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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文學期刊的評獎實踐及反思——以《十月》文學獎為例
      來源:《中國當代文學研究》 | 孫濤  2023年01月09日16:36

      內容提要: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文學期刊評獎從星星之火到燎原之勢,在推動文學潮流、作品傳播、作者凝聚等方面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取得了有益的嘗試。作為文學期刊獎中開辦時間較早、持續時間最久的《十月》文學獎,其評獎經驗中具有很多同類期刊不具備的優勢,同時也有不足。從某種意義上講,《十月》文學獎可以看作是《十月》乃至改革開放四十年中國文學發展的一個縮影和風向標,同時,其評選模式和經驗也為文學期刊獎的設立與良性發展提供寶貴的鏡鑒。

      關鍵詞:文學期刊 文學評獎 《十月》 《十月》文學獎

      《十月》文學獎是由大型文學雙月刊《十月》設立的獎項,自1981年始至今已舉辦17屆。①40年來,《十月》文學獎堅持公平、公開、公正的評獎原則,持續推出了一大批優秀作家、作品,王蒙、賈平凹、劉心武、莫言、海子、梁曉聲、馮驥才等眾多作家和詩人,都獲得過《十月》文學獎。作為一項由文學期刊設立的獎項,《十月》文學獎持續時間之長為業內少有,不僅成功打造了屬于自身的期刊獎口碑和品牌,也見證了刊物自身與改革開放40年文學的互動與成長。

      一、初創的輝煌

      1981年第5期,《十月》首次發布了舉辦“《十月》文學獎評獎啟事”,內容如下:

      為了進一步繁榮文學創作,本刊決定1981年舉辦《十月》文學獎評選活動,請廣大讀者對《十月》發表的作品進行評選。本刊對評選出的作品將予以獎勵。

      一、評選范圍:1981年全年在本刊發表的中短篇小說、劇本、報告文學、詩歌、散文、文學評論均可評選。

      二、評選標準:從生活出發,有較高的藝術水平和深刻思想內容的作品;立足于現實生活,反映人民群眾的心聲,表現四化中的新人的作品;有較高的藝術水平,思想健康,給讀者以美感的作品;以及有一定理論水平的文學評論。

      三、評選方法:由讀者投票評選。評選結果,在《十月》上公布。

      《十月》編輯部

      從評獎啟事可以看出,第一屆《十月》文學獎對評獎從范圍、標準、方法三個維度進行了規定。從范圍看,《十月》文學獎評選獎勵的是在《十月》上刊發的作品,除長篇小說外其他文體皆有涉及(從第二屆起增加長篇獎);從標準看,《十月》文學獎重視作品的思想性與藝術價值,尤其強調“從現實出發”“立足于現實生活,反映人民群眾的心聲”,將現實主義作為評選的重要標準,與刊物的辦刊立場相一致;從方法上看,重視讀者對作品的閱讀和意見,由讀者投票選出作品,這也是國內較早采用大眾投票的方式進行的文學評獎活動。②

      首屆《十月》文學獎于1982年2月底評選出獲獎作品,與評獎啟事稍有出入的是,這次獲得《十月》文學獎的作品是自1978年《十月》創刊以來的優秀作品共33篇。評選結束后,《十月》雜志社還舉辦了規格不低的發獎大會以增添聲勢,時任全國作協副主席的丁玲、常務書記孔羅蓀、中共北京市委宣傳部副部長王定坤、陳模、北京市作協主席阮章競、副主席蕭軍、張志民及首都文藝界人士、讀者代表近三百人到會祝賀。丁玲的散文《“牛棚”小品》刊發在《十月》1979年第3期上,為四篇獲獎散文中的其中一篇,這也是丁玲的作品第一次在國內獲獎。

      從首屆《十月》文學獎評獎情況看,由于“傷痕”“反思”文學在新時期初期構成了文學的主要潮流,因此這一類作品在首屆《十月》獎的評獎中占據了絕大多數,體現了《十月》對社會生活的關注和對文學潮流的呼應及引領。同時,這些獲獎作品在藝術上也呈現出多元傾向,體現了《十月》文學獎在堅持現實主義立場的前提下,又重視并強調一種兼容并包的大刊氣度,對現實主義之外的諸多創作也給予了一定程度的認可與吸收。如獲獎中篇小說劉紹棠《蒲柳人家》(1980.3)、王蒙《蝴蝶》(1980.4)、蔣子龍《開拓者》(1980.6)、朱春雨《沙灘上的綠茵》(1981.3),獲獎短篇小說陳世旭《小鎮上的將軍》(1979.3)、古華《爬滿青藤的木屋》(1981.2)等,這些作品從選材、手法、形式和風格都不盡相同,其中有很多開新時期風氣之先,并因影響巨大獲得了國家級文學獎項。③透過這些獲獎作品我們不難看出首屆《十月》文學獎的包容性與含金量。(參見表1)

