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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它們渴望像詞語在紙上狂奔” ——路也詩歌論
      來源:《山東文學》2020年第1期 | 馬春光  2022年06月09日23:24

      路也是新世紀詩壇優(yōu)秀的詩人,她的語言自成一體,詩歌風格獨特。路也是形成了寫作自覺的詩人,她的詩歌寫作經(jīng)歷了漫長的過程,這其中既發(fā)生了重要的藝術嬗變,同時更多的是某種恒定的詩歌基因在持續(xù)發(fā)酵。對于這樣一位有鮮明藝術個性的詩人,評論界對她的討論其實遠遠不夠,路也詩歌的精神空間未能充分照亮,她詩歌的內(nèi)在特質(zhì)尚未得到精準的闡發(fā)。我們只有從整體上對路也進行解讀,而不是僅僅把她作為“女性詩人”來解讀,方能突破障礙,獲得嶄新的閱讀發(fā)現(xiàn)。

      路也曾不止一次地回憶她年少讀書時對“地理”的熱愛,“中學時候,酷愛地理課,一上地理課就興奮。我很少看課本,而是天天揣著地圖冊抱著地球儀,在心里暗暗地計劃。”(路也:《尋找梭羅》,長江文藝出版社2018年版第48頁)這種模糊的“計劃”在路也后來的人生中持續(xù)地發(fā)酵,內(nèi)化為某種價值情愫。“自中學時代就形成的對于地理和地圖的興趣仍在延續(xù)著,唯愿有生之年能夠一一按圖索驥。”(路也《地球的芳心》長江文藝出版社2012年版自序)地理就像是一顆種子,在她的青少年時代得以植入,孕育著對詩意與遠方的執(zhí)著追求。地理作為某種內(nèi)在情愫主導了路也的生活和寫作,除了她詩歌與散文作品中頻頻出現(xiàn)的地理元素,從她碩士論文的選題《白洋淀詩群的文化地理學考察》得以窺視“地理”之于她的意義。當我們細讀路也的詩歌,會迎刃而解,路也詩歌中頻繁出現(xiàn)的一個又一個地理空間,與她的這一情愫有密切關系,成為她詩歌重要的出發(fā)點,她從“地理”出發(fā)來建構詩行,并在此基礎上建構了獨特的詩歌文化地理。

      路也的詩歌文本呈現(xiàn)出鮮明的地理學標識,這些地理空間作為起點,有效激活了她的詩歌寫作,路也對“山”的偏愛,使她獲得了觀察和思考這個世界的獨特方式。在某些詩歌文本中,“山”是一個客體,是路也反觀人類自身的參照物。在《山間墳塋》中,詩人表達對“無名死亡”的關注與鐘情,并從死亡中洞見生存的真相:“走遠之后,在一段上坡路/又回頭瞭望這座小墳/我瞥見孤獨的源頭/天地悠悠,每秒鐘都正在變成灰燼”。毋寧說,在這座小墳背后,是巨大的虛無,它通過“死亡”來粉碎一個個生命個體,使一切都變成灰燼。路也的詩彰顯了她所秉持的世界觀,對我們生存的世界持一種個體式的悲憫情緒,棄絕了形形色色的生命幻象,以真實的自我來面對所置身的世界。“山”已不只是一個單純的地理空間,而具有深層的文化價值。

      “山”作為一種遠景,是路也對現(xiàn)實世界進行超越的參照物,在這里,她可以展開無盡的“神思”,進行精神的暢游。“山中”“山間”與其說是路也詩歌的一個重要空間,毋寧說是她詩歌抒情的基點,“山間”是一種姿態(tài),是一種詩歌方式,彰顯出路也的詩歌趣味。“我們正從時間里一點一點地后退和隱去/當我們從時間里完全消失之后/這一座座青山還在/星星依然在上空運轉/就像我們從沒來過,就像我們從沒來過”(《與母親同行山中》)路也的詩歌總是在人群之外某一個孤僻、寧靜的空間展開,這些遠離人群的地理空間中浸染著路也的悲傷,以及她在失落的愛情中的自我找尋,在這個意義上,路也詩歌中的地理空間都是自我的:“如今,誰也不是我的唐玄宗/我也只是我自己的楊貴妃/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長安”。(《在增城吃荔枝有感》)在長安、荔枝、增城構成的經(jīng)典歷史故事中,潛隱著路也與自我、與這個世界的對話,它指向的不是對古典人物命運的感喟,或某種抽象情感的抒發(fā),而是對自我的一種求證:“這些年啊,我總是用竹籃打水,給瞎子點燈/為的是,讓肉體青未了,讓精神凌絕頂”。

