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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魯院那面墻
      來源:中國作家網 | 簡媛  2022年10月09日10:14

      一出魯迅文學院大樓的旋轉門,光就粘上我的眉眼。嗨,你好!說出這話時,我站在原地,任光投在身上。熱了,左邊的身子對比出光給我的熱烈。我總是想在這里多站一會,也總想象它般如此熱烈。

      光是一寸一寸爬的,速度有多快,我無法算出。我早上出來看著它落在樓前“魯迅文學院”這石牌的魯字上,轉幾圈回來,迅字上也爬滿了陽光。光在行走,我也在行走,它追著我,我趕著它,不一會兒,它的樣子全變了。大而闊,自然是它常存的狀態。而我獨喜它生長、跳躍、攀爬的樣子。

      人行道上,光透過樹枝,落在地上,這里一塊,那里一團。我聽到歡笑,銀鈴般孩子的聲音。早上七、八點,它正是孩子。它任性、頑皮的姿態也是孩子。我踩著落葉,追著光斑,也成了孩子。

      墻自然是盛光的地方。那面墻,它總是幸運。光從東來,它不需等待,墻就全亮了。沒有光的墻是青灰色。有光的墻,又白又亮。也因此得寵。我早飯后散步至此,總會停下來和它合影。有時只拍它。或者誰也不拍,就這樣和它站在一起。甚至想擁抱它,光是真心人,它立刻將我的影子落在墻上。讓我和墻就這樣相擁默守。那一刻的美好。是光給的。是光照射出我和它的合影。不需要沖洗,也不要拍攝。我的心為它留存了。

      西墻盡頭的月季,迎著光,還在爭艷,粉紅、玫紅、黑紅。晴好的日子已有十日之多。它們盡情開放,樣子自然妖嬈。讓我驚喜的是枯花的樣子,它們與鮮花并排而立,并無年華逝去的落寞,自然收縮,默然靜處。光是不挑的,它浸潤它、包裹它。讓它依舊有著優雅的姿態。

      墻是磚砌的,白色的粉末蓋在上面,磚的形狀還在。長長短短的爬山虎從墻那面翻越過來,垂在這邊,一根一根,如同劉海兒,長長短短,并不突兀,看上去總是惹人憐愛。墻之所以惹出憐愛,自然與這輕垂的枝蔓有關。

      這是秋日。秋陽是溫暖的,它投射在墻上的時光也溫暖。看見這墻時,我心里自然也就溫暖。這是秋陽賦予墻的光影,是光影賦予我的美好。而這美好,一旦有了,就長在了身上,成為永恒的美好。

      在魯院的日子其實是不分周末與非周末的。一樣的伙食,一樣的宿舍,一樣的相處人群。可時間是空的,你去哪里,看什么,說什么,聽到什么,都是往時間填充的東西。

      早飯后,我一直獨自在宿舍看書。越來越感覺出讀書是多么愜意的時光,在這里雖然獨來獨往,可我并不孤獨,這401是我獨自住的,可我知道,有眾多師姐曾經在這里住過。去食堂的路,在校園散步的路,不管有沒有人,我都不覺得孤獨。而那面墻,它獨自立在那,既不喧囂,也不寂寥,看往來的人,任由光影在它身上流走或停留。而我對它有著獨自的歡喜,如同看到難得的陪伴者 。每天我都會到這面墻前來,看著它,靠著它,什么也不說,卻感覺出內心的充盈。這是什么樣的相遇與獲得。大抵那些掛在墻上的爬山虎和它枝上紫色的小果知道,看它們歡喜在透亮的陽光下,笑也自然透亮,而我看它的眼神自然也是透亮的。這是怎樣的感染呢?我只在乎我看見它們時的驚喜,這于他人興許是不可理喻。可我感受到了這份喜悅。自然,我也就不再孤獨與害怕。覺得無論如何,它都在這,也都能讓我倚靠。我們并不相約,也不刻意承諾。可它在我心里,就像我看見它時獲得的喜悅一樣,我在這里留下的光影便是沉浸在它身上的靈魂。時光是無情的,一天一天,如流水般走了,可時光里的人,他與時光相處時的光影是動人的。這光,有時從眼里鉆出來的,有時是從嘴里跳出來,而更多的時候是從心里無聲流淌出來。它的神秘是旁人根本看不到,你如同懷揣秘密的少年,站在墻邊。笑意從眼角、嘴角流露出來。這時若有人經過你身旁,自然會問你笑什么,可你不說,只是笑,這笑就是回答,最好的回答。而光影是知道你笑什么的,你笑著看向眼前的人。他們在籃球場奔跑、起跳投擲;看一雙人揮舞球拍,看白色的羽毛按并不確定的路線飛舞;看人來人往,看他們在它面前停留,似乎這里有股魔力。經過的人大多會發會驚嘆:在這里照張相吧,這面墻真好。

      侘寂這個詞,網上解釋很多,諸如樸實、節制、冷瘦、寂寞、幼拙、枯萎等。侘是在陰暗處照度美,寂,是在破滅中尋找真。第一次見到這面墻時,它就帶給我這樣的美,也讓我獲得這份美。我感謝這面墻。還有這墻上的光。

      作者簡介:簡媛,中國作協會員。魯迅文學院第四十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著有長篇小說《空巢婚姻》《棘花》。曾獲長沙市文藝新人獎、梁斌小說獎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