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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十年而得 任性的勇氣
      來源:文藝報 | 梁清散  2022年10月17日09:37

      十多年前,我竟一念之下,就在滿大街還都在唱著“北京歡迎你”的歌聲下,把工作給辭了,決心去做一名作家。現(xiàn)在回想起來,都不由得心驚肉跳,放在現(xiàn)在,我是萬萬不敢了。那個魯莽沖動的自己也許只可能在那個歲數(shù)才會出現(xiàn)。當然,很多事本就應該在年輕沖動的時候去做,并打破常規(guī)。

      對于我來說,也許很多事情,不把自己逼到絕境,是沒有決心做成的,只是這個絕境在一開始真是挺絕的。在最開始的幾年里,雖然我鉚足了勁兒去寫小說,但和大多數(shù)新人作者一樣,努力而得的收獲卻寥寥無幾。最慘的一年,整整一年才有2500塊的稿費收入,還不是小說而是一篇書評。

      幸運的是,在這時,當時還在北京師范大學的吳巖老師接納了我,讓我和他的學生們一起做一些關于科幻的課題研究。我則如此以科幻迷的身份,成為了一個科幻專業(yè)旁聽生。那時中國的科幻研究才剛剛起步?jīng)]幾年,太多的課題可以讓我不再去思考何去何從的問題。從那時起,我就一頭扎進了晚清科幻研究里去,這一扎倒是為我后來的科幻創(chuàng)作打了一個堅實又有趣的基礎。在吳巖老師出版的科幻專著《科幻文學論綱》里,附錄上有我整理的《中國近現(xiàn)代科幻小說目錄》。日后我所做的關于吳趼人《新石頭記》版本研究論文,也發(fā)表在日本的《清末小説から》這部專門研究中國清朝末年小說創(chuàng)作的學術期刊上。

      剛巧是十年前,迎來了我科幻小說寫作的起步期。

      2012年,我發(fā)表了一篇搞笑科幻《烤肉自助星》。小說寫的是一個倒霉蛋迫降到了一顆炙熱的星球上,所幸他的宇航服完好無損,而不幸的是炙熱的星球滿地是滋滋流油的烤肉,更不幸的是他餓了。《烤肉自助星》發(fā)表后收到不少好評,甚至還拿到了當年華語科幻星云獎的網(wǎng)絡科幻小說金獎。這一切,對于一個新人寫作者來說,著實是莫大的鼓勵和認可,也終于讓我自己有了些信心,知道自己還算是一個有寫科幻小說能力的人。

      不過,對于寫作者來說,一篇小說的“成功”終究不能代表什么,需要的更是持之以恒的創(chuàng)作。所以接下來,大受鼓舞的我迎來了自己科幻小說創(chuàng)作的一個小高潮。2015年,我迎來了科幻創(chuàng)作的一個轉(zhuǎn)折。

      那一年,我在科幻星云網(wǎng)上開了一個專欄,主要講晚清時期的科幻小說,名叫《散聊科幻》。《散聊科幻》一共有7篇,從中國科幻小說的起源講起,到晚清時期中國對國外科幻小說的譯介,再到本土原創(chuàng)的科幻小說等等多個方面,主要中國早期科幻的狀況。雖然《散聊科幻》并不是小說,而是系列科普小文,但因為得了當年華語科幻星云獎最佳評論獎金獎,也讓我意識到,其實晚清這個我十分熟悉的時代,也是很受大家歡迎,至少十分感興趣的。從而,我就開始著手寫《新新日報館》系列了。

      而當開始寫《新新日報館》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構思時的我是天真了。《新新日報館》在構思的時候,我只是想寫一個清朝末年的蒸汽朋克故事。直到動筆來寫,才發(fā)現(xiàn)那隨便幾個字的初步構想,簡直處處是坑。我設定的故事發(fā)生地是清末上海,實際上已經(jīng)超出了蒸汽機時代,不僅電力已經(jīng)有了相當?shù)膽茫踔羶?nèi)燃機也初步進入市民的生活,這樣的時代還怎么“蒸汽”呢?這一點倒是還算好辦,畢竟發(fā)電機還是蒸汽機,況且“蒸汽”未必一定就全是蒸汽機,主要是“蒸汽”的審美觀在那里就可以。然而,“蒸汽”之外的“朋克”呢?在清末時期,朋克的反叛精神倒也完全不違和。但這并不代表問題解決了,畢竟“蒸汽朋克”這個概念以及審美,和“科幻”一樣是完全的舶來品,它一開始的出現(xiàn)就帶有強烈的懷念維多利亞時代繁榮的復古感,即使“蒸汽朋克”從英國到了遠東日本,實際上還是有太多的懷念過去輝煌歲月的意味。而把這個概念搬到中國來,特別是看似和日本蒸汽朋克作品同時代的晚清,從感受上就大不相同了。畢竟那是一個國家羸弱飽受欺辱內(nèi)憂外患的時代,一點都不輝煌,不值得去懷念什么。不過,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還是想在諸多困難中去嘗試一把,畢竟我是那個一時沖動就會辭掉工作一心寫作的愣頭青。而在這種一頭扎進去的嘗試中,當然還是需要有一定的理性,理性告訴我最需要的就是,找到一個新的用“蒸汽”的眼睛看時代的立足點。5年后的我,只希望自己的《新新日報館》和第二本《新新新日報館》找到了這個新的立足點。

      在創(chuàng)作《新新日報館》系列之余,我確實仍然不甘于只停留在晚清蒸汽朋克這一個范式下,偶有突發(fā)奇想:其實很多論文也和一篇推理或者科幻小說一樣,需要提出問題,證明問題,得出結論。那么,反過來我可不可以用寫論文的方式來寫科幻小說呢?

      想是這么想的,但總覺得不一定會受歡迎。然而,既然我總會不顧后果地就去做個決定,然后付之于行動,那我又怎么會瞻前顧后,所以,這一次也不例外,干脆就任性地去寫好了。《濟南的風箏》就是在這種“任性”的心態(tài)下寫完的。《濟南的風箏》的故事仍然是放在了我熟悉的清末這個時代,不過真正的敘事視角是在現(xiàn)在,是小說主角“我”每日奔走在圖書館、資料檔案館,以及各種網(wǎng)絡資料數(shù)據(jù)庫之間,去尋找破案的線索。寫的時候,我的狀態(tài)是十分暢快的,就感覺像是在寫將近十年前,在吳巖老師那里,每天埋頭在故紙堆中給中國科幻的起源尋找蛛絲馬跡的我。而這篇“任性之作”發(fā)表之后,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地深受好評,還拿了2019年華語科幻星云獎最佳短篇小說金獎,實在是更鼓舞了我的“任性”。

      從2019年轉(zhuǎn)眼又過去了3年,我還是依舊沒有“安分”在自己熟悉的模式下,總?cè)滩蛔∪L試新的東西,也希望自己能掌握得更多。嘗新總是艱辛的,所幸的是,在這幾年里,我的作品陸續(xù)被翻譯到了日本和美國發(fā)表,早期那篇《烤肉自助星》還成為了今年日本星云賞海外短篇小說部的入圍作品,獲得了連連不斷的認可,更是給予了我相當?shù)男判暮凸奈琛6耶斎桓粫钾撨@般源源不斷的鼓勵,繼續(xù)勇敢地“任性”下去,畢竟我擁有了來之不易的真正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