      值得注意的是,首屆《十月》文學獎盡管在評選門類和藝術取向上具有較大的包容性,但受到種種因素限制,仍免不了有遺珠之憾,呈現出了期刊文學評獎的復雜面向。例如,獲得首屆全國中篇獎的《三生石》(宗璞)、獲得第二屆全國短篇小說獎的《羅浮山血淚祭》(中杰英),以及1980年代初期由《十月》原發并在全國產生廣泛影響的《飛天》(劉克)、《公開的情書》(靳凡)、《晚霞消失的時候》(禮平)、《如意》(劉心武)、《立體交叉橋》(劉心武)等作品便并沒有出現在首屆《十月》文學獎的榜單上。究其原因,有的是因為作者已有一部作品上榜,為避免重復便不再發獎(《三生石》《羅浮山血淚祭》屬于這種情況),而更重要的緣故,是一些作品本身攜帶的巨大爭議性也注定了其與文學獎的失之交臂。如劉克短篇小說《飛天》,刊發伊始便在讀者中引起了強烈反響,但好景不長,《解放軍文藝》《時代的報告》等刊物接連發文對《飛天》提出尖銳批評,《十月》亦組織力量進行反駁,由此引發了持續近兩年的爭論。盡管最終《十月》以實事求是與公正客觀的態度為《飛天》進行了辯護,然而爭議本身的巨大也注定了這部作品與文學獎無緣。再如禮平的中篇小說《晚霞消失的時候》,同樣在當年引起廣泛的關注與討論,但由于題材內容相對敏感,導致該作品最終也沒有進入首屆《十月》文學獎的名單。實際上,《十月》自創刊初期便以巨大的勇氣不斷推出那些鋒芒尖銳、直面現實又有爭議性作品,這些作品使《十月》在飽受爭議的同時客觀上也迅速提升了刊物的知名度。從某種意義上講,《十月》之所以能夠獲得“刀馬旦”的美譽,除了刊發作品質量總體水平較高外,在很大程度上便是得益于這些爭議之作在發揮作用,這也是無可否認的事實。然而,在《十月》文學獎的名單中,我們卻無法看到這些爭議之作的名字,受到評獎行為自帶的導向性、意識形態屬性的限制,致使很多在《十月》創刊之初有影響力的作品無法獲獎,所以首屆《十月》文學獎實際未能夠完全反映出《十月》在創刊初期那種“橫刀躍馬”的血性和氣質。當然,這并不能說是一種獎項的失誤,而只能看作是評獎行為對作品思想傾向的謹慎所帶來的必然結果。

      在1980年代初期的中國文壇,文學評獎主要為由中國作協、文聯舉辦的各類“政府獎”,如全國短篇小說獎,全國中篇小說獎,茅盾文學獎,全國報告文學獎等即屬此類,文學期刊自辦、有影響力的期刊文學獎并不多見。20世紀80年代《青春》雜志舉辦“青春文學獎”,1984年《花城》舉辦“花城文學獎”,都是評選幾屆后便告中斷,后來影響較大的《人民文學》獎1986年才舉辦首屆評獎,20世紀八九十年代各舉辦一次,頻率較少,就影響力而言比不上同期的《十月》文學獎。在這種格局中,《十月》敢為人先,率先設立《十月》文學獎并一鳴驚人,其評獎無論在數量、質量、門類還是關注度和影響力上,都幾乎不輸于國內其他重大文學獎項,不僅為文學期刊獎的設置提供了范例和先導,也為這個獎項在未來幾十年中持續推進、發揚光大做好了鋪墊。

      表1:首屆《十月》文學獎獲獎作品(1978—1981)

