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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流淌的美學 ——評鹿鳴《克魯倫河》
      來源:中國作家網 | 陳曦  2022年11月16日23:25

      閱讀《克魯倫河》,如同觀覽一種流淌的美學。榮枯有時的草原,逐水草而居的牧民,歡騰奔躍的犬馬,蜿蜒不盡的河流……生態與成長交疊,現實與虛構融匯,流動的敘事中,自有一種“言不盡意”的美,觀照著個人與民族,歷史與未來。

      “在山崗放羊時,在草地仰躺時,在克魯倫河邊獨坐時,在睡夢中,寶魯日時常聽到,那滿天傾瀉而下的陽光就像克魯倫河一樣在緩緩流淌,流淌……”《克魯倫河》以一種極具抒情特質的語言收尾,仿若將讀者重新帶回那條寫滿了故事的克魯倫河,那片變幻著的草原,以及那群善良又堅忍的牧民身邊。作為一部兒童小說,《克魯倫河》并未執著于故事的“完成度”,作者似乎更著意于“感覺”,故事的推進以情感的流變為基底,游絲般似斷有續,委婉中見以馳代張,以“感覺”傳遞一種兒童文學場中鮮見的小說美學。這種寫法當然是冒險的,因為它不再滿足于故事化的表現形式,但這也正是這部小說的魅力所在,它彰顯著當下兒童文學更應著力的美學闡釋與審美教育。在這個意義上,《克魯倫河》可以被視為一本美學之書。

      在小說中,作者以三條“流淌”的線索,分別闡釋三種宏觀與微觀交疊的美學。流淌的克魯倫河是一條不能忽視的明線,寶魯日一家作為典型的牧民代表,與他們的牲畜共同過著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可以說,克魯倫河就是他們的母親河,關乎生活乃至生命。水盛則草長,于是一條克魯倫河,便勾連起了故事中所有的“雨雪風霜”,河流也便成為了自然的“交匯點”,于是有了黃羊雨,蘑菇雨,有了茫?;哪捅╋L雪,當然也有了奪去蘇日娜姐姐的洪水??梢哉f,克魯倫河,是牧場自然界的代名詞,一條流淌的河,讓小說動態而立體,天高地迥,水草相連,生命在這里孕育也在這里隕落,自然無言,卻昭示著一種宏大的美,壯麗而溫柔。

      除卻帶有明顯指代意味的克魯倫河之外,牧民與動物的遷徙,則構成了小說第二條流動的線索。從冬牧場到夏牧場,一群有名字有性格,暴烈或馴順的動物與他們的主人一起進行一次漫長的遷徙,當然,還有難以回避的——狼。這條遷徙之路并非一帆風順,事實上充滿了挑戰與危機,然而在應對這種挑戰,奔赴一個象征著美好愿景的目的地的過程中,主人公以所見所感,了悟了這種遷徙的必要。這種古老的生活方式教化著一代代牧民,那種尚未被命名為“可持續發展”的畜牧之道在這片土地上被承繼了幾千年,同時還有對生老病死,無常命運的豁達,對生態系統的尊重與護育,對自然與靈性的敬畏,全然被作者寓于這充滿了危機與浪漫的遷徙之路上,說夢話的小羊羔,失去孩子的母羊,與狼搏斗后隱忍堅強的牧羊犬胡德爾和尼斯嘎,以及那大片的蘑菇圈,滾滾而來的洪水……這條遷徙之路與少年的成長之路完成了一次疊影,在一種從容的調性中蕩開的是一種更為動人的美學意旨,對傳統的熱愛中融合著的堅韌、良善、果敢與專注,這種精神之美既具民族性,又直關當下,區別于“挽歌式”的書寫,《克魯倫河》以遷徙為索,貫通了歷史與未來,是帶有精神傳承韻味的美的寫作。

      《克魯倫河》最值得稱道的,應是巧妙的虛實構筑。蒙根高勒爺爺毫無疑問是作者設置在小說中的一條溫暖又悲情的線索,若虛若實,似無還有。故事的開篇,便是對蒙根高勒爺爺的描述,這位近乎智者的老人博學,善良,又有著近乎神奇的自然感知力,他是整個草原的定心骨。小說也正是以講述蒙根高勒——等待蒙根高勒——驗證蒙根高勒——找尋蒙根高勒為隱線的。實際上,當我們回看整部小說,蒙根高勒似乎是整個文本最為核心的關鍵人物,而其形象又聚集了歷史性、文化性、現實性與情感性,濃烈的象征意味只有在讀罷小說深思之后才能恍然感到,這位教授著我們如何生活,提醒著我們危機,以言語的形式永存在人們心中的蒙根高勒實際上是我們民族文化傳統的化形。因此,小說以找尋他為結尾便也更具意味,我們如何面對我們的傳統,如何在我們生活的當下找尋到書寫在歷史經絡中的“先知”,值得深思。而這條線索也恰恰彰顯出了這部小說最為深刻的美學價值,即反思與承繼。我們應當在紛繁復雜,物欲橫流的世界中,找尋并擦拭我們的民族文化與傳統哲學,培根清源,讓那條“克魯倫河”永遠潺潺流淌,清麗如斯也壯闊非常。

      三條流淌的線索,三種卓有思想深度的美學闡釋,《克魯倫河》以清淺之道,靜水深流。

      (陳曦,天津市作家協會簽約作家,批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