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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讀書會|《山根》:網絡文學的現實主義追求
      來源:中國作家網 |   2022年03月17日14:50

      編者按:

      文學觀瀾?讀書會是中國作家網的常設欄目,高校學生把這里作為共讀一本書的園地。網絡文學是鮮活的當代文學,現實題材更是重要的方向。這一次,我們以《山根》為引,第一次把現實題材網絡文學作品納入讀書會,打通讀者和作者的紐帶,破冰交流。

      我們看到了新見,也看到了問題。我們追溯了初衷,也觀照了當下。我們反駁,我們理解,我們共同期待。這是一次有意思的交鋒,也許唯有親身體驗才是最好的說服,但觀點的互動讓文字和思想都變得有生命力。我們會做更多的嘗試,也歡迎更多的讀者參與到我們的討論當中。

       

      《山根》:現實題材的“爽”與“真”

      “隱湖讀書小組”:2021年10月于中山大學珠海校區成立,主持人為吉云飛,參與者全部為“00后”本科生。小組以讀書會的形式,共讀當代新出作品,特別是長篇網絡小說。力圖在具體的閱讀行動中,打破網絡文學與傳統文學的壁壘,見證網絡文學匯入“文學”主流,并在此過程中發掘網絡文學真正的獨特性。

      吉云飛:在近年來現實題材網絡文學的潮流中,胡說的《山根》是最有討論價值的作品之一。小說以陜北村莊中的70后女性春霞為主角,時間跨度自1979年到2019年,地域則集中在黃土高原和深圳特區,嘗試用小人物的命運變遷來表現改革開放大時代的不平凡。

      它出自對現實題材的召喚,明顯受《平凡的世界》的影響,可以說是其精神續作;但又在努力以網文的方式打動更多讀者,處于“大女主文”“年代文”的序列之中。現實主義與網絡文學之間或許并沒有天壤之隔,貓膩就曾稱贊《平凡的世界》是“最偉大的YY小說”。現實主義的爽感何在?就在于能夠讓讀者相信:最好的可能是可以實現的。盡管,這一可能的實現需要特殊的機運。現實題材的網絡文學能讓讀者產生這種珍貴的“黃金信仰”嗎?網絡文學的“爽”和現實題材的“真”又該如何在沖突中共存?

      書名:山根 作者:胡說 作品來源:書旗小說

      時代機遇與個體命運流轉

      曾予蕗:《山根》以深圳為核心場所描寫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巨變,并延伸至主角所出生的鄉村的山鄉巨變,在真實性方面對于它的目標讀者是可以成立的。《山根》依托改革開放本身所具有的磅礴的向上力量,至少讓“奮斗就會有收獲”的理念重新獲得了合法性,這也是深圳人非常在意的“實干精神”。不過,小說還是難免架空了更深層的現實邏輯,有意避開了對社會境況更為細致的觀察和書寫,采用“好人有好報”的傳統道德倫理作為小說的基石,這才支撐了這一信念的實現。新的困境更在于,對改革開放精神的描繪僅停留在實現“富強”的層面,主角也是在遵循傳統的階層上升途徑,沒有直面更談不上解決當代國人的精神困境。若只是停留在個人乃至集體生活的改善,似乎對今日的年輕人來說已經不夠了,也讓網絡文學通過平行世界“想象不同于當下的生活”的獨特功能無法體現。

      許譯尹:《平凡的世界》打動人的前提是敘事邏輯能被讀者信任,即時代對個人奮斗的許諾可以實現。當然,也離不開將苦難描摹得抒情綿密,并予以主角各種各樣的美德,借此呼喚讀者的情感認同。這份信任和認同帶來的信仰與激情,足以免除對情節過分巧合的質疑。《山根》同樣如此,春霞的命運變遷自改革開放來,小說的可信離不開這一“黃金時代”的加持,它為無數鄉土青年帶來“逆襲”的希望。他們身上頑強蓬勃的生命力與深圳這所城市一切皆有可能的信條不謀而合,個體命運的逆轉也隨之有了堅實的基點。而當在大城市立足愈發艱難,“打工人”的信心也會隨之動搖。作者筆下,以山為根的青年被賦予罕見的生命活力,這種強大的生命能量令人向往,卻也根植于時代的機遇。

      “爽感”來自網絡文學的“套路”?

