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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草》2022年第5期|馬南:拉珍(節選)
      來源:《芳草》2022年第5期 | 馬南  2022年11月21日09:20

      馬南 湖北秭歸人,部分作品見《芳草》《作家》《山花》《上海文學》等,現供職宜昌文學藝術院。

      拉珍(節選)

      | 馬 南

      五月上旬,老葉讓我去趟山南,見拉珍。

      拉珍的名字,半年前就聽說了,在飯桌上。那段視頻是老葉在一個房地產商的朋友圈里看到的。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房地產商配了這么一段話。老葉給他點了贊,并把視頻轉到工作群里,要我們也看看。大家嗯嗯哦哦,都沒點開,——那天吃小龍蝦,戴著手套,劃手機太不方便。

      半年后,也就是上個禮拜,拉珍的名字再次被老葉提起。這一次,是非常正式的場合。老葉握著一根粗大的記號筆,在白板上寫下拉珍的名字,畫了個大大的圈。他什么時候對這個故事生出了濃厚興趣,又是怎么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搞定了投資商,我們都不得而知。總之,老葉的態度十分堅決,他在圈外寫下幾個關鍵詞:愛情、唯美、淚點。

      我說,“你這是病急亂投醫。”

      “一點不亂。”老葉說,“對方對拉珍的故事非常有興趣,愿意投。人有錢了嘛——”老葉給我倒了茶,“都想玩點情懷。”

      老葉可真是吃虧吃不怕。這些年,類似這種投資商我見了太多,全是信口開河、畫大餅。我也見過老葉太多熱血沸騰、胸有成竹的時刻,眼看著“錢就要打過來了”“馬上立項了”,后來又沒了動靜。這個暫且都不說,單說這個故事吧,真沒什么出彩的,比我們之前討論的任何一個故事都單薄,真要拍出來,又是爛片一部。

      “單薄是事兒嗎?你去一趟不就厚了?說到底,這事能不能成,關鍵還是看你,你得拿出個讓他掉下巴的本子。”老葉說完又補了一句,“現在的觀眾,就喜歡看爛片。”

      “他是誰?‘女’字旁‘她’吧?”我酸巴巴地說,心里不是個味兒。暫且相信有錢人玩情懷這事兒,但既然是拿著錢“玩”,為什么不交給大公司,那樣才能玩得更高級嘛。唯一的解釋是,投資商跟當年一樣,是個對老葉鬼迷心竅的大富婆。我承認,最后一點才是我不想去山南的原因。

      “樓上的柜子里還有我一套睡衣,早點扔,免得拖你后腿。”我起身,從書架上抽了本書,胡亂地翻。

      “一天到晚能不能想點有用的?”老葉朝我屁股打了一巴掌,“別瞎捉摸。”

      “誰瞎?我眼睛好得很。”

      “我覺得你一直都是懂我的。”老葉說。

      “我就是太懂你了好吧。”我坐下來,不自覺生出咄咄逼人的意思,“你知道我在擔心什么。”

      “我找來的投資,就一定得是女的嗎?”老葉皺了下眉頭。

      “你以為我喜歡胡思亂想?”我也有些委屈了。

      老葉把我拉進懷里,“我知道。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樣。再說了,哪兒有那么多梅姐啊?”老葉嘆了口氣,“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著急。再不打個翻身仗,就只能解散大伙兒,各自另謀出路了。”