      二、曲折中發展

      在第一屆評獎順利開展并取得成功后,第二屆《十月》文學獎于1985年再次啟動,基本延續了第一屆評獎的方式原則,評選了從1982到1984年3年間《十月》刊發的優秀作品共34篇,數量上與第一屆持平,質量上也保持了較高水準。比之第一屆,第二屆《十月》文學獎的一個重要變化即是在全部參選門類中凸顯了中篇小說的分量,共16部入選,占了近一半。而張承志、賈平凹、孔捷生等作家不止一部中篇作品入選,也打破了一位作家只有一部作品上榜的慣例,呈現出刊物對中篇小說的高度重視與倡領意圖。《十月》對中篇小說的重視由來已久,早在1980年,《十月》便邀請北京和外地二十多位作家以及《文藝報》、北京電視臺等單位召開中篇小說座談會,分析中篇小說崛起的多方面因素,對中篇小說創作進行了多方面有益的探索,呈現出對這一文體的巨大熱情。而反映在稿件編發層面,則是這一階段,《十月》以其前瞻的目光大力推出中篇小說,并通過評獎形式給予強調和確認,這些舉措都體現出《十月》試圖引領時代文體風尚,打造中篇小說前沿陣地的野心與抱負。需要強調的是,第二屆《十月》文學獎獲中篇小說獎的作者很多還是當時的文壇新人,他們大膽使用中篇形式進行小說創作,一舉打出了文壇名氣,也推動了中篇小說走向成熟。例如張承志的《黑駿馬》(1982.6)、《北方的河》(1984.1),賈平凹的《雞窩洼人家》(1984.2)、《臘月正月》(1984.4)等多篇中篇在評獎當年刊發,《十月》雜志社為作者舉行了規模不小的研討會,并通過評獎的方式對作家作品進一步宣傳造勢,在成就作家的同時也完成了對中篇小說的文體確認。事實上,正是由于《十月》文學獎的宣傳助力,使中篇小說迅速成為《十月》的品牌欄目,并在接下來數十年中持續為刊物輸出優秀作品與口碑,甚至可以說,《十月》在1980年代中國文壇的巨大影響力以及刊物獨特氣質的呈現,很大程度即是得益于對這些優秀中篇小說的編發推出,引領并豐富了同時期的文學潮流和中篇創作潮流。同時,《十月》在這一時期借助評獎活動挖掘并推出了一大批能夠駕馭中篇小說的作者如王蒙、從維熙、張一弓、宗璞、張承志、張賢亮、賈平凹、鐵凝、李存葆等,不僅以其勤奮的創作成為新時期文學的旗手,也借助《十月》的平臺迅速成長為了支撐中國文學的標桿與驍將,這個過程中,《十月》文學獎發揮的作用無疑是巨大且不容忽視的。

      1984年后,文學評獎不再被中國作協“壟斷”,而是逐漸成為文學期刊的普遍行為,同時,隨著這一時期“文學期刊自負盈虧”政策的出臺,文學期刊不得不通過各種途徑來獲得資金支持以維系刊物生存,在這種情況下,通過與企業聯合舉辦文學評獎便成為文學期刊籌謀資金、擴大影響力的一個重要手段。從評獎的傾向來看,《十月》文學獎在第四屆之后因企業的參與,在評獎標準上市場化特征更加明顯,一些轟動性的作品如《北京人在紐約》《曼哈頓的中國女人》《商海言情系列小說》《來來往往》紛紛獲獎,在某種程度上即可視為這種傾向性的具體表現。同時,從1985年第三屆到1998年第六屆,《十月》文學獎對報告文學(包括紀實文學)的評獎比重大幅度提升,第三屆報告文學獲獎篇目由第二屆的4部躍升為6部,第四屆8部、第五屆7部,這種突出的紀實傾向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十月》這一時段文學評獎的市場策略與浮躁心態,《十月》文學獎逐漸陷入了重量級作品稀缺、文學導向讓位于市場導向的尷尬境地。值得一提的是,在之前評獎中并不突出的諸如詩歌、散文等門類,在這一時期反而保持了比較高的水準,令人眼前一亮。獲獎作品如海子《農耕之眼》(第三屆)、西川《雨季》(第三屆)、駱一禾《屋宇》(第四屆)等詩歌;張承志《清潔的精神》(第五屆)、周曉楓《它們》(第六屆)、季羨林《聽雨》(第六屆)等散文,秉承純粹的文學精神與藝術追求,在一定程度上挽回了《十月》文學獎的偏失,為文學史留下了佳作,也為獎項本身增添了亮色。