      梁馨月:《山根》對我來說,更像是一部“年代文”,打動我的主要不是以小人物見大時代,而更多是個體的苦難及其救贖。小說現實題材的部分,體現在書寫國民劣根性以構建“真實圖景”,最后以理想化的傳統美德的感召作為解決問題的方式。核心邏輯似乎是“國民劣根性的顯現(現實)——傳統美德的解決(理想)”,“爽感”也在這一反復中不斷升高。這一“爽感”其實還是“打臉”套路,深層是普通人努力奮斗在激烈競爭中改善生活的渴望;而作者理想化的問題解決方式可能會弱化尖銳的現實矛盾,仍然是為普通人造了一個夢,緩解現實中的“內卷”焦慮,讓我感覺現實題材網絡文學的確可以歸屬為“年代文”這一種特殊的網文類型——內核和套路不變,只不過故事的背景放在了當代。

      諸歆然:小說的目標讀者主要是女性群體,仍符合網文作品吸引受眾的邏輯:在個人生命經驗基礎上的代入感和滿足感。春霞給有相同出身背景的女性帶去相當大的共鳴,產生了代入感;抓住改革開放的機遇實現階層騰飛的經歷,有物質上的滿足感;春霞“白蓮花”般的形象也符合她們這代人心目中對女性及自我的想象,又產生精神上的滿足感。這是一個發生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中的灰姑娘故事,女主擁有各種美好品質,雖出身貧寒、遭受苦難,但能在男性的幫助下改變命運。不過,與春霞同樣有在大城市特別是在商界中打拼經歷的女性,或許反而會因為切身經驗而感覺小說描寫得不夠真實導致難以代入。更年輕的女性讀者則有可對過于完美的“白蓮花”“圣母”形象有所反感,另一方面也很難再對灰姑娘故事繼續抱有幻想,小說對她們也就沒有那么強的吸引力。

      終究通向“美”和“善”

      陳思羽:《山根》是現實題材,但給我更深印象的是它屬于網文的部分。在女主春霞的奮斗史中,能清晰地看到“大女主”經典套路:出身卑微但心地善良的女主一路披荊斬棘,在“護花使者”和“貴人”的幫助下走向人生巔峰。生活的苦難像是升級所必須的打怪,春霞需要不斷戰勝惡毒女配與無賴配角,從而實現成長。這一套路在網絡言情小說中屢見不鮮,且已被反復證明能讓讀者獲得閱讀快感,但在現實題材中卻更容易產生割裂感。一是當小說背景放在我們生活其中的當代,讀者就會更傾向用現實生活的邏輯去思考情節發展的邏輯,如果小說情節和日常生活經驗出入較大,就會產生不真實感;二是《山根》的目標受眾是與主角春霞同齡或經歷相似的女性,她們可以從春霞的故事中得到共鳴,但大部分“90后”和“00后”,并不能很容易地進入到故事的情境中;三是現實題材似乎很難與網文通行的快節奏寫作模式融合,現實題材需要生活本身的復雜和豐富,才能塑造出自然的真實感,而快節奏會犧牲現實生活的細膩。總的結構有點像單元劇,兩三章就要出現一個沖突,也要很快把沖突解決,情節就特別跌宕起伏,充滿巧合。

      劉鑫:我是很被《山根》打動的,特別是為其中閃爍著的理想主義。但也會有所不滿足吧,小說如何讓讀者相信更好的東西和更高的品質始終是一個難題。我想談一個具體的不太滿足的點。小說中的配角大多有點惡毒,會打壓女主,當然最后被“打臉”。但有意思的是,和網文的一般套路不同,他們沒有被女主報復,而是被現實報復了,最終能夠被救贖的又被女主救贖。壞人,不能被救贖的就坐牢去,或者寫死;能救贖的,比如說春霞的朋友瑩瑩,家里父親母親就突然生病,然后春霞幫助她,讓她到公司做主管,最后擁有了幸福的生活。好人肯定有好報,壞人付出代價,大壞蛋去死,小壞蛋在付出代價后可以得到救贖。這樣偏簡單的邏輯,讓我保持質疑。

