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中國女性文學選》
《2019年中國女性文學選》
作者:張莉 編
出版社:清華大學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0年07月
ISBN:9787302550754
定價:58.00元
內容簡介
一本集結當代中國優秀女性作家年度優秀文學作品、聚焦當代女性創作豐富鮮活創作樣貌的年度文選,也將集中展現中國新世紀以來女性寫作所取得的成就,女性生活所發生的重要變化。 這本年度文學選,以小說為主要文體,遴選過去一年中國女性作家的文學作品,以獨立的、學術的、關注社會的角度進行遴選,力求涵蓋不同年齡、區域和民族的女性作品。 我們所探討的是在當代復雜中國的圖景中,寫作者在所處的不同場域,如何關注和描寫社會現實,抵達不同的人生課題。
作者簡介
張莉,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致力于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女性文學與文化研究。著有《浮出歷史地表之前:中國現代女性寫作的發生》《姐妹鏡像:21世紀以來的女性文學與女性文化》《持微火者》《眾聲獨語》及隨筆集《來自陌生人的美意》等。獲唐弢青年文學研究獎、華文最佳散文獎、圖書勢力榜十大好書獎等。中國作家協會理論委員會委員,中國現代文學館特邀研究員,茅盾文學獎評委。
2019年3月向127位當代中國作家發起“我們時代的性別觀調查”,引起廣泛社會影響。
目 錄
愛
003· 十三不靠 黃昱寧
035· 伶仃 蔡東
063· 馬蘭花開 二湘
087· 生命伴侶 朱文穎
114· 女兒 淡豹
139· 夏多布里昂對話 王海雪
156· 椿樹上的人 崔君
秘密
181· 天臺上的父親 邵麗
207· 凝視 虹影
230· 隔離帶 唐穎
253· 死守 走走
272· 尾隨者 默音
305· 城北急救中 修新羽
遠方
327· 兩個半月 林那北
353· 頭條故事 喬葉
381· 油麻地 周潔茹
400· 木星時刻 李靜睿
423· 一次遠行 草白
445· 語膜 王侃瑜
472· 密林 趙依
序 言
是講述,也是辨認
《2019年中國女性文學選》序
張莉
本書收錄的短篇小說,都出自女作家之手。這是她們在2019年度寫下的生活,在北京、上海、蘇州、深圳,在敦煌、西寧或哈爾濱,在洛杉磯、溫哥華或埃塞俄比亞某地,她們寫下自己對人生的理解。這些作品,寫的是女人、男人、孩子、老人,寫的是我們所在的城市與我們所處的大自然,寫的是冬天的雪、春天的雨、夏天的花朵和秋天的落葉,以及,我們生命中忽然間到來的木星時刻……是的,她們寫的是愛、遠方和秘密。
那個年輕女孩兒多么開心,她遇到了心愛的男人,他們渴望長相廝守,共度未來;母親看著女兒一天天長大,她們一起生活的幾天里,她看著她成為另一個女人,另一個成人;咖啡館里的中年男人真迷人,他含情脈脈,如此誠懇和聰明,看起來很愛你,但其實他的心已經空了;那個天臺上的父親他怎么了,如此憂傷和抑郁,孩子們不能理解他;你看那個城北的急救中心,有多少人在掙扎著生存……世界上有多少人在歡笑啊,她凝視著江水,有一些風景是美的,有些風景不是,有些遠方是美的,有些遠方不是。這個女人在沉思,她已經越走越遠,遍嘗人間滄桑,找到她的羅馬……對了,你看,那個女人真強大,她擁有一顆強大心臟,竟然什么都沒能打倒她,直到老年,她也沒有成為伶仃之人。
二十位作家寫了二十個故事,每一個都讓人著迷。一些作品讓人心生溫柔、漣漪泛起;一些作品讓人環顧四野、掩面嘆息;還有一些,只是讓人靜默無語,想到無限的遠方以及遠方的那個人。