      除了這些精彩的短詩,路也著力更多的是她的長詩寫作。路也的長詩《老城賦》和《城南哀歌》包孕了更加飽滿的文化元素和文化地理學價值。《城南哀歌》是路也與“山”對話的靈魂交響曲。“我一次次到來,與山交換呼吸/與有名無實的寺交換虛無與蒼茫/還要溫習石頭縫中的歷史/(水泥是沒有歷史的)/時間是無盡的線團卷軸,貯存在鐘表里/一點一點地向外抽,抽啊抽/掩埋一個個盛世,也將掩埋我/而山巒奔放依舊”。這是山中的頓悟,也只有遠離鬧市,在山間獨坐,才能更加真實地面對自己,并清晰地思考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在路也生活的濟南南部,山巒疊嶂,路也正是在一次次與山的對話中獲得了真切的生命感受,實現(xiàn)了對現(xiàn)實磨難的超越。誠如她所言,“城南,不僅是一個表達地理空間的名詞,更是一個與個人生命經(jīng)驗緊密相關的意象,它與愛情、親情、青春、疾病、死亡、大自然、時間以及遠行有關,它可以包含并引申出更多的意味:原鄉(xiāng)、歸宿、命運,甚至信仰。”(路也:《城南記》,四川文藝出版社2016年版后記)《老城賦》是對濟南城的一次照亮,路也自如地綜合著來自古典與當下、地理與文化相雜糅的語言,對生于斯長于斯的老城進行了一次漫長的精神游歷。從中不難看出路也相對明晰的抒情指向,歷史上由“泉水”裹挾的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在以推土機為代表的現(xiàn)代性強力意志中,被無形地摧毀,只剩下:“泉水在流,空空地流,空空空空地流/泉像是一個又一個空洞”。不妨說,路也以異常飽滿的情感和尖銳的問題意識,唱出了一首動情而值得深思的老城哀歌。路也《老城賦》的意義在于它釋放出的地理——文化之間的巨大張力,如何從個人化的情感出發(fā),在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和城市人文歷史空間的矛盾中間找到恰適的道路,或許是路也《老城賦》的社會學價值。

      自由地游走于歷史與地理中的空間,不是某種客觀情感的抒發(fā),而是始終呈現(xiàn)出“有我之境”,以強烈的自我意識燭照那些歷史故事和地理空間。路也的詩歌地理一方面向外延展,注視那些遼遠空曠的地理空間,另一方面則是返回自己的身體內(nèi)部,構建身體的微觀地理。這在《婦科B超報告單》中表達的尤為精彩:“當時我喝水,喝到肚子接近爆炸,兩腿酸軟/讓小腹變薄、變透明,像我穿的喬其紗/這樣便于儀器勘探到里面復雜的地形/醫(yī)生們大約以為在看一只萬花筒/一個女人最后的檔案,是歷史,也是地理”。透過身體的地理,路也將自身(女性)獨有的感觸表達出來,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中為身體和精神的雙重自我建立的坐標。但路也在對“身體地理”進行書寫時,顯然沒有局限在“身體寫作”“女性寫作”的狹隘空間內(nèi),而是充分發(fā)掘“身體”在光怪陸離的當今世界的境遇,以及它所承載的文化、歷史或政治隱喻。在《心臟內(nèi)科》中,路也以其獨特的語言天賦考察了“心臟”的身體—地緣—政治隱喻:“這個器官位于胸部上方,偏左/就像世上的革命大都稍稍有那么一點兒/偏左/就像熱烈、詩意、先鋒和人文大都集中在/左岸”。在某種意義上,“左”是20世紀政治文化的關鍵詞,路也由心臟而延展的詩思觸及身體的政治與人文學,這恰恰是她近年來長詩寫作的一種突破。也是在這個意義上,路也的詩歌思維由“文化地理”這個內(nèi)核不斷向外延展,并不斷走向“新的綜合”。

