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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大時代下的童書屬性
      來源:文藝報 | 王宜清  2022年08月29日09:43

      接到“鳳凰書評”邀約的時候,我也正在考慮,這兩年在做的兒童文學原創到底留下了什么樣的印痕。畢竟是在疫情之下,也正值百年變局,又站在“十四五”開局的新時代新征程上。在這宏大的背景之下,除去行業的內卷和對自身能力的焦慮,我們每一次以真誠努力推出的這些原創圖書,到底呈現了童書怎樣的自有屬性?

      這樣的梳理一定是屬于敝帚自珍。因為撲面迎來的就是自家出版社推出的作品給我的心靈震撼,我期待在這些盤點中發現更多的兒童文學原創作品的堅實走向和藝術可能。

      也許在流量為尊的當下,出了一本新書馬上要聽到掌聲、聚攏點贊,已成為常態,在創作上似乎沒有更遠和更久的期待敢于被托付。但時代性和經典性,仍然是作家心中追求的目標。作為一個兒童文學編輯,我仍然看到有更多作家將時代的風煙納于筆下,披沙瀝金,種出自己的那朵“金薔薇”,寫出在時代縱深里的童年影像記錄。

      這首先是因為,對富有時代精神的童年故事的不斷開拓是作家的本位追求,也是童書出版的努力方向。

      我還能清晰記起閱讀鮑爾吉·原野《烏蘭牧騎的孩子》書稿時的感受,童年的生命感覺呼嘯而來。這樣令人按捺不住激動的作品不是常能碰到,我當時想,一定要讓更多的大人和孩子也讀到這部美好明凈可以洗心的小說。

      “大地上,馬群在奔跑,馬群在休息,馬群在吃草”,作品呈現了闊大蒼茫的北方邊地意境,又細致入微寫出了孩童們鮮活澄澈的精神世界。在堅實的時代主題上,這部作品是對60年前烏蘭牧騎隊員走入牧區“傳遞黨的聲音”的文學描繪和現實承擔,但值得探究的,是鮑爾吉·原野如何將“烏蘭牧騎精神”入心地講述成動人的故事,并渾然融洽地放置在兒童閱讀體驗里。他寫出了永恒的童年精神,發現了童年快樂的秘密,也找到了通向兒童心靈海域的航道。這是令人驚訝又值得祝賀的。

      以特定時代的童年成長寫出超越時代的童年精神的,還有上海作家周銳的《八臂哪吒》。它以極為扎實的小說功力寫出梨園少年們的戲曲人生,使平日里不能感受京劇之美的我讀完之后被深深吸引。作家周銳對何為文化傳統、何為小說風神、何為家國情懷,都有著洗練、節制、恰到好處的表達,將兒童文學的時代性和現代性做了游刃有余的解讀。

      山鄉正巨變,文學高峰要登攀。因此,以開闊的現實視角回應時代精神的主題寫作,也是當下出版者的使命擔當。對兒童文學的體量來說,宏大主題只能從小處著眼,將主題寫作進行多樣化的嘗試。

      在我們尋找“脫貧攻堅”主題作品的時候,編劇出身的廣東作家胡永紅的長篇小說《上學謠》讓我們讀出了不同風味,最終它似一匹黑馬,順利獲得了第十一屆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青山巍巍、鄉情依依,這是一個在壯鄉大地之上親情傳遞、守望相助的溫暖故事,在藝術上特別的是,作者讓風物本身開口講述,以物化視角貫穿全書,在壯鄉少年火龍的現實成長中鋪展出民俗、神話、歌謠、書信等多聲部表達。這樣一種對主題寫作的嘗試無疑是非常新鮮的,也極大地拓寬了兒童文學本土化寫作的敘述邊界。

      詩歌的力量如同運行的地火與巖漿,可以說是獨具標識性的主題出版寫作形式之一。為了慶祝建黨百年,我們約請湖北作家董宏猷創作了一部長詩《中國有了一條船》,足有四千多行,全書分序曲、華章及正文十二章。作家以“長江的孩子”作為敘述視角,站在人類文明和歷史長河的源頭,寫盡了這片熱土的壯麗悲歡,闡明了“開天辟地的大事變”的歷史必然。慷慨激昂,慨當以慷,讓我們當代的小讀者再度感受到詩歌的力量。這“不僅是兒童長詩主題寫作的一個重要收獲,也是當下中國詩歌主題書寫的一個重要收獲”。

      少兒類主題寫作的題材也是豐富的,基調是昂揚的。為紀念“少年先鋒隊隊歌”問世60周年,作家張品成所寫的《我們的隊歌》,將紅色記憶與現實生活交互切入,以音樂承載了兩代人逐夢的歷程。在“一帶一路”的主題上,我們推出了青年作家王璐琪的《列車開往乞力馬扎羅》,將跨越萬里的尋親放置在舉世矚目的坦贊鐵路宏大背景下,一點點還原出在上世紀60年代一批批中國鐵路人員用鮮血和生命凝成的崢嶸歲月。“85后”作家許諾晨在《百年仁心》中以年輕的寫作姿態,從抗日精神、女排精神到抗洪精神,勾畫了三代行醫世家的仁愛之術和信仰之路。