為什么會想到編選年度女性文學選呢?因為我是女性讀者,我與女性作品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近。讀這些作品,我會想到自己的童年。那時候我和姥姥生活在北方農村。常常是午后時分,她領著我在村子里的槐樹底下聽女人們聊天。
有人納鞋底,有人編草戒指,有人給孩子喂奶,有人剝玉米。是不是有女人織毛衣?我已經記不清。我常常和小伙伴們玩捉迷藏,但也坐下來聽她們說話。誰誰家的女人越來越俊,誰誰家的男人越來越能干,誰誰家沒了老人,誰誰家生了孩子。偶爾也有女人哼支曲子,記不清那是戲曲還是流行歌曲。有一次一個女人說著說著便哭起來,后來,她露出了胳膊,還有腿,那是被暴力傷害過的身體。還有一次有個女人說起了笑話,一群人忽然就大笑起來,笑聲傳得很遠,仿佛鳥兒都飛起。在農村待的時間并不長,似乎只有幾個月,但那透明的陽光、碧綠的樹葉子、青草氣息、地里收割的新糧食味道……都混雜在那些女人們的聲音里,在我記憶里長久留存。
大部分時候并不明白她們在說什么。許多事情我不懂,那時候我只有六歲——有個女人是跑來的媳婦,因為她沒有媒人也沒有婚禮,那似乎是一種羞恥吧?雖然看起來她日子不錯,但村里女人們還是喜歡在背后議論她。有個新媳婦一直哭,大家都煩她,后來聽說她是被人販子從四川拐來的,一直有人“看守”她。還有更多的事:關于懷孕,關于避孕,關于流產,關于計劃生育。許多事情都影影綽綽。
要在長大后我才能明白:那個“跑”來的女子多么勇敢;大家當時應該幫幫那位被拐賣的新媳婦;而那個受傷的女人,其實就是家暴受害者……要走很多路,要看很多人,要讀很多書,要懂很多事,才能返回去想童年的短暫瞬間。她們在說什么,她們在哭什么,她們在笑什么。如果當時能夠更明白一些,如果當時能夠多記下一些,該多好。
很多年后,我才意識到,那些場景是講述也是呼喊,是呼喊也是尋找。在講述中,我們自我消化,自我療愈。——我們從講述里尋找我們,我們從講述里辨認我們。
大槐樹底下的記憶于我有如神啟。它讓我意識到,自己是誰,從哪里來。直到現在,我依然喜歡槐樹,喜歡在樹下想事,喜歡在廚房里跟遠方朋友煲一個長長的電話粥。而且,多年來我習慣在餐桌前寫作,幾米之外便是食物、水、鍋碗瓢盆,它們讓我安穩。
那些在廚房里、餐桌前、臥室里的談話與會議室里的談話有什么本質不同?多年前讀薩義德的《文化與帝國主義》,尤其記得他分析《曼斯菲爾德莊園》時說,盡管奧斯汀寫的只是家內的故事,但是,她的故事里,有著隱秘的對遠方帝國的想象和理解,她的作品里“有形式上的豐富、歷史的真實和預見性”,都包裹在范妮的故事里。因此,“我們不應該誤解她對外部世界的有限的提及,她對工作、事件的過程和階級的些微強調和她把日常不可調和的道德抽象化的能力”。說得多么好。女人的話題里固然有兒女情、有家務事,但是,話語的另一端,還連接著天地、湖海、江河,連接著勇氣、智慧、力量。
女性小說是關于女人的講述。女人的世界里當然有女人,但也一定還有男人和世界;有兒女情深,也一定有山高水長。——對女人與女性身份的關注、對女性小說選的強調從不是為了關閉和排斥,而是為了更好地打開和理解。這個世界多么豐富、蕪雜、遼遠啊,它從來都不是黑白分明、男女對峙。
某種意義上,編選年度女性文學選對我而言是試圖構建一個女性的、虛擬的文學共同體,一如當年在那棵大槐樹下所發生過的。打開這本書,在同一個時刻同一個空間里,我們辨認和擁抱,我們訴說與傾聽,我們有如看到鏡中的姐妹和自己。
是的,即使這個共同體只是片刻的與暫時的,也是美的。有時候,暫時只是暫時;有時候,暫時卻是長久地擁有與反芻。
感謝我的博士生閆東方同學、我的學生化城,他們為此書的遴選和策劃付出了重要勞動。
2019年1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