      他這么一說,我氣消了一大半。公司的確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梅姐進去后,大半年無劇可拍,老葉背水一戰,決定買IP拍網劇。投拍的錢全是老葉自己掏,賣房加上一部電影賺的。按理,他下的是一注穩贏的賭,——原著未拍先火、流量明星主演、老戲骨配戲,又是最受歡迎的懸疑題材。從立項到開機,一路被看好。老葉索性一咬牙,又花了一大筆錢用在宣發上,成功掀起了話題,幾個大的視頻網站都拋來合作意向。那大半年,老葉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如同蒸一鍋饅頭,小心翼翼把握著時間和火候,生怕哪個環節不對敞了氣兒。但他萬萬沒料到的是,就在后期快做完的時候,那個演男一號的小鮮肉吸毒被抓,當晚就被送上熱搜。老葉氣得跟經紀人罵,不吸會死嗎?老子身家性命都押上面了,操他媽的。這事兒過去沒多久,上面開始重拳整治影視圈,為了補稅,老葉不得不又掏出一大筆錢。一虧一補,家底徹底掏空。老葉大病一場。

      沒活兒干的時候,公司只能接一些假大空的微電影、推廣片,還給老年大學的爺爺奶奶們錄新春晚會,一天到晚忙得屁都夾著,掙得卻是碎銀子。公司開一天,方方面面的關系還是得維持。大佬們天上地下到處都有,不管誰一個電話,他都得俯首帖耳,出錢出力。難啊,老葉說,每天一睜眼,就好像被人掐著脖子。

      我摸著老葉的胡茬,有些心疼。“這次把握大嗎?大不了咱倆隱居去。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好好弄吧,弄個讓他們掉下巴的本子來。這部成了,以后談合作就更容易。”老葉捋著頭發,眼里的光亮如荒蠻之地竄出的一頭雄獅,身強體壯,勇猛敏捷。那一刻我有些悲觀,——老葉仍舊是年輕的,耗不起的,反而是我。

      離開的時候,老葉送我到門口。他抱了抱我,笑容苦澀。這個笑讓我很難過,我愛他,愿意為他付出一切。

      來機場接我的是小劉。六點半的拉薩,太陽持續著正午的炎熱。小劉往我脖子上放了條哈達,背手行禮,“扎西德勒”。

      “天天在礦上下井啊?”我說。

      “沒黑全。”小劉擼起袖子,指著胳膊窩認真地說,“看到沒,縫兒還是白的。”

      我不想繼續跟他貧,問車在哪兒。從這兒到山南還有一個多小時車程,我有些累了。

      “別急,先給你拍張照。”他用單反指著對面,“那座山,當地人叫準不日蘇。很多藏民會上山煨桑,祈求遠行的孩子一切順利。下次你回去,我也給你煨一把。”

      我只好停下來讓他拍了兩張了事。他把照片拿給我看,天空、白云、山脈、樹木,一切明亮廣袤,干凈得沒有一絲雜質,我聳搭著臉位居其中,十分礙眼。

      小劉兩個月前就來了。老葉一個大學同學在這邊拍個紀錄片,缺人手,借用了他這個“天才”攝像。

      “天才”是老葉封的,也不止他一個。公司員工里,除了兩個保潔和一個炊事員,其余的都被老葉視為不凡之才。什么天才攝像,天才導演,天才劇務,也包括我,天才編劇。老葉別的都好,就是吹起牛皮來沒個譜兒。說我的本兒都送到張藝謀手里去了,說小劉曾進過《心花怒放》劇組,跟黃渤徐崢天天打照面兒。我不止一次地勸老葉別再這樣了,會降低別人對我們的信任。況且,小劉當年就是個送盒飯的。老葉說你懂什么?這叫包裝,外行就看重這些。

      老葉這點毛病,在小劉這兒得到了升華。如果要概括一下的話,就是喜歡把主觀想象當成既定的事實,有點兒像醫學上說的臆想癥。就說這次吧,八字還沒一撇就天天嚷著要火,柏林、金棕櫚、這馬那雞,什么大獎都敢想,一副即將要穿燕尾服走紅地毯的興奮。

