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魚的記憶》創作談:魚是江河真正的主人
      來源:收獲(微信公眾號) | 袁凌  2022年07月29日01:09
      關鍵詞:袁凌

      童年時,山村露天放映過一部叫《追魚》的電影,電影里的書生因為搭救了一條被捕獲的鯉魚,受到成精的鯉魚姑娘的報答,結成美好的緣分。

      這成了維系我整個童年的美好念想之一。后來當我在家鄉河流里開始學習別人釣魚,直至目睹毒魚、炸魚、電魚,我漸漸淡忘了童年的念想,接受了人和魚、河流并不那么美好的關系,把它當成現實固有缺陷的一部分。

      直到有一天,家鄉大小河流上處處修起了引水式電站,河水被埋入山洞,河道完全枯干,籠罩滅絕魚類的刺鼻腥臭,我再次感到震驚。我已經了解江河上修筑水壩對生態的影響,但滅絕是另一回事。回頭查閱資料,發現流程不過三千里的母親河漢水,干支流上已經修建起上千座水電站,既有大型水壩,更有密麻麻的引流小水電。對于清潔能源這或許是好事,但對于這條河流的生靈——淡水魚類,這是不折不扣的生態災難。

      從2014年開始對漢水的系列探訪,我領略過鸕鶿捕魚場景的悠然,也見過水電站輪機切碎大魚的殘酷,觀察過電魚船的鬼魅、目睹過漁民一天所獲寥寥的無奈,聆聽過學者對保護土著魚類的疾呼,切身地了解到在漢江干流梯級筑壩、小水電開花、南水北調、采砂采金、過度捕撈和電魚毒魚的多重背景下,千百萬年來在漢江中繁衍生息的魚類,正面臨如何沉重的生存困境。洄游路線阻斷、產卵場消失、種群數量萎縮都還只是常規危機,滅絕是很多種魚類正在經歷的命運。在巨大的現實需求和主宰能力面前,人類早已淡忘了這一常識:魚類才是江河的真正主人,人是后來者。

      和魚群一起被放逐的,還有以捕漁為生的漁民。他們是農業社會的邊緣人,江河上的吉普賽人,在竭澤而漁的局面中有他們的份額,甚至越界違法,但最終,在惡化到不得不為了保護魚類而十年禁漁的生態危局下,他們成了失去者,告別熟悉的船頭和江面,在不熟悉的岸上艱難求生。和漢江的魚群一樣,他們的命運也不能被無視。

      不論如何,眼下漢水的魚類迎來了難得的十年休養生息期,我希望生息之后不光是種群的回升,還會帶來人與魚關系的回歸和改變。童年時“追魚”的美好念想,能夠照進現實,而非永遠成為銀幕上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