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學文:小說的光芒依舊
毫無疑問,小說具有迷人的魅力,無論對于作者還是讀者,盡管讀者較過去有所減少,甚至有人預言小說將亡,這樣的預言正是基于讀者數量的變化而發,但小說的魅力并未有絲毫減弱,光芒依舊,生機依然。當然,作者和讀者迷戀的程度不同,側重也不同,而不同的作者,因個性、審美、追求、價值取向等差別,對小說的理解也是千差萬別??梢赃@樣講,這就是小說的魅力,多元、多向、多維度、多聲部。但不可否認的是,就小說的魅力而言,差異雖有,共性仍存,語言、敘述、結構、空間等,這是一個比較寬泛的話題,限于篇幅,我就個人的理解簡析如下。
小說的魅力之一在于語言。其實不止小說,詩歌、散文均如此。這是文學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要素,也是其優勢所在。影視即便有畫面和動作的強項,受眾更廣,但根源上還是要有語言支撐,需要依靠語言推進情節和傳遞信息。一部小說生命力是否強盛,分析語言便可推知。其實,寫作者都明白,但真正做到卻非易事。好的語言有氣息又有聲響,既有云霧的縹緲,也有鉆石的銳利。語言的造詣、修煉如同登山,到達頂峰當然值得歡喜,但攀登的過程亦充滿快樂。
小說的魅力也在于虛實混雜的過程。小說的核心是虛構加想象,當然,親身經歷也存在,但在生成文字的過程中,所謂的親歷不過是影子,或者根本就是幌子,是出于敘述的需要而已。小說就該是虛構的,唯其如此,才可依照自己的意圖構建,才可刻印自己的符號。但達到這個目的,卻要靠結實的物質來實現。一磚一瓦一木一石,每個花紋和圖案,每種顏色和形狀,秋霜冬雪,朝霞夕照。簡言之,市井人生,煙火蒸騰。夯實并不是為了接近或達到現實的所謂“真”或“精彩”“復雜”之類的效果,如果那樣,就成拓印了,而是創造出另外的邏輯的“真”,與前者只是外形相似,內核完全不同。為此,就要有一個再轉虛的過程,人間的煙火到了空中,被日光映照,形象可千變萬化。虛實分寸的把握與敘述節奏的掌控,決定著小說的風格。
還要說說小說的邊界。初涉閱讀,老師推薦雨果、巴爾扎克、狄更斯,如饑似渴,以為優秀的小說就該是這樣的。再后來,讀馬爾克斯、卡夫卡、卡爾維諾,又是另一番驚喜,原來小說也可以這樣,這樣的小說也是好小說。閱讀范圍漸廣,尤其開始寫作之后,明白小說的形態始終在變,小說的邊界不斷拓展,朱利安·巴恩斯所著《福樓拜的鸚鵡》,是非虛構,但也是另一種樣式的小說。小說可以講故事,也可以拋棄故事。固然講故事是小說的強項,但棄用故事卻能寫出精彩的小說,那更厲害。并不是說,不講故事的小說才是好小說,而是認為后者更有難度。小說需要規矩和技法,但小說也需另辟蹊徑,嘗試各種新的可能。唯其如此,寫作才有樂趣,這也是小說持久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