      “你真看好這片子?”我問。

      “老葉看好我就看好。”小劉說,“不過我相信他也不是全看錢的份兒上,拉珍跟老李的愛情多給人光明和希望啊,誰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我沒接話。視頻是一位來桑日縣支教的老師拍的,估計發抖音之前,她也沒料到會傳那么遠。十多秒的畫面里,拉珍攙著她男人在路上散步。男人看上去大她很多,一手拄著盲杖,一手搭著她肩膀,兩人走路的步伐也因此跟別人不同。除了《因為愛情》的背景音樂,那老師還配了一段文字,大致意思是說,因為一場病,男人失明失聰,這個叫拉珍的女人,九年如一日地照顧他,靠打零工給男人看病、吃藥,還供兒子上了大學。文字最后一句是,這樣的笑容,讓我們看到了愛情的模樣。

      我前前后后看了差不多三四遍吧,每次看,腦子里就會延伸出另一個鏡頭:拉珍撇下身邊的男人,冷靜又決絕地走上通往村外的公路,慢慢變成一個黑點。然而,就在那個黑點快要消失的時候,腦子里的那個拉珍開始不受我支配,——她又回來了,邊走邊哭出了聲。

      小劉漸漸起了倦意,油門踩得深一腳淺一腳。他說昨晚喝大了,在停車場摔了一跤,差點兒睡那兒了。我本想勸他幾句,話到嘴邊還是算了。來公司不到三年,這家伙吃喝賭樣樣來,缺的那樣,搞不好也有。

      “怎么了,跟老葉鬧別扭了?”小劉說,“一路都沒見你笑。”

      “知道投錢的是哪兒的嗎?”我問。

      “你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也不知道。”小劉說,“管他誰啊,有人肯松腰包就行。”

      我戴上帽子和墨鏡,背朝他蜷身。窗外出現一片很大的湖,沙灘樣的陸地將它們分割成不同的形狀,——橢圓,梨形或寬窄不一的長條。湖面連一枚細小的波紋都沒有,讓人想起一塊巨大的靛青色綾羅。那些蓬松的云朵,似乎正密謀著準備墜入下來,以作綾羅上更絕妙的裝點。

      湖面與天際出現一條起伏的縱線。是山脈。我從沒見過這樣奇特的山脈,厚重的深褐色,寸草無痕,但若說它是貧瘠荒涼又并不準確,——它有大片的褶皺,如同年輕大象的皮膚,緊致敦厚,血肉飽滿。很快,大象動了起來,甩一下鼻子,與我們的車并排奔跑,奔向天幕盡頭的余暉里。我閉上眼,心里釋然了一些。大漠孤煙,長河落日,我那點小煩惱又算什么呢?

      到酒店辦了入住,小劉提醒我晚上盡量別洗頭洗澡,剛到,得慢慢適應。另外,床頭有氧氣,覺得不行了就吸兩口,也可以叫服務員。“好好休息,走了。”他說完,伸手摸了摸我后腦勺。我愣住了,這是小劉嗎?他怎么能對我來這種“摸頭殺”?

      第二天早上,小劉接上我,一路趕往桑日縣程巴村。“對了,有個事兒你記著。”他說,“拉珍不識字,跟她聊微信只能發語音。”

      “夠難為她了。不認識字,當年還帶著老李到處看病?”

      “誰知道呢?也許有親戚一道吧。”小劉頓了頓,“我倒是陪不了你了,把你送到就要追大部隊去,他們今天已經出發往玉麥走了,后面幾天我都不在山南。”

      “忙你的,我又不是第一次采訪。”我說。

      “那是,你是誰呀——”他說完,手又伸過來。我躲開說,讓他別這樣。“不好意思啊,把你當哥們兒了。”他笑了笑,有點無所謂的樣子,倒顯得我矯揉造作了。

      拉珍去廟里轉經了。我看了看時間,才九點半不到。我說,“這么早?不會是故意躲著我們吧?”