      不少評論家將路也詩歌的關鍵詞界定為“愛情詩歌”,這其實在某種意義上窄化了路也。路也詩歌在語言的層面確乎是溫柔的,它幾乎有著女子所有的溫婉與柔情,但只有深入到語言的深層,方可體悟到她溫柔背后的凌冽。這可能與她的人生經(jīng)歷有關,“我一直感謝在我生命的幼年有一段鄉(xiāng)村生活,那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前期中期,從我出生九個半月一直到六歲,直到被父母接回城鎮(zhèn)開始上小學為止。雖然只有四五年的時間,記憶有些模糊,全是一些印象派的點染式畫面,但它塑造并生成了我生命中某些極其重要的品質(zhì)。”(路也:《尋找梭羅》,長江文藝出版社2018年版第6頁)“生命中某些極其重要的品質(zhì)”成為解讀路也詩歌的關鍵入口。邊緣與自我,是路也這一成長經(jīng)歷的重要產(chǎn)物。邊緣,是一種觀照方式,一種置身中心之外的悠閑、緩慢的人生態(tài)度,是“個人的古典緩慢情結與現(xiàn)代性速度相沖突”(霍俊明語)。從邊緣處望去,對那些平凡細微之物充滿同情,就像是《抱著白菜回家》中的“大白菜”:

      “我抱著一顆大白菜/匆匆走過一個又一個高檔飯店門口/經(jīng)過高級轎車,經(jīng)過穿裘皮大衣和高筒靴的女郎/我和我的白菜似在上演一出歌劇/天氣越來越冷,心卻冒著熱氣/我抱著一顆大白菜/頂風前行,傳遞著體溫和想法/很像英勇的女游擊隊員/為破碎的山河/護送著雞毛信”(《抱著白菜回家》)

      白菜,是日常、平凡、低賤的象征,路也在這首詩里表達置身社會邊緣的某種真切感受,并表達著堅定的對抗決心。正如路也在散文中所言,大白菜“已經(jīng)成為一個意象、一個符號,一種文化和象征。”((路也:《尋找梭羅》,長江文藝出版社2018年版第7頁))大白菜這一意象,是路也的情感投射物,是她的邊緣身份的真實映射,是她用以抵抗中心與主流的精神依托。

      長詩《隨園》從某一空間出發(fā),從中演繹出歷史、文化乃至種族的駁雜內(nèi)涵。《隨園》以歷史上的著名園林為寫作對象,重溫了1937年那段血腥殘酷的歷史,路也以此重新激活記憶,叩問歷史和人性。顯然,這是路也最有精神重量的一首詩,具有某種深層的精神沖擊力。總體上看,路也的詩是非常個人化的,她處理的多為私密化、個人化的情感與經(jīng)驗,但當她將目光投向那段殘酷的歷史或慘痛的生存現(xiàn)實,我們從中看到了某種強烈感情的抒發(fā),以及詩人在個人和歷史之間游弋的精神重量。

