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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媒介融合:時代新語境與文學研究新思維
      來源:文藝報 | 劉小波  2022年10月08日09:16

      近些年來,文學終結論不絕于耳,尤其是大眾文化興起,視聽藝術形式對傳統(tǒng)的語言藝術帶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但時間證明,文學并沒有真正終結,而是在媒介語境中走上了融合發(fā)展之路,融媒體發(fā)展促使文學迎來新的生機。近十年來,媒介融合進程進一步加快,融媒體對文學的影響也進一步加深。從創(chuàng)作層面來講,融媒體對作家與創(chuàng)作影響至深,而文學的研究也與此分不開。融媒體對文學研究的影響體現(xiàn)在多個方面,文學媒介學的勃興就是表征之一。文學媒介學的關注點除了集中在傳播載體層面,也需要回到文本本身,注重文本編碼時的跨媒介特性。

      媒介勃興與作為“事件”的文學

      媒體的全面介入使得媒介問題變得極為重要,媒介自然也會進入到文學、藝術領域,文學媒介學、藝術媒介學漸成氣候,文學媒介學的相關成果不斷涌現(xiàn)。這種時代的新變化與新語境讓我們面對文學這一古老的藝術時,也必須要轉變傳統(tǒng)的研究思維,將靜態(tài)的文字文本,轉換為一種動態(tài)的、復合的文學事件來對待。文學從將各種介質材料組合進文本編碼,到經過媒體傳播,再到受眾接收解碼,是一個傳播過程,也是一個媒介事件。“作為事件的文學”成為學界的一種重要的聲音,近十年來,事件思想不僅在國際學界得到持續(xù)、前沿、開放的研究,也逐漸引起了包括哲學、政治學與文學等學科在內的我國學術界的興趣,就連文學史的書寫也變成了一個“事件”,而傳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經過傳播,文學成為“事件”。比如每年的諾貝爾文學獎頒獎前,媒體都會炒作作家的賠率,中國作家也經常“榜上有名”,文學獎儼然成為一個媒體事件。國內一些文學獎項也在媒體助威中形成較大的社會影響力。比如以“小冰”寫詩為代表的人工智能背景下的機器人文學出現(xiàn),引發(fā)了文學倫理新的思考。

      微博文學、手機文學、網絡文學、人工智能文學等文學形態(tài)則讓新媒介直接切入文學。雖然文學的多媒介特性一直都有,當前時代更為明顯,傳統(tǒng)的出版物中其實已經蘊含著媒介思維,而那些新興的出版形態(tài)更是一種多媒介的產品,這樣的出版物已經探索了一種圖書出版與視覺的互動,打破了傳統(tǒng)書籍的形態(tài),視聽文本在未來也并非不可能,網絡文學中已經開始出現(xiàn)了不少具有超鏈接功能的互動文本,“制作”“算法”“自動化”等手段和詞匯也開始進入文學界。

      正是媒介的全面介入,讓跨媒介敘事蔚為大觀,廣義敘事學便是立足于此,逐步興盛。比如趙毅衡的《廣義敘述學》、傅修延的《中國敘事學》、李怡的“大文學觀”都是典型的跨媒介研究,涉及多種藝術門類。這種媒介思維下展開的研究并不只考察當前語境中產生的文本,也會回溯那些文學史上的文本。在當前語境下,再回頭去考察百年中國白話文學史,就可以對一些曾經所忽視的東西進行補課,比如文本中的媒介問題。在新思維下打量舊文本,可以獲得新的闡釋。近年來的相關成果也有出現(xiàn),文學研究既要關注作為成品的作品,也要思考那些編織進文本的介質材料。

      融媒體與當下文學生態(tài)

