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之星 | 中明:鐵的紫煙(組詩)(2021年總第30期)
本周之星:中明
原名陳中明,1959年生。網名忠民。在浙江打工的重慶人。做過建筑工,飯店雜工,送貨工,清潔工等。詩歌愛好者,以詩緩解疲累以及充實在外東奔西闖的漂泊生活。有詩作在省、市級刊物發表過,現多發于網絡。出版詩集《低處的陽光》一部。
作品欣賞:
鐵的紫煙(組詩)
鐵的紫煙
父親是一爐不熄的火焰
風吹不熄 雨淋不熄
生命鍛燒生命的鐵
生命的鐵墾荒、鋤地、收割
把苦澀的日子串成一抹溫情的暖色
小時候我的調皮
是一塊頑劣的石頭
父親將我的頑劣視如鐵礦
夾進火爐中煅燒
夾進去一次失望一次
父親卻不放棄。搖頭之后
又繼續投放進爐中
父親生命的火焰忽然熄滅
一家人的生活陷入一片灰暗
那年我從輟學的作業里走出來
打開凝聚在生命中的火焰
一枚煅燒過的石頭,發出鐵的紫煙……
穿越黃昏
落日隱去了最后一抹余輝
一棵棵樹收回了游走的影子
天幕在無聲地下滑
無形的黑翅撲騰著陰森森的寒氣
寂靜蛇一樣纏了過來
心忽地懸到嗓子眼
我膽怯成一頭逃命的野獸
身影閃電般竄過夜的沙漠
那遠處的點點燈火
盡管沒有一盞屬于我
在這無邊的黑中
那是一只只拽住我生命的手
荒野的墳塋
錘子和鏨子
把逝者的姓氏注入石頭
石頭站起來
用逝者的嘴巴說話
當夜幕降臨
逝者從石頭的替身里走出來
一盞靈魂的燈明明滅滅
荒野中找不到那條回家的路
蒿草叢生的荒野
掩不住凄涼的窸窸窣窣
那孤魂嗚咽敘說的殤情
令一地冷月顫栗驚悚
本期點評1:王震海
詩性坦蕩蕩:穿越黃昏荒野的墳塋,鐵的紫煙縹緲
多年寫詩讀詩研詩,得出一個結論,詩寫的好壞是次要的,寫詩時誠實嚴謹踏實的寫作態度是主要的,寫作者的人格與精神從其詩能反映其寫作態度,急于迎合市場,想一炮而紅一蹴而就的詩,永遠承擔不起來人類靈魂的重托。
對,寫詩就是寫人類靈魂層面的東西。不期而遇中明的組詩《鐵的紫煙》,不連貫的三首詩組成一組連貫的意象:穿越黃昏荒野的墳塋,鐵的紫煙縹緲。通過詩人的思索,將普通的意象,生發出一種叫詩性的東西貫穿于組詩當中。我們首先看《穿越黃昏》——
詩中的意象猶如你我坐在天邊,夕陽西下,前面是曠野,背后是叢林,夜幕低垂,在人生道路上匍匐著蛇,雖然我們人類猶如野獸,但依舊讓我們膽怯,迷茫,不知何去何從,我們擔心被黑夜收回,擔心愛情褪色,擔心耗盡生活的燈火,我們雖然有翅膀在黑夜中撲騰,但越撲騰陰森的寒氣越深入我們的骨髓,此刻“佳境”頓現,無形中出現一只只拽住我們生命的手……如此詩意萌發……詩不光抒情,她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她可以將我們的生活困境,人的思緒與場景囊括其中,這便構建了詩歌中的精髓——詩性。
有詩性是好詩的基礎,詩性又是各方面優勢共同鑄造的——《荒野的墳塋》即詩人在其靈魂層面的寫照,亦體現出詩是詩人靈魂的演繹。
“錘子和鏨子把逝者的姓氏注入石頭”,詩人沒有循規蹈矩的開場,簡單的隱喻把逝者寫活了,口語又詩化的語言更講究精巧,講究話里有話,果不其然,站起來的石頭開始用逝者的嘴巴說話……詩人做到了話要藏鋒斂鍔,不事張揚。接下來,逝者提著一盞靈魂的燈找尋回家的路……這便是章法和技巧,過程中隱隱埋藏著一種不安。繼而孤魂的述說,連冷月都顫栗驚索。整詩的魅力所在就在這里,前面可以叫靈魂的表象,結尾露出讓冷月亦為之震顫的殘骸。
這是真正的詩性語言。當敘述到最后,用這種如針扎的語言把整詩點醒,全詩得到升華,感官為之一震。這首詩的結尾寫出了靈魂層面上的東西。這種層面上的東西,是高檔次的。
