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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今年這波“武俠熱”到底是武俠類型最后的掙扎,還是新的轉機?
      來源:揚子江網文評論(微信公眾號) |   2022年09月20日09:09

      “武俠沒前途,誰寫誰先死。”這調侃之語在當下的網絡文學界廣為流傳。吊詭的是,武俠啟發了諸多網絡文學作家的創作,談到“文學啟蒙”,總能耳聞“金梁古溫黃”,刀光劍影與快意恩仇的故事無不鑄就作家們對于“吸引人的故事”最初的想象。但在他們創作的當下,武俠的身影卻落寞不已。網絡文學興起的時代,“武俠”這一分支并未消失,但前景卻步入“最不樂觀”類型之一。哪怕是正在從事武俠題材創作的網絡文學作者們都不得不承認“修仙、網游,自然是大熱門,穿越、言小,依然是大宗,而撲街第一名的,就是武俠,當今熱門,幾已找不到武俠小說的作品。”

      2022年的劇集播放過半,武俠題材似乎又有重放光芒的跡象。上半年《雪中悍刀行》《說英雄誰是英雄》《且試天下》等武俠題材影視劇的制作陣容堪稱頂配。下半年代播、已開機、籌備中的武俠劇也有近20部。原創內容方面,武俠類型網絡文學作品《天之下》漸漸引起關注。

      這到底是武俠最后的掙扎,還是預示著武俠新的轉機?

      今年年初《雪中悍刀行》開播,原著為烽火戲諸侯的同名小說。該作品在縱橫中文網連載過程中口碑甚佳,稱之為武俠類型文的“一枝獨秀”亦不為過。張若昀+王倦的組合,讓其IP改編劇被認為是《慶余年》后最值得期待的影視劇目之一,它在2022年初的重磅登場也頗有些武俠之中“舍我其誰”的氣勢,但劇集過半,觀眾卻紛紛攜“失望”離場。可以說,連《雪中悍刀行》都無法復制其在網絡文學界的成功,對于武俠類影視改編來說無疑是一盆透心涼的冷水,對于“武俠”界來說也是其“復興”嘗試的一次重挫。作為小說的《雪中》,整體以“游歷”為主線,各個英雄人物、英雄軼事蕩氣回腸。從這一方面來看,《雪中》是較多地承接傳統武俠敘事的一部作品。表現“武”的方式不重情節而重“寫意”,這使作品淡化了江湖恩怨的主線,強化了一個個引人入勝的傳奇故事。打斗場面不對一招一式進行精細描摹,而是重在渲染場景,生發意境,鋪排招式的畫面感。由是招式雖簡單,但內蘊卻十分豐富;打斗交鋒的情節雖然不多,但緊張感和畫面感極強。刻畫人物的過程中,作品也并不未著力細節化描寫,而是用一言、一行、一事勾勒人物各自的個性特征和精神風貌。一聲“劍來”、一句“天不生我李淳罡,萬古劍道如長夜”,就讓豪邁不羈的劍道宗師形象深入人心。因為對傳統武俠氣質的承接和讓人眼前一亮的“創新”,《雪中》在新老讀者中間左右逢源。但“游歷”的主線和“寫意”的風格卻給影視改編帶來難度。影視版的《雪中悍刀行》播放量很高,口碑評分卻不盡人意。《雪中》改編的“失落”并非是因為忠實于原著,而是偏離了觀眾心中對于“武”與“俠”的想象:期待著穩扎穩打的利落動作,看到的卻是流速緩慢的“一招而過”;為國為民或重情重義的豐沛熱血在“徐驍安排的”的掌控感之下難以涌動。

      緊接著《說英雄誰是英雄》開播。該劇改編自溫瑞安的同名小說,溫瑞安是“后金庸”時代創作的頂級作者之一,《說英雄》系列是他的巔峰代表作,從上世紀末陸續創作,到本世紀初集中推出,備受好評。《說英雄》的改編請來了著名導演李木戈。“左手《東宮》,右手《司藤》”,手握兩部古言改編劇爆款之作的李木戈,是當下最受關注的IP操刀人之一。李木戈的成功之路也被認為是“親自閱讀小說,尊重原著內核,舍得輾轉取景”,以畫面質感和故事張力在IP改編中取勝。但《說英雄》播出后卻反應平平,最大的宣傳點也僅剩了“李木戈”這一關鍵詞。觀眾對于該劇的批評不一,有人認為對原著不夠忠實,破壞了故事的邏輯;有人認為打戲拉垮,不夠精彩;有人認為臺詞低幼,對話無信息量……但除卻這些IP改編劇的常見問題,《說英雄》所要面對的問題可能主要是:“金風細雨樓”式的江湖恩怨是否還能牽動觀眾的心?更有甚者的擔心是:這個時代不需要武俠了嗎?

