，并建萬春宮。萬春宮如今已不見絲毫遺跡，舊址上建有永年第二中學。
從隴畝走出的竇建德深知發展經濟的重要性，在洺州期間，他勸課農桑，興修水利，《資治通鑒》記曰：“境內無盜，商旅野宿。”歷史上有多少富庶繁榮之地在一次又一次的戰亂和災難中變成一片荒蕪，而洺州卻沒有重蹈歷史的覆轍，拋開其他姑且不論，僅憑此，竇建德不虛為真正的英雄。
如果竇建德在洺州靜心休養生息，壯大力量，也許歷史由此而改寫。然而，當得知割據政權雄霸一方的王世充被唐軍圍攻，性急而俠義的竇建德前往馳援，躊躇滿志的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竟然是與洺州的永訣。
竇建德在洺州的時間不足兩年，因造福百姓，久駐百姓心中。每逢清明節，夜色降臨，無數盞河燈飄蕩在滏陽河中，星星點點的搖曳燈光把靜謐的古城裝點得分外美麗，據說這種儀式是為了紀念竇建德及其率領的將士們。此外，永年傳統地方戲永年西調中有曲目《竇建德》《伏劍石》等，邯鄲大名建有“竇王廟”，每年父老群祭，歷久不衰。
與廣府古城告別，驅車駛入京港澳高速公路，路上車輛川流不息，而20余公里外的古城，千百年來，始終像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低調、從容、自信而灑脫。前人饋贈的寶貴精神財富，必將給予生長在這方土地上的人們無窮力量，在充滿光榮和夢想的新征程上，踔厲奮發、勇毅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