      融媒體的發(fā)展改變了傳統(tǒng)的作家培養(yǎng)機制和作品發(fā)布渠道。當下活躍于文壇的新生力量幾乎都不是憑借傳統(tǒng)模式走上文學之路,而是依靠博客微博、豆瓣網、貼吧、手機APP等平臺走上寫作之路的,尤其是“80后”“90后”作家們,很多都有網絡平臺寫作的經歷,甚至是依靠這些網絡寫作傳播平臺起步,由此他們會在自己的簡介中加入網絡ID。比如紅極一時的豆瓣小站,就是很多作家創(chuàng)作生涯的第一站,再比如一款名為“ONE·一個”的APP,也是不少青年作家的出道平臺。當然,文學之路起步之后,他們便很快將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接軌,走上融合之路。近年來,以《收獲》為代表的傳統(tǒng)文學刊物,也通過微信公眾號、手機應用的推廣,使傳統(tǒng)文學跨界出圈。中國作家網也設置原創(chuàng)頻道及征文大賽,讓作品發(fā)布渠道更加便捷通暢。融媒體對文學形制也產生了較大影響,文學明顯變得更加“自由”。僅從體量上來講,就向兩端無限延伸,一是“微”,一是“大”。手機短信文學、博客文學、微博文學、APP文學、朋友圈文學等微文學逐步興起并壯大;另一方面,文學的體量不斷加大,網絡文學中百萬字、千萬字篇幅的作品屢見不鮮。

      在研究層面,融媒體對文學也有著很深的影響。微批評逐步興盛,業(yè)余批評和職業(yè)批評并行不悖。網絡提供了各種普通讀者也可參與的批評渠道,豆瓣點評、微博點評、知乎問答、購書平臺對購買圖書的評論、朋友圈所發(fā)表的感悟等等,都是網絡微批評的一分子。并且,很多職業(yè)批評家也會借助這些網絡手段進行文學研究,對專業(yè)的學術研究而言,也是很有幫助的。文學的媒介研究在近年的學術研究中得到迅速發(fā)展,出版了胡友峰的《媒介生態(tài)與當代文學》、單小曦的《媒介與文學:媒介文藝學引論》、黃發(fā)有的《中國當代文學傳媒研究》、金惠敏和王福民的《間文化·泛文學·全媒介》、王俊忠的《融合:文學與媒介》、孫正國的《文學的媒介遭遇:〈白蛇傳〉的敘事研究》等成果。這些多集中于外部的研究,是對傳播途徑變遷的探討。文學媒介學的論域集中在報紙、期刊、文學出版、文學機構、文學評獎等方面。融媒體對文學的影響體現(xiàn)在作家培養(yǎng)機制、發(fā)表出版模式、傳播手段等多個方面。目前文學媒介學中的“媒介”一詞的內涵,基本上集中在傳播載體這一層面上,主要研究文學的傳播載體,如期刊報紙、網絡新媒體、文學制度機制等。無論是媒介作為藝術材料、傳播手段,還是作為藝術的形式,在一定意義上是不可割裂的,共同參與構成了藝術創(chuàng)作、傳播和接受全過程。一方面是文學媒介學的興起,另一方面對文本本身也有新的研究路徑。

      縱觀整個藝術發(fā)展史,媒介一直是藝術實踐的必需要素。在藝術史上,每一次重要的媒介變革,無論是“材料”還是“傳播”意義上的變革,多會引發(fā)藝術形式與審美的重要變化。媒介是符號表意的成分之一,有時甚至是最重要的部分。對藝術意義的解釋,往往集中到媒介的運用。有理論家認為現(xiàn)代藝術的特點是“節(jié)節(jié)向工具讓步”,也就是說,媒介成為藝術的主導成分。符號信息的發(fā)出、傳送、接收,現(xiàn)在可以克服時空限制,越過巨大跨度的間距相隔,這是人類文化之所以成為符號文化的一個重要條件:被媒介技術改進了的渠道,保證了文化的表意行為能夠被記錄、檢驗,保留給后世。媒介與技術,媒介與人的感知渠道,媒介與人類文化的符號表意都是人類文化史上的重要現(xiàn)象。媒介所包含的外延十分寬廣,既是一種傳播載體與手段,也是一種文本編制材料,更是一種藝術(有意味的)形式。簡單來說,媒介就是組成文本的材料和介質及傳播載體。但是很明顯,當下很多的藝術媒介學研究成果將媒介研究限定在傳播載體上。所謂的文學媒介學也大多集中在傳播載體的討論上,對最原始的組成材料及最高級別的藝術形式關注較少,而藝術的跨媒介特性不容忽視。