      在路也的詩歌中,書寫自身在國外的見聞與經(jīng)歷,構成了一個重要的樂章。路也游歷過歐美許多地方,并撰寫了大量詩歌,在這些詩歌中,抒情主體像是一個精神的流浪者和尋覓者,更為關鍵的是,路也在這些詩歌中書寫了中西文化的碰撞與融合。在現(xiàn)當代中國文學史上,以國外游歷為題材來表達中西文化差異與融合的文學作品非常多,但路也的詩具有非常獨特的意義。首先是抒情視角的獨特性。路也是從個人情感的基點出發(fā),她首先將自己放逐,投擲在浩大縹緲的異國他鄉(xiāng),讓自己在孤獨中品咂體悟,“我愛生活,但要跑出三萬里去才能愛/我愛中國,卻要在西半球愛/我深愛著漢語,偏偏要在英語里愛得最厲害。”(《80號公路》)其次,路也對西方文化的品味并不是目的,她詩歌中始終伴隨的是對內(nèi)心自我的找尋。或可說,路也以古典之心面對西方,她的詩歌中始終回蕩著古典/西方的某種對話,而不管是古典,還是西方,都潛藏著路也對“遠方”的找尋,飽含著理想的力量。“一個中國女詩人倚坐窗前/那不是有欞格的小弦窗,是尖拱的花紋石窗/她穿著紅色方口布鞋和有盤扣的印花襯衫/她的心是唐朝的,她一直在找尋她的長安/而在這里,只有微笑是四海通用的/這個春天對于她來說頁碼繁多/大約相當于一冊最新版的《英漢雙解辭典》”(《奧馬哈的春天》)中西文化之間的紐帶是語言,路也的多首詩提及“英語”——她在海外游歷過程中的內(nèi)在語境,但路也沒有對文化本身做更多的探尋,而是執(zhí)著地書寫著她個人化的、女性化的情愫。遙想1990年代,歐陽江河在《漢英之間》中寫到:

      “一百多年了,漢英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如此多的中國人移居英語,/努力成為黃種白人,而把漢語/看作離婚的前妻,看作破鏡里的家園?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獨自一人在漢語中幽居,/與眾多紙人對話,空想著英語,/并看更多的中國人躋身其間,/從一個象形的人變成一個拼音的人。”

      彼時正值“英語熱”,歐陽江河以他特有的文化敏感與雄辯氣質(zhì)對這一文化問題展開質(zhì)詢,而在20年后的路也這里,西方/英語不再成為一個棘手的文化問題,而變成詩人個人化抒情的一個背景,成為詩人燭照自我心靈的一面鏡子,成為詩人構筑她詩歌地理的重要部分,顯然昭示著詩歌語境和詩歌生態(tài)的某種轉變。

      當詩人著意建構的烏托邦與當下的現(xiàn)實正面相遇,我們可以看到路也詩歌鮮明的現(xiàn)實批判鋒芒。就像《在印刷廠》這首詩所寫的:“那些以飯碗為己任的論文,冒著熱氣/使一頁頁白紙失去了貞操/被污的紙,深陷復制粘貼陰謀的紙/多想變回紙漿,變回森林/誦《白樺》,吟《陌上桑》,在春天重新抽芽萌長/而窗外,沙塵暴漫漫,從西北向東南/正吹過人類的頭頂”。這首詩寫于2012年的春天,在霧霾彌漫、黃沙飛揚的空氣中,路也對機械復制時代的抗議夾雜了對生態(tài)破壞的激烈抗拒。“人類”在路也的詩歌中是一個稍顯突兀的詞,但恰可從中感受到路也在“溫柔秀麗”之外“金剛怒目”的一面,這是一個詩人的良心,浸透著生態(tài)關懷和人類同情。

