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烙下“思想鋼印”的,是一個柔和的劉慈欣
《流浪地球2》再次讓劉慈欣光芒四射。坐在IMAX的大屏前,我一直想從中找到劇組布下的蛛絲馬跡,想從中發現劉慈欣的手筆與記號。
認識劉慈欣是在7年前,當時我是個狂熱的三體迷,跟人握手都恨不得用地球三體組織的接頭暗號:消滅人類暴政,世界屬于三體。他的思想鋼印隨著小說的流傳,默默刻在讀者的心里,每個三體迷都在悄悄改變。
我們一起在酒泉觀看暗物質衛星悟空號發射。當時,裂缺霹靂、地動山搖,清晨的大風似乎能把人吹過警戒線,送進熊熊噴射的火焰之中。很多人恐懼得尖叫,不停后退逃跑。劉慈欣卻叉著他兩條大長腿,任大漠狂風吹動棉衣。
不害怕嗎?他沉默了半天,回答:“讓我近距離看100遍我也不會厭倦。這個機會是世界上最好的禮物了,我就像一個男孩得到了圣誕老人手里的一塊糖。”
當《流浪地球2》太空電梯從天而降,杜比音效如狂風卷過,影院的地面也在顫抖。我忽然想到了當年看發射時候的劉慈欣,他對我說,“我打開了身上所有的感官天線,去感知火箭向上推進中的震動。”
追著他捕捉寫作靈感的沉醉,我蹲下了身,伸出手摸住冰冷的土地,它在戰栗。無論是火、風還是地,都改變了尋常時候的模樣,在人類探索宇宙的行程中,大地也在表現自己的敬畏之情。今天的火箭發射技術非常成熟了,但每次發射,相信都會對物理世界留下鋼印。人呢,也是。因此,劉慈欣喜歡這宏大壯觀的場面,找各種機會去觀看發射。
至今我依然記得那瘆人的冰涼,零下18攝氏度的寒冷。這是物理的,是現實的,是真實的。看得出,劉慈欣是想用這種巨大沖擊來炸開自己的靈感閘門。電影《流浪地球》不是小說《流浪地球》,更是劉慈欣很多作品的想象匯總。我們是要數字化永生,還是要物理性存在幾十年?我們是要當下的歡愉,還是要人類生生不息的繁衍?我們是要培養程心那樣永遠政治正確的、符合人性的優秀人才,還是需要燭照千古,卻思想如理性刀片般不近人情,下手狠辣的執政官?劉慈欣建構的宏大科幻世界,總與他冰冷的甚至是殘酷的思考緊密糾纏。他在制造反差,卻留下讓我們破案的線索。
劉慈欣是修長的,柔和的,淡淡的山西口音令他更像一個書生。跟他在一起,我經常呆呆地說不出話來,因為,他口頭表達的溫和,實在無法跟他小說里架構的世界重疊。但我還是想從現實的他身上找到蛛絲馬跡。
天眼FAST建成的時候,劉慈欣也曾佇立在巨大的鋼架平臺上,眺望500個足球場大的鋼筋結構。人類如此偉大,在黔西南的山洼洼里,改天換地,要接收外星人的消息。我想問他,你覺得東方紅發射場地下的防空洞,還是這個天眼,哪個更像你的紅岸?我拉著他拍照,他一邊保持著招牌式的微笑,一邊說,我們都合過那么多次影了,為什么還要合?一時間,我覺得他也許就是《三體》里的莊顏,一個可咸可甜的外在皮囊,他的精神,不是他的,而是在遙遠宇宙中發射來的信號,只有他無限靜謐地入定在娘子關的山溝里,那個天線才能接通。他不是肉體的他,而是一個用想象建構新世界的英雄。
就像《流浪地球2》的馬兆,在犧牲前的遺言,那個莫比烏斯環,留下了足夠多的聯想空間。我不相信他會死,那個身體,和他的靈魂分明各有命運,他也許是隱藏中的面壁者。MOSS當不了滅霸,不可能成為唯一的大BOSS。《流浪地球》1和2中的飽和式救援,也是中國特色,如中國火箭的研究也是多條路線并舉,中國人要是救地球救人類當然不會是一條道路走到黑。而觀眾們對《流浪地球3》也是推測千萬種,如一個無窮無盡的游戲,大家都有自己的答案。
很多年前就有人贊嘆:劉慈欣以一己之力,將中國科幻推到了世界巔峰。但不得不說,《三體》在獲得雨果獎之前,無疑是小眾的,互聯網時代的人們并不屑于長時間的閱讀。如果不是雨果獎封神,不是導演郭帆的電影介入轉化,劉慈欣的聲望和他深遠的價值很難匹配。
在各種媒體的聚光燈下,劉慈欣這些年頻頻出鏡。我經常擔心,如此奢華喧囂的世界,他還能不能打開那個獨一無二的天線?還能不能聽清遙遠的消息?他還能不能構建反差世界,蓋下僅僅他能想出的思想鋼印?好在他說,還把娘子關當成自己的圣地,不愿世俗世界的人靠近他最后的秘境。
2004年《球狀閃電》出版之后震撼了不少人,記者興奮地祝賀他擔當了中國科幻的領頭羊。但劉慈欣很冷靜,說:“中國科幻長篇市場的啟動需要一兩本能賣出百萬冊的長篇,以及由這些書產生的一兩部票房上億的電影,或者在CCTV黃金時間熱播的電視劇,但至少目前看來,這兩件圣物還沒有出來的跡象。”
20年過去,劉培強在兔年大年初一出生了,劉慈欣也實現了自己科幻大爆發的預言:出了票房上億元的商業電影,播出了電視連續劇《三體》。到目前為止,劉慈欣的作品從未讓我失望過,每拆開一個盲盒都是驚喜。
一個柔弱的劉慈欣,給中國科幻留下了思想鋼印。在一片質疑和貶損中的中國科幻電影,也會給世界留下思想鋼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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