      在經歷了大約10年的低谷之后,真正明顯的起色,出現在第七屆《十月》文學獎(1998—2000)的評獎活動中。從1990年代末到新世紀初,中國文學期刊發展遭遇了異常的艱難:通俗文學不斷侵占純文學的領地、文學期刊經營也大都陷入了窘境,在危局面前,如何生存、是堅守還是投降,成為了擺在文學期刊面前的重要課題。在這種情況下,《十月》審時度勢,對刊物定位和欄目設置上都進行了大幅度調整,并利用評獎機制大力宣傳,以文學質量換取市場效應,做出了新的嘗試。不難發現,從第七屆《十月》文學獎開始,報告文學和紀實文學的獲獎比重開始大幅減少,小說類獲獎作品的數量和質量則持續走高。如鐵凝《永遠有多遠》、葉廣芩《夢也何曾到謝橋》、萬方《空鏡子》、池莉《生活秀》等獲獎作品,在內容上不再如前幾屆般追求選題的重大以及與社會熱點的貼近,普遍呈現出對個體生命及精神世界的觀照尊重,全力表現個人心靈軌跡和人生體悟,滲透了歷史的滄桑與真實生命體驗,獲得了普遍的好評。第七屆《十月》文學獎評獎不久,《永遠有多遠》《夢也何曾到謝橋》又同時獲得第二屆魯迅文學獎,這是時隔多年后《十月》在全國文學大獎舞臺上的重新亮相,也標志著《十月》文學獎經過調整,在選題偏好與審美風向上認準文學品性,不再對社會熱點話題亦步亦趨,轉為強調對歷史現實的理性審視以及對人情人性的深刻洞察,偏重于紀實的評獎傾向在很大程度得到了改觀與糾正。

      新世紀之后,《十月》文學獎的影響力與日俱增,開始進入了靜水深流、蓄勢待發的新階段。第八屆《十月》文學獎頒發了從2001年到2007年七年間的優秀作品,其評獎時間跨度為歷屆最長,但入選的作品并不多(只有21部),這也從另一個角度印證了《十月》寧缺毋濫、用心打造期刊獎品牌的意圖和決心。這一時段《十月》文學獎有三點變化值得注意:一是變更了主辦方,前七屆評獎活動都是由《十月》雜志社單獨組織,參評作品的范圍是《十月》雜志社發表的優秀作品。從第八屆起,《十月》文學獎開始由北京出版集團下屬的《十月》雜志社和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共同舉辦,組織宣傳力度和活動規模都有了較大提升,這說明《十月》文學獎已經成為了《十月》乃至北京出版社發展戰略的重要環節,作為必不可少的宣傳手段受到重視。二是評獎頻率漸呈加速趨勢。新世紀后,《十月》越來越看重文學評獎在文學期刊品牌提升和作家凝聚方面的巨大優勢,再加上文學期刊競爭逐漸激烈,幾乎每隔幾屆就會對評獎年限進行縮短。第八屆《十月》文學獎周期為7年,第九屆為3年,第十、十一屆為2年,到2015年第十二屆后,幾乎每年都進行《十月》文學獎的評選和頒獎。如今,高頻率成為了《十月》文學獎的常態。第三,將長篇小說獎作為常設獎項正式納入,使獲獎作品的門類更加完整。需要指出的是,長篇小說獎早在第二屆中便已經出現,此后第三屆、第五屆也斷續頒發過長篇獎。2004年,《十月》雜志社開辦《十月?長篇小說》,全力布局長篇小說領域,在這樣的背景下,第八屆《十月》文學獎(2001—2008)便順勢將中斷了2屆的長篇獎予以恢復。當然,盡管增設了長篇獎,且《十月》與《十月?長篇小說》每年刊登的長篇也保持在13—15部之間,但其實最終能夠獲獎的作品并不太多,每屆不過1—2部,中篇小說在所有評獎門類中仍占優勢,這顯然與《十月》整體的品貌——突出中篇小說是相符合的。同時,盡管評出的長篇作品數量較少,但獲獎作品質量卻不低,例如從第八屆到第十五屆共有17部小說獲得了《十月》文學獎,而它們中有三部獲得茅盾文學獎④,這已經足以說明問題。

      三、文學期刊評獎經驗及反思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文學期刊評獎從星星之火到燎原之勢,在推動文學潮流、作品傳播、作者凝聚等方面都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取得了有益的嘗試。《十月》文學獎經歷了近40年發展,其評獎進程與改革開放40年文學史緊密纏繞,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同時也有不足,為文學期刊獎評獎行為提供了可供參考的鏡鑒。

