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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拍什么和如何拍,對科幻片同樣重要 
      來源:光明網 | 劉健  2020年09月15日08:23

      克里斯托弗?諾蘭作為一位自帶話題熱度的好萊塢新銳導演,因其執導的另類超級英雄電影“蝙蝠俠”三部曲,以及號稱“燒腦神片”的《盜夢空間》《星際穿越》,讓中國觀眾頗有好感。近期,《信條》上映后,更是成為不少網友間的“智商測驗器”:看誰能用最少觀影次數拼湊出完整劇情。

      個人認為,《信條》最大的突破,在于對科幻的基本設定有了創新,將物理學中的熵增與時間旅行掛鉤,創造出了熵減和時間逆行的科幻觀念,改變了以往科幻作品中常見的“瞬間穿越”的跳躍型時間旅行模式。

      時間穿越,可謂科幻故事中最經典的類型,最早可以追溯到1888年。當時,年僅22歲的英國人赫伯特?喬治?威爾斯在《科學學派雜志》上發表了一部名為《時間的鸚鵡螺》的短篇小說。后來,威爾斯將這部小說反復修改,到1895年拿出了第五稿,并正式出版。這便是奠定了威爾斯在世界科幻文學史上一代宗師地位的名著——《時間機器》(The Time Machine)。

      在《時間機器》中,作者從牛頓式的機械力學出發,把時間看成與長寬高相同的定量,稱其為“第四維度”?;谶@一理念,小說中的主角“時間旅行者”發明了能在時間維度上自由穿行的時間機器。不過,與擅長描寫科技奇觀的法國作家儒勒?凡爾納不同,威爾斯雖然創造出了“時間機器”,但其小說的重心聚焦于社會層面。

      在威爾斯筆下,社會分工與階級對立,最終令人類分裂成兩個截然不同的生物物種:生活在地面的埃洛依人和生活在地下的莫洛克人。埃洛依人看似養尊處優、生活安逸,其實不過是莫洛克人豢養的家畜;莫洛克人經年累月地在地下辛勤勞作,維持著地面世界的和諧運行,卻因眼睛退化而無法回到地面上享受陽光。由此可見,無論是對埃洛依人還是對莫洛克人來說,社會進步與生物進化最終都將其徹底異化,導演了人類的終極悲劇。

      進入20世紀,隨著相對論和量子力學的發展,人們對于時間和空間的本質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而科幻作品中關于時間旅行的概念也隨之“進化”,尤其是“多世界假說”的引入,有效地克服了時間旅行作品中常常遇到的“外祖父悖論”。這才有了《復仇者聯盟4》中一眾超級英雄穿越時空,回到過去,收集無限寶石,逆轉未來的一幕。當然,也有的科幻電影堅持時間旅行無法改變過去、時間穿越本身也是過去時間線閉環的一部分的設定。這方面,最典型的就是《十二猴軍團》。此外,也有些科幻電影采取了折中的設定,比如“終結者”系列、“回到未來”三部曲等。

      八十年來,好萊塢對于時間旅行題材的挖掘已經趨于極致,而觀眾們對類似題材的科幻影視作品也產生了一定的審美疲勞。從某種意義上說,《信條》中的時間旅行模式,與威爾斯《時間機器》中的科幻設定有一些相通之處:威爾斯構想的時間旅行不是跳躍型的,而是類似在時間隧道里向前(未來)或向后(過去)自由行駛的汽車;《信條》中的順行者或逆行者,則被封鎖在時間的環形通道中,必須按照鏡像方式做相對運動。這讓“時間機器”看起來更具浪漫的人本主義氣質,而《信條》中能夠逆轉時間的“演算機”更具現代科技的金屬質感。

      盡管《信條》采用了全新的科幻設定,創造出了“時間鉗形戰術”,并以一系列蔚為壯觀的時間逆行場景加以表現,但正如很多影評所指出的那樣,《信條》的內核其實只是一部老套的諜戰劇。而且,為了能夠展現時間逆行造成的種種詭異現象,導演采取了對普通觀眾非常不友好的敘事方式。整個故事的源起,是未來人因地球環境惡化而遷怒于過去人,要通過演算機引發“熵減”而令地球毀滅。但是按照“時間逆行也無法改變過去”的設定,未來人應該非常清楚他們的行為在“過去”已經造成的確定的結果,明知道所做的一切毫無意義,卻仍然要做,這種行為的意義何在呢?對此,唯一能給出解釋的就是所謂的宿命論——一切都已注定,一切無法改變。就此而言,《信條》在哲學層面上,無疑是講了一個消極而又悲觀到極點的故事。

      當然,雖然在內容上,《信條》有著諸多值得商榷之處,但在視覺呈現上,彰顯了好萊塢強大的電影工業能力。將時間逆行這種超出常人認知范疇的景象,以直觀的視覺方式呈現出來,這不是單靠視效部門就能完成的任務,而是要靠整個電影制作團隊的齊心協力。這種強大的電影工業能力,也在相當程度上彌補了影片在設定上的某些瑕疵,從而能讓編導有底氣說出那句:不要去理解他,感受他。

      經歷了近一個世紀的發展演進,才讓“科幻”這個邊緣化的小片種,發展成為好萊塢稱霸世界電影市場的票房神器。而隨著新一輪科技革命的到來,科幻藝術必將迎來新一輪內容更新。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中國科幻電影要實現彎道超車,需從提升電影工業整體水平入手,先解決“怎么拍”的問題,真正做到“編劇寫出什么,導演想要什么,就一定能拍出什么”。與此同時,要盡量避免重復那些已經被好萊塢拍爛的經典科幻題材。在“拍什么”的問題上,要堅持從當代科技發展的前沿尋找靈感,從當代中國科幻文學的創作積累中挖掘題材。唯有如此,中國科幻電影才能真正做到行穩致遠。

      (作者系天津藝術職業學院副教授、天津市科普作家協會副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