      吉云飛:《山根》的價值就在于它是一個中間物,可以從中導引出不少重要的問題。盡管,小說并不能為我們提供答案,但有時問題會比答案更重要。現實題材網絡文學向我們提出的一個有待解答的重要問題是,網絡文學如何不止于“爽”,也能在快感的基礎上通向“美”和“善”,而“美善”正是更高級的“爽”。其中的關鍵仍在于實現“爽”和“真”的和解,特別是在更高級的“爽”和更深層的“真”之間。如何讓讀者信服,“內心純潔的人前途無量”。非現實題材的網絡文學所使用的方法是為主角“開掛”,那個好人必須得是個猛人,才能在保有美德的同時獲得幸福的生活。“開掛”也是出于無奈,否則就只能靠各種機緣巧合,反而會對小說邏輯造成更大傷害。其實,以“爽”為本的網絡文學也在求“真”,因為那個美好的夢如果像真的一樣,自然是最爽的。從“真”出發的現實主義同樣也在求“爽”,“爽”就是小說高潮的實現,告訴讀者美好的夢是可以在現實中實現的。求“真”與求“爽”,雖然殊途但或許同歸,他日道上相逢,猶未可知。

       

      《山根》對時代和命運的思考

      胡說

      時代和命運幾乎是中國文學家很難繞開的一對命題。

      如何才能走出命運的枷鎖,構建更美好的時代,也是一代又一代文學創作者們孜孜探索的使命和任務。

      文以載道,文以傳道,能透過文字和故事,把自己對時代和命運的思辨闡述出來,這也是我創作的目的。

      受中國作家網的邀約分享,也有幸和中山大學“隱湖讀書小組”能通過《山根》這部網絡小說相識交流,關于大家對這部作品的看法,我也想進行一些交流回應。

      “黃金信仰”鑄就“黃金時代”

      讀書會談到關于大時代中的信仰問題,這也是《山根》中故事背景的依托。誠然,春霞的故事,伴隨著整個改革開放及深圳特區的崛起,這些大環境的“加持”,似乎也成為春霞走向成功的一個時代原因,但在我看來,這顯然不是春霞這類人必然成功的內在信仰源泉或動力所在。

      作者:胡說 出版社:重慶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1年12月

      即便是在改革開放這幾十年來,我們社會的發展依然是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了,但更大多數如春霞一樣出身、一樣遭遇的女性,卻依然隨著這時代的洪流向前,未能在時代的浪潮里留下任何的浪花。這些廣大的女性是我寫春霞這個人物的背景,一個“春霞”的背后,是萬萬千千個依然無法改變自己命運的“春霞”。即使處在這樣的一個壯闊時代里,大多數女性終歸于平凡,究其根本,是因為她們依然被傳統的道德觀念、原生家庭、父權傳統牢牢束縛著,她們沒有像春霞一樣突破父親、村莊、婚姻的重重枷鎖,而這才是大時代里許多被遮蔽的女性的真實命運。

      回到小說里,春霞的成功,離不開時代環境的發展。但她的成功,我想更多的原因是來自于她的內在因素。春霞的不屈服、敢奮斗、明事理、懂舍得等特征,以及她身上眾多的女性特質閃光點,才是支撐她前行的動力所在,也是她能在同樣的一群“南下打工人”里脫穎而出的原因。春霞這樣的奮斗者,是用“黃金信仰”鑄就了“黃金時代”。

      現實主義沒有“金手指”

      近些年來,似乎提到網絡文學,就一定會伴隨著“套路”“同質化”“爽感”等標簽,網絡文學也曾一度被視為沒有營養價值的“爽文”。但每一部能廣受讀者喜愛的網絡小說,其成功之處,一定不是這樣的定式就可以概括總結的。

      在我看來,網絡文學的成功是根植于中華文明血脈里面的“英雄浪漫主義”,這并不是讀書會里討論的“國民劣根性”的顯現再到依靠傳統美德感化解決這樣簡單地“爽感”制造和“打臉”升級套路。春霞的成長,是英雄的,也是浪漫的,是奮斗的,是堅韌的,而這些也正是我們這個時代所缺乏的,這也是《山根》能感動數百萬讀者的原因所在。

      在所謂的“代入感”問題上,其實我更想延伸開來講的是,我們應當如何面對一個為理想拼盡全力、通過努力改變自身命運的奮斗者的形象。讀者的傲慢、優越感,似乎是沒有理由的;諸如“灰姑娘與白馬王子”“白蓮花”“圣母”等的貼標簽,也是過于膚淺的。時代永遠需要英雄和浪漫,不能簡單地帶著有色眼鏡去“觀看”那些在頑強拼搏、逆天改命的人。

      現實是豐富的、折疊的、充滿復雜性的,面對真正的現實與個人命運,我們沒有“金手指”,也沒有套路,網文的“爽”,或許正是來自主人公不斷進取之后的勝利果實,是命運的饋贈。理想主義的光芒,善良和真誠,這些都是文學作品的最基礎的那一層底色,是值得被永恒謳歌的,是永遠不會變質的。