      第一,文學期刊獎的獲獎作品代表了一個時段文學期刊的審美傾向和最高水平,其獲獎作品質量直接關系到刊物的口碑與評獎行為的公信力。縱觀近20屆《十月》文學獎獲獎作品,盡管不同時期、不同門類作品的思想藝術水準參差不齊,但平心而論,這些作品大多稱得上《十月》所刊發文章中的優秀之作,并大體能夠呈現不同時期中國文學的某些特點與發展流向。前兩屆《十月》文學獎,《十月》立于新時期文學的潮頭浪尖,敏銳把握文學潮流,評出的作品與傷痕、反思、改革文學潮流相呼應,它們中有很多已經成為了一個時代的文學經典。即使是在《十月》發展處于低谷期所進行的第三至六屆評獎,獲獎作品如《走下神壇的毛澤東》《北京人在紐約》《曼哈頓的中國女人》《來來往往》等也不缺乏輻射全國的巨大影響,既契合了市場經濟背景下文學的世俗化走向,也體現了刊物對讀者與市場的充分尊重。值得一提的是,在歷屆全國中篇小說獎、短篇小說獎、茅盾文學獎和魯迅文學獎的獲獎作品中,經常會出現《十月》文學獎獲獎作品的名字,尤其是中篇小說,其獲獎頻率之高為全國文學期刊中少有,究其原因,是由于《十月》文學獎在評獎過程中做到了對作品契合時代要求和藝術質量的雙重把關,很多作品也正是借由《十月》文學獎的良好平臺,在全國大獎的評選中積累了口碑,最終贏得了榮譽。

      其二,文學期刊獎想要辦得好、打出名氣并形成品牌,除了要在甄選好作品、好作家上下功夫,做好長遠規劃、讓獎項能夠健康延續也是一個重要因素。首先是資金上有保障。《十月》文學獎開評于社會經濟條件并不寬裕的20世紀80年代初期,早幾期評獎經費有限,所以評獎并沒有大張旗鼓,所做的僅僅是頒發證書和獎品,獎金數額并不高,但是卻因高質量獲獎作品積累了口碑。在20世紀80年代末到20世紀90年代雜志社資金比較困難的情況下,《十月》采取企業贊助的方式確保了每次評獎活動的順利開展,但并沒有放棄對質量的追求,評選出的作品依然可圈可點。從第八屆開始,《十月》文學獎由十月文藝出版社和《十月》雜志社合辦,基本解決了評獎的資金問題,為長久評獎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需要指出的是,文學評獎活動不能缺少資金的支持保障,但是并不意味著金額越多就越好。曾幾何時,很多文學期刊拋出了高額的獎金來獎勵入選作品⑤,但最終所評出的作品卻并不盡如人意,再加上成本過高,沒辦幾屆便偃旗息鼓,既沒有留下好的作品,也破壞了文學獎本身的公信力。相比之下,《十月》文學獎堅持以作品質量而非高額獎金來打造獎項,維護了文學獎的文學品性。其次是獎項設置科學穩定。《十月》文學獎的獎項包括長篇小說、中篇小說、短篇小說、詩歌、散文、報告文學、評論7類,與《十月》開辦的欄目長期吻合,又與具有權威性的國內重要獎項評獎保持了一致,顯示出了較高的科學與穩定性。同時,《十月》文學獎又會根據不同時期刊物的特點對獎項門類進行微調,如1985年《十月》取消評論欄目,而評論獎便在第三屆文學獎的頒獎中隨之取消。再如20世紀90年代末期《十月》刊發的報告文學數量大幅度減少,反映在評獎中則是從第七屆起報告文學獎不再作為常設獎項,到第九屆之后,報告文學獎也不再出現。事實證明,文學獎想要辦得長久,在獎項設置上就勢必不能頻繁變化,只有在保持基本穩定的前提下,根據刊物和時代特點進行隨時調整,文學獎才能不被遺忘或淘汰,并在每個不同的時期煥發出活力和生機。