      看似中老年觀眾對游歷江湖、快意恩仇等已產生審美疲勞,傳統的“江湖”故事也難以受到網生代年輕人的青睞。而一旦作品標明自己的武俠身份,就要接受共同的“武俠審判”。武俠敘事在影視化的“一版再版”之下被重復演繹,追憶“誠意滿滿”的影視時代,舊作一遍遍地經歷時代濾鏡。于是在過往武俠序列的參照之下,《說英雄》顯得“中規中矩”《雪中悍刀行》被冠名“慢刀行”,《有翡》講述的武俠故事不太“武俠”,《且試天下》的江湖沒有“江湖味”。與其說曾經的武俠已經“封神”,不如說大眾無法共同想象一個新的武俠。經典模板塑成的大眾想象之下,武俠似乎從未放棄過重回大眾文化的努力,許多的作者或制作方都想要重啟這一類型,但他們既不滿足于原樣復刻一個“正統”的武俠世界,又不能以加了諸多佐料的故事重新定義武俠,武俠之“式微”也就由此而來。所以,即使啟用諸多“流量”演員造勢,制作工藝也不同于往日,當下的武俠作品也難免讓人覺得乏味,似乎武俠只能以“日漸傾頹”為最后的容光,其江湖風味只能遙布于追憶之中了。

      與具有保守性的影視表達相比,或許只能以中國網絡文學所具有的先鋒性為扳手重造一場新的武俠想象。《瑯琊榜》選擇讓“江湖”成為一種潛在的背景,突出梅長蘇的復仇、權謀和隱忍,此時遙遠的瑯琊山周似乎不證自明地成為了真正的“江湖”。《雪中悍刀行》在網絡文學界的成功也不乏它加入了玄幻、修仙、權謀等元素。正面強攻“武俠”,似乎勢單力薄,更多作品選擇雜糅武俠中的各種元素,并且添加修仙、懸疑、權謀、虐情、CP甚至科幻等新元素,不再走純武俠的路線。近年,為眾人看好的武俠題材網絡文學也是以“反武俠套路”為特征。

      在網絡文學類型文中,編劇出身的三弦的作品《天之下》正在引發武俠愛好者的關注。該作品改變傳統武俠或尋寶或復仇的套路,其設定更傾向于一個“無限流”故事。九大門派像是荒島求生的九個人,表面上相安無事,內地里暗流涌動,每個門派都在尋找破局之道,誰都想做最后一個活下來的人。李景風對九大派“仇殺令”的反抗具有后現代意味,九大派所認定的罪就是罪嗎?九大派認為可以殺的人就應該死嗎?少林明不祥的洞察亦有哲學意味,是否只有通過“以魔滅魔”才能讓佛法生根……超越了民族沖突、朝廷權謀,也舍棄了拔刀相助、快意恩仇。《天之下》的“江湖”更接近于當下抽象化的游戲設定,無正邪之分的九大派相互博弈,而對九大派所形成規則的挑戰則有了文明反思的意味。《天之下》等作品的出現,似乎是在證明“不搶秘籍,不尋寶藏,不爭天下第一,不替朝廷跑腿”,未必不能成為武俠。只是新的武俠需要站在巨人肩膀,以新的想象沖破舊有的武俠范式,重塑一種新的故事表達方法。

      武俠已死,是指固守武俠套路的作品在這個時代不受歡迎。但融合和創新依然能成就好的武俠故事。武俠之路取決于武俠題材作者本身的創造力。重新想象適合網生代讀者趣味的“江湖”,進一步思考“俠義”背后的正義和制度的問題,融合當下人所關切的話題,適應IP轉化和傳播的需要,不止步于“金古”基礎上的再創作的武俠作品,依然能融入新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