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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邊緣者”的成長與傷痛
      來源:文藝報 | 陳 香  2022年07月18日09:43

      從本質而言,成長是痛苦的。在曹文軒的《青銅葵花》中,兒童遭遇的苦難是物質的匱乏和現實生活的困窘;在《孤女俱樂部》《我的媽媽是精靈》中,秦文君和陳丹燕書寫的是遭遇家庭不幸的兒童生活和精神的痛苦;在常新港的《獨船》中,石牙的父親沒有傾聽石牙對友誼的呼喚,最終釀成了石牙的悲劇。

      成長的傷痛是常寫常新的。從更廣泛的意義來說,所有的少年兒童都是“邊緣者”,他們未獲得社會性的認同和人生的主導,也還未形成完整的主體性。成長的艱難時刻在于確認和融入,孩童們是置身于主體“凝視”下的邊緣者。

      在作家徐海蛟的《親愛的笨蛋》一書中,探討的正是關于成長的傷痛與超越。作品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上世紀80年代,一老一小兩個可愛的“笨蛋”,在東海邊的落蝦島上展開人生傳奇。爺爺于大嵐癡迷于畫畫,不通人情世故,因為在別人家外墻上涂鴉,被人敲破過腦袋、打折過腿,卻依然“不知悔改”,人稱“于老顛”;孫子于一寶雖然聰明,數學、語文一點就通,但同樣“不懂事”,凡事都要執拗地問個“為什么”,得罪了老師和學校,被同學孤立,人送外號“木大”(笨蛋)。受盡白眼,遭盡冷遇,命運的風暴劇烈地擊打他們,卻未能改變他們對真與善的執著。然而具有反諷意味的是,爺孫倆在這座小島上被人嫌棄的“天真”,當化成畫作和詩句走向更廣闊的世界時,卻得到了世人的接納和喜愛。孩子們向大人渴求著自己的自由與權利,而大人應該正視孩子的內心需求。感受孩子的困惑與抗爭,給予尊重和理解,或許是作者寫下這篇作品的主旨。

      作品中有一個小小的細節,一年級下學期,語文老師讓孩子們開始寫段落。老師強調,段落前必須要“空兩格”。第二天,全班26個人,有2個沒寫,3個沒有空兩格。經過一一批評規訓后,所有的孩子都改正了“錯誤”,唯有于一寶堅持不改。老師認為這是于一寶對她的權威的惡意挑釁,用盡各種手段“收拾”于一寶。而作為于一寶成長路上“引路人”的小李老師,則認為可以聽聽孩子的想法。原來,孩子的天真想法是“為什么要空兩格?空兩格是浪費。要愛惜紙”。于是,小李老師帶于一寶來到逼仄的雜物間,給孩子演示了開窗和不開窗的效果。此后,于一寶寫句子再也沒有頂格過。

      同時,作品也小心翼翼地觸及了“惡”的問題。兒童文學不是伊甸園,可以以足夠的深度和社會的廣度來觸碰人性之惡,如果一味回避,很可能喪失向文學的最深處求索的機會。《親愛的笨蛋》既表現了“受難者”的無辜,也表現了“施難者”的無意。比如,純真的于一寶對來學校視察的縣教育局領導好意提醒,“伯伯,你褲子的拉鏈沒拉”,最終讓夏涼小學失去了獲評全縣A類學校的機會;比如,在臺風來襲的暴風雨中,明明是于一寶撐船救了同學陳上海一家和同學于勇,可是因為于一寶是“壞小子”,于勇是“好同學”,學校就認定是于勇做了好事。苦難接踵而來。父親友福和舅舅出外海打魚,一去未歸,作家對情節的設置與安排絕不是任意為之的,“禍不單行”的結構安排將人物放在矛盾的頂峰,把人物拋擲在極限來展現人物性格。被排斥、冤屈、喪父,所有的苦難最后都成為了主體感受最強烈的情感記憶。

      在于一寶對現實徹底失望而輟學之際,小李老師又一次救護了他。她找到在市場上擺畫攤的于一寶,給于一寶講了一個失去雙親,和外婆相依長大,跟著戲班子東奔西走,才明白待在學校最好的小女孩的故事。這個女孩就是小李老師。“現在他才明白,生活很大很大。他的生活里,其他人也在生活,他吃了一些苦,其他人也在吃苦。這個發現這么好,好比一個一直認為獨自走夜路的人,發現不遠處有人提著微弱的燈火也在走夜路。”這是于一寶的內心獨白。

      成人文學中,個體遭遇苦難往往通過個體自身的救贖來完成;而兒童文學需要引路人,他們是兒童泅渡心靈激流的引渡者。功能性人物同時豐富和擴展了文本的敘事空間,推動了敘事的方向和節奏。最終完成于一寶的自我救贖的,正是他把對世界與眾不同的觀察角度寫進了詩里,把純真和自由寫進了詩里;而他陸陸續續給小李老師看的50多首詩,最終被老師推薦給了一個文學大獎賽,獲得了名次。禁錮這個少年、給他帶來苦難的東西,卻恰恰成就了這個少年。而海島的少年走出小小海島去領獎的路途,正是他告別禁錮,告別苦難,走向更遠更大的地方的開始。

      超越苦難,并不是苦難會自動消失,而是在精神的天平上找到了抗衡苦難的力量,并將這力量付諸行動。苦難猶如大浪淘沙,當一切浮淺的東西都隨風逝去時,人性中最有價值和珍貴的東西沉淀了下來。那就是愛、希望和勇氣。《親愛的笨蛋》這本書綿密有力,富含小讀者們喜愛的故事性、懸念感和飽滿的故事細節,以對兒童生命感同身受的體驗、理解和認知,呈現出了一種純粹的童年敘事。大量滿載童心和兒童式感受的細節,讓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