      其三,文學期刊評獎是文學期刊宣傳推介的重要環節,通過評獎,文學期刊能夠將刊物特色、作者資源、辦刊優勢進行呈現、整合與放大,進而取得良好的傳播效果。與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等國家級文學獎項不同,文學期刊獎盡管同樣是以評選的方式獎掖優秀作家和作品,但就最終目的來說,前者更多是試圖通過遴選作品來引導創作,進而發揮文學引導潮流的意識形態功效,而后者則更側重于用評獎的手段來吸引和凝聚作者讀者,最終提升刊物自身在業內的口碑和影響力。從這個角度來看,文學期刊的評獎活動從誕生之時便內在地負載著宣傳刊物、聚攏作者、打造品牌的重要使命,其整個運作過程和宣傳行為的成敗都與刊物本身的興衰榮辱與名聲地位息息相關。就《十月》文學獎而言,作為一個期刊文學獎項,其在宣傳方面有不少可借鑒的方面:一是認真籌備頒獎會。從第一屆開始,《十月》文學獎便用心組織發獎大會,邀請在全國文學界負有盛名的作家代表、文學官員到場頒獎,已經成了《十月》文學獎的慣例。例如,第一屆文學獎頒獎,請來的是全國作協副主席丁玲、常務書記孔羅蓀等重要文學界領導人參加。第十屆文學獎恰逢《十月》創刊35周年,邀請到了如鐵凝、莫言、張潔、張承志、張賢亮、李存葆等眾多行業“大腕”蒞臨頒獎會,這個規格在同期文學獎中并不多見。還應注意的是,《十月》的頒獎會并非像國家獎頒獎一樣那么莊嚴肅穆,它更像是一個茶話會,作家們從全國各地奔赴頒獎現場,憶往事話友情,在這樣的寬松、愉快的氛圍中,不知不覺間增添了作家之間交流,也擴大了刊物的影響力。二是適當借助媒體宣傳造勢。歷屆《十月》文學獎評選,雜志社都會利用一些宣傳手段對評選和頒獎環節進行宣傳和介紹,在新聞曝光度上力求盡善盡美。為了擴大影響,從第八屆開始,《十月》文學獎頒獎典禮開始走出北京,輾轉東莞、寧波等城市籌備并舉行,而十二屆《十月》文學獎頒獎期間,《十月》雜志與宜賓市翠平區人民政府進行戰略合作簽約儀式,李莊鎮從此成為了《十月》文學獎永久頒獎地。⑥三是借專項獎“錦上添花”。新世紀以來,《十月》雜志在定期舉辦《十月》文學獎的同時,還有步驟地增設了一些專項獎,盡管有些獎項舉辦時間不長,但是都為《十月》整體品牌的提升貢獻了力量,如2007年《十月》為扶持和獎掖青年作家而專門設立了“《十月》新銳人物獎”,詩人侯馬、小說家王棵、散文作家馮偉林摘得首屆新人獎的桂冠,兩年后,小說家陳集益、張國華、詩人道輝獲得第二屆《十月》“新銳人物獎”。再如2010年,《十月》設立“十月詩歌獎”,旨在關注當下的詩歌創作,并為優秀的詩人和詩歌作品提供更廣闊的平臺,至今已舉辦10屆。⑦此外,還有2013年開設的“《十月》青年作家獎”“袁可嘉詩歌獎”2016年開設的“琦君散文獎”等等,這些獎項品類眾多,各有側重,盡管不全是由《十月》雜志社親自主辦,業界影響力較《十月》文學獎也稍遜一籌,但是它們毫無疑問都屬于“泛《十月》文學獎”的重要組成部分,為《十月》品牌的持續打造和拓寬貢獻了不小的力量。

