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軍文藝》2023年第1期｜馬蕭蕭：贊美的云層
馬蕭蕭，湖南隆回縣人。1989 年 3 月 入 伍， 歷任戰士、排長、師政治部干事、軍區政治部創作員、《西北軍事文學》主編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13歲開始發表作品，出版詩集、散文集、長篇紀實文學、古籍譯注、畫冊 20 余部。曾獲首屆中國十大校園詩人獎，首屆中國十佳軍旅詩人獎，首屆解放軍出版獎優秀出版人物獎，首屆甘肅詩歌八駿等獎項和榮譽。
《在嘉峪關城樓上》
你是否也像我一樣
顧不上細看
這磚砌的兵法、磚砌的朝綱
只是遠眺我們霞光渲染的
營房——是大漠，用大漠風
澆鑄我們營房方正的輪廓
祁連雪、陽關月
襯托我們營區抒情的戰旗
這城樓再高，哪有山高
山再高，又哪有旗桿高
如果你站到鴿哨的最高音
俯瞰我們的營房，又豈止是
蓄滿熱情的火柴盒
《武 威》
睜開眼睛看不到的
閉上眼睛可以看到
比如說夢
比如說甘肅武威這匹
風馳電掣的銅奔馬
這團長有四只翅膀的綠火
是漢朝的四季和四方
是我思想的極端
它不但替關在莫高窟里的飛天
實現了散花的夢想
還踏住了偷越嘉峪關的那只飛燕
這標兵，這戰鷹，高空作業
裁百姓仰望已久的藍玻璃
裝到每一家安寧的窗戶上
同時也馱著自己曾經被活埋的夢
飛越了贊美的云層
駐守甘肅多年，我也姓馬
有沙粒敲我瘦骨，敲出的銅聲
也曾讓飛燕受驚
《在西北，在長城到達的地方》
萬水之軍，只在夢中行走
千山佩紗，全在風中集合
風來風去，一枚石子
卡住了河西走廊的咽喉
霍去病的利劍
在漢朝迅猛拔出
風來風去，烽燧一動不動
動的只是那風
風吹走的，除了風本身
還有我滿臉的沙
除了風，還能是誰
為我黑紅的姐妹
在酥油的雪水中綻放的
黑紅的姐妹，一一梳妝
除了我的守望
還有什么，能經得起風吹
當遠逝的歷史，在祁連山的
鐵骨里，一一復活
在風中，從不兜風的
是我的黃挎包
《如果你要穿越河西走廊》
千萬別坐飛機，別坐火車、汽車
實在要坐
就坐在馬背、駝背上吧
在這瓶口傷口大的地方
杯口疤口大的地方
碗口心口大的地方
最好背著一壺烈酒
邁開雙腳，一步一步走秦過漢入唐
走到一首首邊塞詩詞的韻腳上
辨清炊煙與烽煙模棱兩可的樣
直到把自己走得
武威起來、張掖起來
酒泉起來、敦煌起來
把身體里的絲綢之路、西游之路
走得大大的、通通的
把從前的蒼白都走丟了
走成一株笑傲風沙的紅柳
《聽一把龍泉劍對劍鞘說》
任何一把劍，都有把柄——
劍光閃閃我闖蕩江湖
只為盛大自己的渺小
當我又一次完成壯勇的沖鋒或突圍
毫發無損也罷，血跡斑斑也罷
你都能將我深情包含，親愛的劍鞘
我的劍光，隱居在你的身體里
我的江山，卻在你的身體之外
拔劍之聲，是發出的警誡，還是贊美？
《竹 山》
戰友啊，當我千里迢迢來看你
你兩袖山風，以
竹根取水
款待兄弟……
贈我一支
空空竹笛
“知了，知了……”蟬聲四起
《長鄄鄉的星》
我曾穿著筆挺的軍裝，回過長鄄鄉
讓家鄉的苦瓜花，看到我的少尉肩章
看到我終于摘下了星星
左肩上綴了一顆，右肩上也綴了一顆
之后每次回鄉，就再未穿過
生怕山窩里那些從未出過遠門的風
因我穿得不一樣，心思波動大半晌
老木屋前，仰望兒時一再仰望過的星空
我不敢肯定，高處那些發亮的事物
是否都認得我們長鄄的鄄字
但只要其中某一顆，輕輕眨一下眼
我就知道它還認得我，認得我是
它在凡間領養的那個營養不良的小夢想
《寫在將軍山》
一個沒打過仗的將軍
不是真正的將軍？
一個能讓國家不打仗的
將軍，才是真正的將軍！
《南 海》
是華夏暗沙、曾母暗沙
暗示著我
是西沙群島、南沙群島
這些群眾
眾口一聲提醒我
在天涯海角以南
還有一大把
圖釘般的島礁
穩穩地訂著國畫一角
如果我們把中國地圖
倒過來看
這些島礁，恰是我們頭上
不可或缺的斑斕星座
它們一旦被人搶奪
就可能成為
懸在我們頭上的
達摩克利斯之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