      再次,新時代的童年寫作仍然需要向內積極探求,要以對生命意識的充分體悟,呈現富有現代性的講述。

      詩人藍藍的詩歌《我和毛毛》如同一部大地歌謠,觸及到鄉村童年的種種痛和悲,但仍然有無法掩飾的童年自有的力量與光芒,這一切都是源自童年的巨大包容性和重構力。藍藍是深刻懂得中國孩童的精神屬性和現實命運的,她傾盡力氣借助詩行來表達出種種關切。正如“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授獎辭所言:“藍藍的《我和毛毛》將鄉村瑣事、孩童私語置于廣闊的視野中重新衡量,探索人性深處的純真和善意。簡潔豐富,生動雋永,體現了兒童詩至淺而深的詩學特質。”

      童話的探索在一定意義上能抵達得更遠。這一點在湯湯的長篇童話《綠珍珠》里可以閱見。精靈們的自然樣態與人類世界的不斷侵占造成了難以彌合的裂痕,救贖是否最有力量?對抗如何消泯?新生何來契機?而她的《幻野故事簿》對人類本性的思考達到了一定的深刻——女孩青豆在幻野之地,開啟了理解生命和世界的奇幻之旅。洪荒大地,幻野之上,這是生命實體的游歷,也是精神世界的游歷,傳遞了更深切的現實意義和強烈的現代精神。湯湯說,“所有的好童話都是作者帶著汩汩流淌的生命汁液寫成”,獲得過國家圖書館“文津獎”的繪本《太陽與蜉蝣》,一個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一個是亙古不變的太陽,他們的對話傳遞出了廣袤的空間意識、迥絕的時間意識和豁達的生命意識,是一個精彩的哲學繪本。

      當一層層新鮮的現實蘊藉被逐漸打開,更多的視線照進童年現實。新生代的寫作者們呼啦啦而起,書寫生命中的獨特光芒。繼“中國好書”《顏料坊的孩子》后,作家荊凡新近推出了她的第二部長篇小說《遙遠的彩虹班》,講述客居南非開普敦的少年展開了對中國漢字、書法、詩歌、風俗等的精神追尋和文化堅守,在異國他鄉掘一口母語的井,得以感受中華文化的精妙博大和潛移默化。但更符合童書自我屬性的是,相比宏大戰略,作者說她更重視“這個故事能告訴我的孩子,以及更多正在經歷環境轉換、價值碰撞的孩子們:善待每一種不同,也珍惜自己的獨特”。

      在這個意義上,這些作品以自己的獨特路徑參與到了當代中國童年內涵的向內開掘。

      生活不息,寫作不止,還有更多實力作家持續地進行深度寫作,以精品力作向讀者提供了他們對過往、現實和未來所能觸達的思考。

      我們在作家趙麗宏的“溫情守護系列”中可以讀到悲憫的動人力量。動物之靈性再加上兒童之赤誠,對自然界萬物的任何愚蠢的暴行都顯得粗鄙無比。作家心中的柔軟平和讓人驚訝,而他的創作姿態精準地指向那些幼小的孩童,充分地給他們的純凈心靈以道德和人性的依靠。

      而作家肖復興的接連兩部少年成長主題小說《合歡》和《春雪》,讓帶有北京風味的獨特代際關系下的糾葛磨合,時而如合歡般香氣撲鼻,時而如春雪般潤化消融;作家向我們坦誠敞開童年記憶的大門,樂于邀讀者進入其中品嘗體會,這樣的坦誠帶有闊達的現實意識。

      海洋浩瀚,生命厚重。本月浙少社剛剛在深圳舉辦了作家沈石溪《海豚之歌》全球首發,這是他暌違五年之后的新作,也是作家首次向海洋題材邁進的轉型之作。作為創作40余年的小說家,他仍然在努力寫出生生不息的生命贊歌,寫出動物世界的非凡氣象,讓讀者領悟生命的堅韌與頑強,將生活之思、生命之思、生態之思引向大氣深邃的蔚藍視野。

      年年新書涌現,有無邊光景。抵達真正的時代原創精品高原,創造出無愧于時代的高峰精品,是一個不斷奮進拼搏的過程。必須深刻認識我們目前所處的時代特色和歷史方位,清醒把握童書出版的使命和職責。只有根植中國大地,才能展現中國童年,抵達更開闊的前景,以清晰印痕記錄時代變革,以泉池倒影映照藍天碧空,給孩子一個可親可感可愛的文學童年。

      (作者系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