      縱觀《十月》文學獎近40年的評獎實踐,基本保持了定位準確、具有長遠規劃,又能夠在不同階段契合刊物本身特色,以質量為先,在文學期刊獎中并不多見,也由此成全了一個期刊文學獎良好聲譽,為推動《十月》雜志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當然,也應當看到,《十月》文學獎在不斷發展和推進的同時,也在某種程度上暴露出一些問題,同樣不可忽視。如近年來《十月》文學獎的評獎周期不斷縮短,從十二屆之后都是一年一屆,如此之快的評獎頻率造成很多作品在并沒有經過沉淀的情況下便已獲獎,它們的質量是否都能夠經得起時間的檢驗?這顯然令人擔憂甚至懷疑。再如,隨著“80后”“90后”作家群體的逐漸成熟和崛起,很多刊物已經開始有意識的培養和發現年輕作家的優秀作品并給予確認,這在《十月》近幾年發稿傾向上也有所顯現,然而,轉移到《十月》文學獎平臺,會發現得獎者依然是“60后”“70后”居多,很多作者甚至得過不止一次⑧,這就在很大程度上擠掉了年輕作者的名額,讓《十月》文學獎難以發揮獎掖后進的功效。誠然,青年作者的寫作從總體上比前輩作家要有所差距,因此獲獎較少也可以理解,但關鍵在于,能否在評獎過程中既保障藝術性又兼顧年齡結構的平衡、激發青年作者的創造活力,這恐怕也是《十月》文學獎組織者在今后不得不認真思考的問題。最后,《十月》對現實主義的執著堅守讓《十月》文學獎多年延續了現實主義的評獎標準,而這種評獎標準盡管與刊物定位相適應,但單一的現實主義畢竟門徑不寬,從長遠看顯然不利于刊物審美的擴容與創作的持續豐富,最終也會逐漸喪失讀者。當然,作為一個在業界具有良好口碑的老牌雜志和經營多年、經驗豐富的期刊文學獎,《十月》和《十月》文學獎為改革開放40年的文學史遴選了諸多膾炙人口的名篇佳作,其評獎活動為眾多文學期刊提供了可借鑒與參考的良好范本,這也是誰也無法否認的事實。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新媒介文藝研究”(項目編號:18ZDA282)的階段性成果]

      注釋:

      ①從1981年到2021年,《十月》共舉辦17屆《十月》文學獎的評獎,評選周期分別是:首屆(1978—1981)、第二屆(1982—1984)、第三屆(1985—1987)、第四屆(1988—1990)、第五屆(1991—1994)、第六屆(1995—1997)、第七屆(1998—2000)、第八屆(2001—2007)、第九屆(2008—2010)、第十屆(2011—2012)、第十一屆(2013—2014)、第十二屆(2015)、第十三屆(2016)、第十四屆(2017)、第十五屆(2018)、第十六屆(2019)、第十七屆(2020)。

      ②前三屆《十月》文學獎的評選方式都是“由讀者投票選出”,從第四屆(1991年)起,評選方式變為“由讀者來信評選,并邀請文學專家根據讀者推薦評定篇目”《十月》1993年第1期。參見《第四屆“〈十月〉文學獎”評選啟事》。

      ③1977—1980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獲獎作品共15篇,《十月》獨占5篇;陳世旭《小鎮上的將軍》、古華《爬滿青藤的木屋》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黃宗英《大雁情》獲全國優秀報告文學獎;根據劇本《巴山夜雨》改編的《巴山夜雨》電影獲第一屆金雞獎,皆在全國范圍內產生重大影響。

      ④這些作品分別是遲子建《額爾古納河右岸》(獲第八屆《十月》文學獎,第七屆茅盾文學獎);劉醒龍《天行者》(或第九屆《十月》文學獎,第八屆茅盾文學獎);徐則臣《北上》(獲第十五屆《十月》文學獎,第十屆茅盾文學獎)。

      ⑤如1995年《大家》雜志社和云南紅河卷煙廠共同設立的“《大家》紅河文學獎”,獎金額為10萬人民幣;1996年《東海》雜志社將30萬元巨獎頒發給史鐵生《老屋小記》,2000年,《當代》雜志社推出“當代文學拉力賽”,獎金額度為100萬人民幣,最終不了了之,2006年,《芳草》設立“女評委獎”,單項獎最高8萬。參見邢麗鳳《文學期刊與文學評獎》,《當代作家評論》2015年第4期。

      ⑥參看《李莊成為〈十月〉文學獎永久頒獎地》,《華西都市報》2015年12月28日。

      ⑦“十月詩歌獎”《十月》雜志社設立的一個漢語詩歌獎項。2010年,第一屆“十月詩會”在山西長治舉行。之后成為定制,每年10月份舉辦。參見《第十屆“十月詩歌獎”揭曉,用詩歌叩問時代精神》,《澎湃新聞》2020年12月6日。

      ⑧許多作家如池莉、方方、萬方、王安憶、莫言、賈平凹、鐵凝、葉廣芩、石一楓、馬原等都獲過《十月》文學獎2—3次,而如劉慶邦、張承志、李存葆等作家,獲《十月》文學獎皆在5次以上。

      [作者單位:山東大學文學院]

       

      [網絡編輯:陳澤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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