      理想主義更需身體力行

      被質疑的理想主義和帶上了引號的美與善,作為一種嘲諷,這也似乎是當下一部分年輕缺乏對現實世界的真實認知和感受。

      不妨想想,我們有多長時間沒有去過凋敝村莊的田間地頭?我們有多長時間沒有關心過身邊平凡陌生小人物的生存處境?我們有多長時間沒有認真與人交談、聽人訴說?每天被海量的自媒體訊息包裹著,首富、明星、網紅……似乎這才是這個時代的全部一樣,所以對現實和世界的認知,越來越膚淺和扁平,理想主義的精神遠去,善與美缺乏了真實的底色。

      當面對現實困頓的時候,就會有人感嘆“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當我們對個體改變命運的拼搏和成就時,遠觀質疑,或“躺平”,或在不那么正確的方向里“內卷”,而不去做更多的思考,去勇敢地把自己投入思考后的身體力行。年輕人如何走出自己“嬌貴的心靈”,去獲得真正的成長?

      我很贊同讀書會最后的總結:《山根》的價值就在于它是一個中間物,可以從中導引出不少重要的問題。盡管,小說并不能為我們提供答案,但有時問題會比答案更重要。是的,小說不能是答案,因為比答案更重要的是對問題的思考。

       

      “破碎的人沒關系”

                                         ——《山根》的現實主義追求

      虞婧

      一直做文學報道和研究的工作,沉浸式地去享受一個作品不太容易,總是會自覺不自覺地用專業眼光去判斷,而不是把自己放到故事里。看胡說的《山根》,我可以較快地進入人物和場景,不只是主角,每個人物的心情我都能去體會,從而擁有多個視角。看完每章的故事,在自洽里變得通達。

      在這樣一個節奏緊張的時代,閱讀百萬字的文學作品能有這樣的體會,不太容易。我的眉頭在閱讀時是緊皺的,但是讀完幾個段落,它就會自然地松開,心里的有一些結也在慢慢打開。我是像春霞那樣經歷過破碎的人。

      “重男輕女”是一個多么耳熟能詳的詞,又是一個多么匆匆略過的話題。直到“90后”這一代,我們都還能聽到或看到過身邊這樣的案例,在微博上看到過小范圍的討論,“姐姐養弟弟”、“女孩子念書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不用念了”、“二女兒是最不受待見的”諸如此類的現象和觀念。但我們似乎不習慣把這個問題拿到臺面上來討論,中國人的人情倫理講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談這個不體面。于是,許多女孩子真真切切的命運只在茶余飯后談資的縫隙里悄悄流過。

      隨著經濟發展,女性地位越來越高。現在的女孩可以有很多自由的選擇,她們很難想象那些女孩子在成長過程中接受過多少大大小小的妥協,有過什么樣的委屈。實際上,即使與更早代際的女性有著不一樣的時代背景和社會環境,但就性別平等的本質而言,仍有一批80后95前出生的女孩子的確是在“重男輕女”的環境中成長的,無論是北方還是南方,農村還是城鎮。也許我們無法精確統計被“重男輕女”思想傷害過的女性人數,但《山根》一書的網絡小說版在書旗網上有著160多萬的讀者。這個數字相對于14億而言很微小,但我們假想這160多萬的讀者里會不會也有很大一部分讀者在春霞身上看到了自己?它作為一個群體,還微小嗎?看起來的“少數”和“邊緣”,又是多少人真實的命運?

      像春霞這樣的女孩,她的母親也是封建殘余和父權制的受害者,甚至父親也是,弟弟小軍也是。這樣的家庭里,家里的兒子是天然地可以擁有讀書的權利的,女兒很可能需要放棄,嫁人也要從為家庭做貢獻的角度考慮。如果母親尚在,可能會竭力保住女兒讀書的機會,因為她們知道,讀書可能是真正改變女性命運唯一的途徑了。在“窮”之外,更需要反思的是思想意識,“窮”不能背所有的鍋。

