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飛經》的版本與作者
《靈飛經》四十三行墨跡本第一開
楷書自漢魏之際形成以后,逐漸成為人們日常書寫中最為重要的字體,而小楷則在日常的書寫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比如科舉考試的試卷、臣僚寫給皇帝的奏章,都需要用工整的小楷來寫。千百年來,寫一手工整、漂亮的小楷是每個讀書人的基本功之一。從這個角度來看,一件小楷作品能夠成為歷史上的經典之作,其難度可想而知。其中,有一件相傳為唐代鐘紹京所書的小楷《靈飛經》廣受贊譽,被譽為“銘心絕品”。小楷《靈飛經》的版本有四個,分別是僅存四十三行的墨跡本,以及三種刻本——渤海本、滋蕙堂本和望云樓本。至于此卷小楷的作者,也是有鐘紹京和寫經生兩種說法。
《靈飛經》的墨跡本與刻本
這件小楷《靈飛經》所寫內容為道教的經典,最初為《上清瓊宮靈飛六甲左右上符》和《上清瓊宮靈飛六甲箓》的合抄本,流傳至明代中后期時,僅剩四十三行,即《靈飛經四十三行本》,或簡稱《四十三行本》。
明末清初,顧復在《平生壯觀》中記錄,這卷墨跡本的《靈飛經》為玉真公主請人代寫后呈送唐玄宗李隆基,后經宋代宣和內府收藏、有宋徽宗的題簽和宣和內府收藏印,再經元代袁桷、倪瓚、王廓等人鑒賞,至明代楊士奇、董其昌等人題跋,可謂是一件流傳有緒的佳作。現存的四十三行墨跡本是中間的一段,顧復所提到的這些題簽、收藏印和元明兩代人的題跋均已不見。
清代乾隆年間的錢泳,在他的《履園叢話》中詳細描寫了這件《靈飛經》為何只剩四十三行的原因。原來是董其昌曾將此卷《靈飛經》與陳之伸抵押借貸,后索還的時候,陳之伸將《靈飛經》悄悄割下四十三行,而董其昌并未覺察。后來陳之伸再向董其昌問到《靈飛經》時,歸還董其昌的部分已經被董氏售與他人。
此后,這卷四十三行本《靈飛經》傳到翁同龢之手,累數世之后,被其子孫翁萬戈捐贈給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刻本是指將墨跡刻于石碑、棗木板等材質上,通過傳拓的方式制作的碑帖,在影印技術發明之前,傳拓是經典書法墨跡能夠被大量復制和廣為流傳的主要技術。《靈飛經》的墨跡在明代中后期即被刻成,影響較大的主要有三種:渤海本、滋蕙堂本和望云本。
渤海本,出自《渤海藏真帖》,刻于崇禎三年(1630),由浙江海寧陳之伸編次、蘇州章鏞摹勒。清末楊守敬《學書邇言》稱:“其中《靈飛經》一冊,最為精勁,為世所重。”滋蕙堂本,于乾隆三十三年(1768)由嘉祥曾恒德所刻,為渤海本之翻刻本。望云樓本以四十三行墨跡本刻石,由清人謝恭銘審定,陳如岡摹勒。據錢泳所記,四十三行墨跡本被吳余山收藏,謝恭銘借去刻石。
小楷《靈飛經》的作者
關于小楷《靈飛經》的作者,歷來就存有爭議,有鐘紹京和唐寫經生所作兩種說法。
鐘紹京(659—746),字可大,在武則天時代即因擅長書法而入直內閣,后因協助時為臨淄王的唐玄宗李隆基平復“韋氏之亂”而被重用,官至中書令,封越國公。鐘紹京因擅長書法而名噪一時,并且收藏了大量的古代書法經典。唐代張懷瓘《書估》記述道:“近日鐘尚書紹京,亦為好事,不惜大費,破產求書。計用數百萬貫錢,惟市得右軍行書五紙,不能至真書一字。”可見,鐘紹京擅長書法且收藏古代法書所費不菲。
元代書法家袁桷被認為是最早認定《靈飛經》作者為鐘紹京的人,他在《清容居士集》中寫道:
《靈飛六甲經》一卷,唐開元間書。當時名能書者莫若李泰和徐季海,然皆變習行體。獨鐘紹京守鐘王舊法。余嘗見《愛州刺史碑黃庭經》,無毫發違越,至開元間從貶所入朝,一時字畫皆出其手,此卷沉著遒正,知非經生輩可到,審定為紹京無疑。
繼袁桷之后,董其昌也將其作者判定為鐘紹京。啟功先生判斷非鐘紹京所書的依據,主要是根據書法的藝術風格。從書法的藝術風格來看,此卷《靈飛經》與敦煌所出的大量寫經體非常相像,與文人士大夫的楷書作品的藝術風格有著不小的差異。
顧復《平生壯觀》和董其昌題跋中均提到,他們所見到的全本《靈飛經》墨跡,有宣和、政和小璽與宋徽宗趙佶題簽。從流傳下來的諸多宋徽宗趙佶的題簽來看,一般都會寫明作者和作品,如現藏于故宮博物院的李白《上陽臺帖》,即有宋徽宗趙佶題簽“唐李太白上陽臺帖”;展子虔《游春圖》上也有宋徽宗趙佶所題“展子虔游春圖”。
顧復查閱了《宣和書譜》,既不見這卷《靈飛經》的蹤跡,也不見收錄鐘紹京的大名,因而提出,為什么此卷會獲得宋徽宗趙佶的題簽呢?對于這樣的疑問,顧復記載了當時收藏者的回答,說此卷經的內容必然受到皇帝本人的青睞,不會讓它與作為玩物的《宣和書譜》所收錄的那些書法作品混在一起。顧復對這樣的回答顯然是不滿意的,但他依然沒有肯定地質疑此卷作者并非鐘紹京。想來原因有二,一是鐘紹京傳世書法很少,顧復沒有見過鐘紹京其他的書作,無法對比分析,其依據必然是徽宗的題簽;二是從書風風格判斷,此卷確為唐人所書無疑,其時尚無多少寫經體出土,沒有參照,顧復無法得出結論。
由此進一步推測,元代的袁桷、明代的董其昌得出此卷為鐘紹京所書的結論,必然也同樣是因為見到徽宗題簽的緣故。而董其昌之后,流傳的四十三行本,正如我們如今所見到的,已經失去了徽宗的標題。清代書法家王澍認為其并非鐘紹京所書,原因有四:一是,這卷《靈飛經》在宋元以來并不著名,直到明萬歷年間才名于一時;二是,經上的落款為“大洞三景弟子玉真長公主”,鐘紹京沒有此號;三是,王澍自己曾得到一卷唐經生書《三彌底部論》,其字形、筆法與《靈飛經》毫發不差,但顯然并非鐘紹京所書;四是鐘紹京人品不高。
前文提到,啟功認為這卷《靈飛經》顯然是寫經體,系寫經生所書。小楷《靈飛經》縱然為寫經生所作,作者也不是一般的寫經生。寫經生是指那些專門替人抄寫經卷賺取薪資的人員,他們一般是寺僧、經生、朝廷書吏。此卷既然為玉真公主所請之人寫成,其人是朝廷書吏的可能性比較大。啟功說:“《靈飛》本身的書法,在唐人寫經中允推精品,試用敦煌所出那么多唐人的寫經來比,夠得上《靈飛》那么精美的,也并不多。”
綜上所述,盡管對小楷《靈飛經》的作者尚有爭議,但它是一件流傳有緒的小楷佳作,憑借其不同的版本在晚明和清代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作者:王洪義,系吉林省教育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