      路也的詩呈現(xiàn)出大量的古典情境,對古典的向往與迷戀,恰恰隱藏著對當下的某種拒絕。路也的詩有一種強烈的“回到古代”的情感傾向,這在其代表作《木梳》中有典型的體現(xiàn):“我常常想就這樣回到古代,進入水墨山水/過一種名叫沁園春或如夢令的幸福生活/我是你云鬢輕挽的娘子,你是我那斷了仕途的官人”。在語感上,路也的詩歌培植了類似于“賦”的語感特色,而其內(nèi)容則多奇特的組合,是對古典的征用抑或戲仿。“賦”所秉承的詩歌傳統(tǒng),是《詩經(jīng)》、漢樂府的重要脈絡。在路也這里,詩歌可能帶有隨手記的特征,語感流暢,日常生活帶有較強的敘述因素。路也在很多地方運用了戲仿,造成一種詼諧的藝術效果。張清華形容路也的寫作“像是一種自由的奔瀉和天賦的揮霍”,“她的幾近無限的繁殖與生長力,這種能力可不是誰都有的,看起來是輕巧和漂浮的,直接呈現(xiàn)于經(jīng)驗層面的,但這正是路也的不同尋常之處,她能夠輕易地使語言充滿著‘自動生長’的趨勢,猶如音樂旋律本身的綿延能力,在不經(jīng)意中使詞語充滿感性與氣味,發(fā)散出令人驚訝的機智與俏皮,同時還要合著自然的彎曲招搖而酣暢淋漓的節(jié)拍。”(張清華《靈魂的蛇行——解讀路也的兩首詩》,《詩探索》2005年第1期)這可能是路也詩歌最顯著的風格。路也貌似天然地擁有卓越的語言嫁接能力,她在古典與當下之間自由穿梭,充滿張力的修辭有效保證了她詩歌意涵的立體結構。在某種意義上,這種戲仿的腔調(diào)有一種游戲精神在里面,它和“賦”的詩歌方式有效融合,相互促成,成就了路也自成一體的詩歌風格。“賦”的藝術形式一方面承續(xù)了《詩經(jīng)》中“賦”這一詩歌手法,另一方面則是對古典文學史上“賦”這一文體的發(fā)揚,路也詩歌中的鋪排到處可見,但路也的鋪排又是有自己鮮明的風格的,她是在嘗試一種反諷性的并置,將古典與現(xiàn)代并置,在“扭結”的組合中淋漓盡致地施展自己的語言天賦,不斷塑形自己的語言風格。在這個意義上,路也的詩在新世紀的詩壇是異常獨特的,在新世紀詩壇對“斷裂”“新奇”“口語”的主流追求中,路也形單影只地返回古典傳統(tǒng),走進孤身一人的山間,以喚醒、釋放內(nèi)心真正的自我——這同時也是詩性的回歸,自然的回歸。

      與“賦”這一文體高度吻合的,是路也詩歌中無處不在的“互文性”現(xiàn)象,就像克里斯蒂娃所言,“任何作品的文本都像許多文本的鑲嵌品那樣構成的,任何文本都是其它文本的吸收和轉化。”路也在文本的編織中隨意引入古詩文,制造一種獨特的語感或意境,正包孕著一種新的詩歌融合動向。但路也顯然有她的深意,“古代”在路也的詩歌中更多是文本的編織,起到“互文性”的效果,與之相關的內(nèi)涵是,路也對現(xiàn)實的某種抵御,我們姑且稱之為古典烏托邦。在古典與日常之間,我們看到了路也截然不同的兩種情感:向往與拒絕。路也的詩歌更像是多重文本的編織,特別是那些文學典故被她自由隨意地鑲嵌在詩歌中,在賦予詩歌明朗的語感的同時,詩歌的表現(xiàn)力也得以極大提升。但路也的詩在給人流暢明麗的感覺之余,很容易造成語言的自動延展,在這個過程中蕩滌掉詩歌應有的濃度。

      路也稱詩歌“是一種偏執(zhí)的、純真的、徹底的藝術,有時候它簡直是奮不顧身的”,這是真實自我的一種實現(xiàn)形式。她以非常柔軟的方式固執(zhí)地拒絕著,堅守著自己心靈的烏托邦。在這個意義上,“山間”“江心洲”等等都是路也在自然化的、古典化的空間中所構建的心靈烏托邦。“旁邊是橫跨的公路大橋/一架波音737從空中掠過/整個時代都在汽車上,我偏要行船/整個民族都在飛機上,我偏要行船/我的慢,使我脫離數(shù)學和經(jīng)濟學的原理/成為詩人”(《鎮(zhèn)揚渡口》)不難讀出路也的執(zhí)拗與反抗,慢,是一種對抗,一種姿態(tài),更是一種詩學。

      縱觀路也的詩歌,我們看到了“一個邊緣化位置上的人所感知到的世界”,這是一個哀傷而深情的世界,又是一個柔弱與堅強交織的世界。路也用詩歌抗拒著命運,就像她詩中的那些蒲公英,渺小而輕盈,卻“渴望像詞語在紙上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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