《鐵的紫煙》這首詩寫得厚重、深沉、大氣,與首尾的真知灼見不無關系。這首詩的結構采用三段法,每一段有一定的意義。每一段陳述一個事理,這樣層層加碼,遞進。于是愈累積愈厚重,愈掘進愈深邃。終于在末段來一個總結。
《鐵的紫煙》中一家之主的父親是一爐不熄的火焰,他的生命為家庭墾荒、鋤地、收割,父親把苦日子串起家庭的溫情,繼而寫我,我是一塊被父親恨鐵不成鋼的頑石,父親卻對我抱有深情的厚望,當父親生命之火忽然熄滅之刻,我們一家人陷入灰暗,當我有朝一日重新審視父親恨鐵不成鋼的那塊頑石,突然發覺,我開始變成父親寄與厚望的鐵……
多好的一首詩,從量變到質變,從單薄到沉重,形成一種傷痕,猶如受傷的身體,在地上爬行,留下的血跡。有太多詩都是以這種三段法寫成的,只是沒有痕跡而已。
回溯詩人的藝術手法,總而言之,詩人寫出了一種詩歌神性的縹渺感,這不是假設也不是虛擬,是真實的縹渺感,猶如經過悲傷的人你亦悲傷,這種悲傷感的營造,全在立意中突出了詩性。
中明的詩給人突出的印象是他坦蕩蕩的詩性,只覺得,這是區別于其它詩的地方,詩性突出的地方,會讓人猛然一驚——這便證明:生命與靈魂是脫節的!
細審,你發覺,生命如此簡單,突出詩性的“靈魂”,會讓自己明白自己是誰。
本期點評2:劉云芳
通過中明上傳的諸多作品,能感受到他對于生活、詩歌寫作的熱情。與他以往的創作對比,這組《鐵的紫煙》更具有疼痛感,從完成度和指向性來看,也更勝一籌。
這組詩營造出了一種冷色調。《穿越黃昏》表現了獨自穿越黃昏時的孤獨與恐懼。雖然那些燈“沒有一盞屬于我”,但它們卻是“一只只拽住我生命的手”,這說明詩人雖然孤單卻并不絕望。這里的一絲暖意,使整首詩有了不一樣的感覺。但最后一節若考慮將“盡管”去掉,讀來可能會更舒服一點。
在《荒野的墳塋》一詩中,許多句子都寫得非常不錯。比如“錘子和鏨子/把逝者的姓氏注入石頭/石頭站起來/用逝者的嘴巴說話”,詩人以冷峻的筆調表現了刻墓碑時的情景。死亡通過石頭與逝者之間產生的關聯,讓人感受到深深的悲傷和無奈。而“當夜幕降臨/逝者從石頭的替身里走出來/一盞靈魂的燈明明滅滅/荒野中找不到那條回家的路”讓人又看到了逝者對生的貪戀,對“家”和歸宿的一種渴望。這兩節完成得很不錯,因而我會期待最后一節能夠提供一些更為新鮮的感受,或者更開闊的見解,但詩人在這一段卻將情感表達指向了悲戚的情緒。與之前的克制完全不同,這里表現凄涼的詞語使詩句顯得擁擠。雖然氣氛有了,但讀來,卻略有一些失望。從閱讀感受層面來看,前邊的“逝者從石頭的替身里走出來”的那種孤寂遠比最后一段作者明確說出來的“凄涼”更加令人心生寒意,也更有沖擊力。
《鐵的紫煙》一詩寫的是父子親情,通過“火焰”對“頑劣的石頭”的不住鍛燒,來表現兩代人的矛盾、沖突,不斷磨合。最終,父親的離開,逐漸完成了父子之間的和解。而在這里,這枚“發出鐵的紫煙”的石頭不只是“我”本身,更是父子之間深厚的情感,是時光對于情感體悟的一種磨礪。相對其他幾首而言,這首詩從情感上更容易引起讀者的共鳴。但如果非要雞蛋里挑骨頭的話,我會覺得,第一段仍有打磨的余地,像“把苦澀的日子串起一抹溫情的暖色”這類的語言過于散文化,而這樣的詞語排列也會因為過于熟悉,會削減原有的詩意。
期望中明的詩越寫越好,經過更多用心的鍛造之后,他的詩歌也一定會不斷冒出“鐵的紫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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