      “不會。她不會撒謊。”小劉斬釘截鐵。他帶我在附近走了一圈。清一色的平房,房子多為石木結構,敦實的墻體顯出一派古樸粗獷。暗紅是房子的主打色,比如大門,墻面則多為亮黃。在房子的裝飾上,村民們很有耐心。除了墻上繪制著象征吉祥如意的圖案,門框的左右處處可見細密精致的雕刻工藝。小劉讓我重點看門楣,幾乎都掛著羊頭或牛頭骨骸,門窗上還有垂帷,只是材質有所不同,——房子建得比較好的,垂帷多是綢緞,大部分都是棉布。一圈轉回來,我特意留意了一下拉珍的家,什么也沒有,是村里最簡陋的。小劉帶我走上一個斜坡,站在那兒能看見家家戶戶房頂架著煨桑的桑爐以及豎起來的經幡。

      “塔行。”小劉說,“經幡的意思。”

      “塔行?”

      小劉點點頭,“還有一句,昂——讓拉——嘎。我愛你。”

      “昂——讓拉——嘎。”我看著遠處喃喃自語。

      小劉抱起肩膀裝害怕,“別看著我說啊,不然老葉會——”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得了吧。”我看著被風卷起來的樹葉,感覺風再大一點,自己也會飄起來。

      “你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使勁兒虐吧。”小劉說,“走吧,拉珍來了。”

      拉珍穿一件深灰色外套,藍色牛仔褲,頭發用一個黑色抓夾抓在腦后,深咖色帽子把臉遮了一大半。唯一讓她跟漢族女人的裝扮區別開來的,是系在腰間的深藍色圍裙。

      看到我們站在門口,她快速走了幾步,身體在暗沉的色系里散出鮮艷的氣息。隨著她站定,這股氣息又很快收進去了。

      “忙吧,姐?”小劉走過去。

      “還好,不忙的。”拉珍摘下帽子,看不出是高興還是冷漠。

      趁他倆說話的間隙,我悄悄打量了一番。乍一看,有點像電影《歸來》里的馮婉喻。強烈的紫外線沒能改變她基因里的白皙,更沒烙下兩團高原紅。如果不是她高挺的鼻梁和略帶深褐色的眼睛,很難看出她是為藏地女子。她臉部的線條流暢而飽滿,像精心調配的黃金比例,勾勒出一張標準的鵝蛋臉型。我意外的還不是她姣好的容貌,而是她五十出頭,眼里還有湖水樣的清澈。我腦子里跳出一句話,心中有溝壑,眼底無風霜。

      她摸出鑰匙開了院門,“呃,老師,進屋奏(坐)吧。”我跟在她身后,剛邁進大門,被半空中一扎黑色的毛掃了一臉。小劉說,“這可不是普通的牛毛,得了活佛的加持,保佑吉祥如意。”

      我的手還沒抬起來(事實上我并沒有伸手去摸的意思),拉珍轉身看著我:“不能摸的。”她眼里滿是戒備,還有點為我的不懂事而生氣。我尷尬地點頭,也起了擔心,她看上去并不那么好說話。

      拉珍領著我們進了院子右側的房間。是個套間,里面廚房,外面餐廳。房子收拾得敞亮整潔,沙發掖得平整。她提過水瓶,給我們倒了兩杯熱騰騰的酥油茶,“嘗嘗,我剛打的。”

      小劉介紹了我,至于意圖,他說,“就是上次說的那個事。”拉珍沒接話,重點轉向小劉提進來的大米和色拉油,“把這些拿走吧。你已經拿過一回了。”

      小劉走后,我和拉珍一時無話。她看了我幾次,從腳到膝蓋,再飛快地掃一眼我的臉。我有意避開她游走的目光,以免尷尬。我想我必須得說點什么,正要開口,拉珍說話了,她說,“你也是看了那個視頻來找我的吧?”