      跨界出圈與文學的跨媒介編碼

      當下是一個傳播的時代,大眾傳播全球性的崛起已改變了日常生活的經驗性內容。傳播技術革新、媒介從技術升格為文化、傳播對日常生活無孔不入,都是媒體時代的表征。在文學傳播上,各種現(xiàn)代手段的運用,讓文學“起死回生”,微信公眾號成為所有文學刊物的重要門戶,影視反哺文學的現(xiàn)象也很多,很多文學刊物、圖書出版也開始注重與短視頻平臺的結合,技術的發(fā)展在擴大著文學的影響力。而縱觀融媒體所產生的影響,并沒有削弱文學本身,在內容上并不抵牾,在傳播方式上更為有力。

      傳播手段多圍繞在文學外部,一般的媒介研究也側重媒介作為傳播載體和形式的研究。但同時,媒介本身就構成了藝術編碼的材料,跨媒介藝術蔚為大觀。文學的跨媒介編碼,是對冷媒介的一種“升溫”。借助其他媒介,文學可轉換為一種熱媒介。麥克盧漢認為媒介有冷熱之分,熱媒介傳遞的信息量比較多,清晰明確,無需更多感官和聯(lián)想就能理解;冷媒介則相反,顯在的信息含量少,需多種感官聯(lián)想配合理解,增強解釋。按照這樣的邏輯,歸結起來,一個藝術體裁的冷熱程度,要看使用媒介的種類和數量。大致來講,文字媒介熱度低于音樂和圖像,同時,媒介越多,其熱度越高,媒介越少,其熱度越低。因此,藝術編碼多是跨媒介的,其根本的目的在于對自身“升溫”,防止被淘汰的命運。

      其實除了文本外的傳播環(huán)節(jié),在文本生產的階段,任何藝術都不是單獨媒介構成的,不同的藝術體裁在文本編碼中所使用的媒介數量不盡相同。一直以來,文學都存在跨媒介敘事現(xiàn)象。文學在各藝術門類中編碼所用材料算是使用媒介較多的一類。文學的圖像化、文學的戲劇化、文學的影視腳本化、文學的音樂化等提法都不僅僅是一種闡釋的強加,而是真正基于文學文本在編碼過程中使用了其他媒介。文學的影視化最為明顯,視聽藝術和文學相輔相成,文學的“腳本化”必然會注重媒介特性。伴隨著這樣的發(fā)展趨勢,未來文學作品的媒介性會更加凸顯,文學中的媒介也必將更加多樣。當媒介成為學術研究的熱點、媒介時代成為學術研究的時代背景,這一問題不應再忽視。比如近年來的文學影視互文研究、文學圖像學、聽覺研究等,產生了傅修延的《聽覺敘事研究》、趙憲章的《文學圖像論》及其主編的《中國文學圖像關系史》《文學與圖像》等成果,其背后的邏輯就是文學的跨媒介編碼及研究。

      藝術因媒介而發(fā)生深刻變革,媒介的變化遠遠不止傳播方式的變遷,而是涉及“文學場裂變”的根本性轉變。文學的媒介化使得文學的創(chuàng)作和閱讀進入“數字化”時代,創(chuàng)作主體和接受主體的交流程度空前提高,創(chuàng)作空間也被無限放大,創(chuàng)作題材不斷被釋放。媒介生態(tài)對當代文學產生了深廣影響。而在傳統(tǒng)的文字媒介中嵌入其他的媒介形式成為文學編碼的重要模式,這既是傳統(tǒng)的延續(xù),也是當下媒介語境中文學創(chuàng)作的新要求。傳統(tǒng)的文學媒介的提法集中討論文學的傳播環(huán)節(jié)的問題,很少的部分涉及文本本身,這樣傳統(tǒng)的研究或許并不能解釋文本的編碼問題,還需要回到文本本身來思考這一問題。最近十年,這樣的研究苗頭已經出現(xiàn),期待能有更多的成果問世。

      (作者系《當代文壇》編輯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