      反映女性議題的電影《紫色》里有一句話很打動我——“有罪的人也有靈魂”。打罵妻子只把她作為泄欲工具和傭人的男人亞伯特,其實同樣也欣賞獨立自信的女人,同樣也會為自己做的事情感到內疚,只是在那樣的時代,受到大家長父親的男權“教育”,產生了不自知的“惡”,他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了代價,最終也用行動表達了懺悔。春霞的爸爸完全惡毒嗎?我在作者的筆觸中,嘗試著放下偏見,去理解一個無知無奈的父親。他為了保住兒子舍去妻子性命完全不考慮女兒的時候,是真的令人痛恨,但他的歉疚和對自己無能的自責,也是真的。在那樣一個意識和機會都閉塞的地方,他也在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命運里打轉,糊里糊涂,懊惱硬撐。我可能沒有辦法原諒這樣的父親,但至少打開了一個理解的角度。

      我不太同意隱湖讀書小組對《山根》“大女主文”的判定。大女主是從弱到強,而春霞從小在那樣的家庭成長,一個人肩挑重擔,學習優秀,且擁有反思和反叛能力,她本來就是強的。在沒有機會斷絕后路的西部山村,她可以沒有男人幫助靠自己生存;那在到處都有機會的深圳,一個努力勤懇的女孩會沒有自己的出路嗎?愛情和男人,只不過是她命運中自然會出現的動態因素,正如每個普通人一樣,是人生的一種味道,而不是成功必備要素。反而從這個意義上,我覺得《山根》是真正體現了女性主義的,多數作品描述女性角色重男輕女家庭經歷都只是作為一項元素,帶過一筆。但《山根》沒有脫離這個大前提,哪怕在春霞之外的其他女性角色上也會體現,人物的命運是在這樣一個前提下去推開的,作者的追求必然是超越類型文學的,這一點對于男性書寫者來說尤為難得。

      我也不太認同“白蓮花”“圣母”這樣的標簽,且對這樣簡單粗暴的價值觀化的標簽保持警惕。我相信,無論有多少人會過分地自私,一定會有人非常善良,正如《人世間》的鄭娟,那種歷經命運苦痛和發自本質的善良,沒有人會覺得是“白蓮花”。無論是在文本,還是在具體的生活里,我們都應該警惕自媒體時代不經審思的標簽化表述。

      “00”后學生覺得和現實生活有出入不真實的部分,恰恰是我最有呼應的地方,很多成長、愛情、生活的經歷,都感覺是在講自己的故事,講身邊女性朋友的故事。隨著自己攻克種種難關,也讓我們逐漸開始相信,破碎的人沒關系,有過陰影也仍然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這是真的,并不是小說里寫來哄人的。也許隨著“00”后孩子慢慢長大,進入社會工作、生活,會有不一樣的人生體驗。

      作為讀者固然可以選擇符合自己口味的網文閱讀,但作為研究者、學習者,文學寫作和閱讀都需要有更廣闊的胸懷。電影《沙漠之花》里有句諺語——“駝隊里最后一只駱駝跟最前面的那只走得一樣快。”無法進入并不意味著不可以從社會學、歷史學的角度進行思考。我們不一定經歷了邊緣群體的人生,但我們要有同理心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覺悟。

      讀書會的主題圍繞“爽感”,不妨作為學術研究的一個角度,在網絡文學經典化的道路上,這樣的角度是有意義的。就《山根》而言,作者的追求是超越“爽感”的,甚至是放棄了一部分“爽感”的,他要觸及的是更大的命題。閱讀《山根》,給我帶來的不是“爽感”,而是胸懷,是信心。是對人生理解的廣度,更是對網絡文學經典化的信心。

      胡說十余年網絡文學寫作的經驗,讓他懂得如何在考慮讀者的情況前提下,去寫“好看”的故事。同時,他也并不缺乏優秀傳統文學作品的浸潤,他對自我的要求使得他在不斷向更深刻的主題去靠近。作為94年的作者,他對歷史、現實的吸收和吐納能力是超越他的年齡的。

      網絡文學有廣泛的影響力,以成長、愛和夢想的內核,喚起普通人的美好向往和勇氣。但也需要文學性、深刻性和藝術性上更上一層樓,去達成某種經典性。讀書會以《平凡的世界》作為對比,去指出不足,甚至希望作者更深刻地觸及當代國人的精神困境,看到今天年輕人的現狀,也是在表達某種期待。《山根》固然也存在著一些問題,但是一次有追求、有價值的勇敢實踐。

      我對“00后”的孩子,正在參與現實題材寫作的網絡文學作家,正在經典化的網絡文學,都有著更大的期待。   

      (本文發于中國作家網與《文藝報》合辦“文學觀瀾”專刊2022年3月18日第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