      “是。”我說。

      “真是不懂,這有什么好奇怪的。難道你們那邊沒有這樣的嗎?”她神情淡漠。

      我點點頭,“是啊,我這也不想來。你這話,真該讓我們老板好好聽聽。”我說完把背包拉開給她看,以證明里面什么也沒有,我說,我什么家伙都沒帶,不拍也不錄。“你要不愿意也沒事,我就當來旅游了。”

      我這么說了,拉珍的臉松弛了一些。她問我,“你結婚了嗎?”見我搖頭,又問,“有對象嗎?”

      “有吧。”我說。

      “剛剛離開的那個男人嗎?”她問。

      “不是,我跟他只是同事。”我剛說完,聽見拉珍又問了,“如果你喜歡的男人不喜歡你,你會怎么辦?”這話問得有點無頭無尾,我看著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眼里聚著一團我說不清楚的東西,像噼里啪啦燒起來的火,又像一座冰山,讓人覺得冰冷無情。我說,“這個我還真沒想過。可能還是會繼續喜歡,直到有天不喜歡了吧?”她抬眼看了我一下,看樣子,我的回答似乎讓她有些滿意。她說,“行吧,我帶你轉轉吧。”

      她帶我去看院子里的花。花盆集中在東面的角落里,比起老葉侍弄的那些奇花異草,這些品種實在太普通,無非是一些常見的多肉,銀皇后、鐵線蕨、矮柏之類的綠植。唯一一盆開著花的,是一株月季。綠植的擺放嚴格按照由矮到高排列,規整得都有點強迫癥了。其中幾個花缽套上了彩色線罩。那線罩一看就是手工鉤織的,細密的針腳,傳統的花樣,邊口處還墜著一圈彩色珠子。老實說,破盆也有破盆的味道,而鮮艷的線罩卻讓植物落入了俗氣。

      院子是個標準的“口”字,左右兩豎分別是院墻和廚房,與院門對應的是一間玻璃房。這邊日照時間長,家家戶戶都會建這種房子,到了冬天,比燒了爐子還暖和。

      玻璃房后面是客廳,客廳左右共三間臥室,全都關著,右邊那間還上了鎖。拉珍應該很少在這里待,干凈整潔得更像一間布展嚴謹的展覽室。墻上掛著幅畫,畫上是布達拉宮,走近一看,才發現是十字繡。我在上面發現了拉珍的創意,她在坯布最低端添了幾排盛開的花,黃的,綠的,紫的,粉的。我很奇怪,她既然這么喜歡鮮艷,為什么自己渾身上下全是烏泱泱的顏色。

      “這房子真挺好的。”我嘴上說著,猜測著她老公的臥室該是哪間,另外,那間鎖著的房子,又是做什么用的。

      “這房子從設計到修建,全是老李自己拿主意。他會畫圖,會木工,粉墻、貼磚、平地基這些手藝活也會,他什么都會,我們縣里到處都有他的徒弟。他沒病的時候,村里人除了蓋房子,別的事也愛找他商量。”拉珍的口氣有點像討回公道,似乎我什么時候說了老李壞話似的。

      “李大哥還在休息嗎?”

      “嗯。”拉珍說,“我們回去喝茶吧。”

      我本以為可以等到老李起床,再過一會兒就要到中午,不管怎么說,他都該吃午飯了。等我喝完酥油茶,拉珍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好了老師,你走吧。我還有別的事要忙呢。”我看著她,以為聽錯了。

      “呃,不是隨便看看嗎?該看的都已經看過了。”拉珍說得很真誠,讓人生氣又恨不起來。

      我抓起背包往外走,一不留神,又撞到那束非同尋常的牛毛上。拉珍說,“你這個樣子很像我二妹。她每次跟我生氣也是這樣。”

      我以為她變了主意,嗔怪說,“那您就當我是你三妹吧,就舍得這么對三妹?”

      “兩件事不一樣的。”

      “行吧,我明天再來。”我說。

      “不不不,是永遠都不用來了。”她雙手撐門,迫不及待地要關掉,“再見,機靈鬼三妹。”

      ……

      (本文節選自2022年第5期《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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