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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100年前,共產黨報刊在上海萌芽

      來源:解放日報 | 朱少偉  2020年04月02日09:20

      100年前的那個早春,中國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和發起者陳獨秀抵滬,入住環龍路老漁陽里2號(今南昌路100弄2號)。6月,陳獨秀與李漢俊、俞秀松、施存統、陳公培開會商議,決定成立黨組織;8月,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正式成立,經征詢李大釗意見,定名“中國共產黨”,陳獨秀任書記。這是中國第一個共產黨組織,亦即中國共產黨的發起組織。據李達回憶:“當時黨的上海小組的工作分兩部分:一是宣傳工作,一是工運工作。”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誕生后,對于傳播先進思想尤為重視,在新聞出版方面積極耕耘。

      中俄通信社舊址原貌

      中俄通信社始發紅色電訊

      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籌建期間,就在來華的共產國際代表維經斯基(中文化名吳廷康)幫助下,創辦了中俄通信社。

      中俄通信社設于霞飛路漁陽里6號(今淮海中路567弄6號),由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成員楊明齋負責,樓上一個亭子間就是他的辦公室兼臥室,里面僅放一張床和一張寫字臺。

      中俄通信社的主要任務是向共產國際和蘇俄發送通訊稿,報道中國革命消息,同時,向中國人民披露十月革命后蘇俄的真實情況。稿源大部分取自共產國際資料和赤塔、海參崴、莫斯科的報刊,少量轉譯英國、美國、法國進步書刊里的內容。那時,黨組織創辦的外國語學社也設于漁陽里6號,楊明齋常發動學員幫著收發、抄寫、油印和校對。

      1920年7月2日,上海《民國日報》“世界要聞”欄目第一次發表中俄通信社的《遠東俄國合作社情形》,相隔10多天,又發表《中俄通信社俄事消息》。從此,中俄通信社的稿件不斷亮相于國內報紙(《新青年》也曾發表其稿件),受到各界關注。

      在上世紀20年代初,中俄交通未完全暢通,兩國之間的消息傳遞比較困難。北洋政府和帝國主義殖民統治為了蒙蔽人民,竭力歪曲十月革命,攻擊社會主義制度。那時,中國各地報紙登載的“世界要聞”,幾乎都得自西方通訊社,而它們對于列寧領導的社會主義國家都抱敵視態度。針對這種狀況,中俄通信社在1921年1月19日發給上海《民國日報》的稿件中,一針見血地指出:“年來各國多注意于俄國之布爾什維克。始而懼,繼而研究其主義,終則多發表其主義如此。其中加以主觀的意見者,自然不免互相矛盾……吾國人士知其主義者日多一日,然而能知構造新俄之工具究竟如何者尚屬寥寥焉。”為了使中國人民比較全面了解蘇俄,中俄通信社陸續向各報提供《勞農俄國之新教育制度》《勞農俄國的實業近況》《新俄國組織匯記》等稿件;為了介紹列寧生平事跡,中俄通信社相繼向各報提供《列寧與托洛次基事略》《列寧答英國記者底質問》《列寧關于勞動底演辭》《列寧小史》等稿件。在楊明齋精心策劃下,中俄通信社有計劃地選送大量稿件,為人們了解和研究馬克思列寧主義提供了生動材料。

      李達的《回憶黨的早期活動》提及:中俄通信社“牌子是沒有掛”,“在1921年暑期間終止了”。據考,中俄通信社在上海《民國日報》登出的最后一篇稿件,是1921年5月4日的《俄國貿易之過去與現在》,至此它在該報總計發表新聞稿和電訊稿近70篇。1921年春,由于外國語學社的多數學員被分批派往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楊明齋也離滬,中俄通信社基本停止活動。中俄通信社存在期間,之所以把上海《民國日報》作為主要陣地,自然與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成員邵力子擔任該報總經理和“覺悟”副刊主編是分不開的。

      應當指出,從1920年11月底開始,上海《民國日報》還出現華俄通信社(或上海華俄通信社、華俄社)的稿件。華俄通信社與中俄通信社不能畫等號,它是由蘇俄直接管理的,如1921年5月17日的《廣東群報》(廣州共產黨早期組織主辦)曾發表《本報記者與華俄通信社駐華經理之談話》,文中說明“華俄通信社是達羅德(總社在赤塔)、洛斯德(總社在莫斯科)兩個通信分社合并而成的”。當年,華俄通信社不僅在上海有機構,在北京、哈爾濱、奉天(沈陽)等地都設立了分社。該社在上海《民國日報》發表稿件,止于1925年8月1日。華俄通信社雖與中俄通信社有區別,卻在某種程度上延續了它的一些工作。

      修繕后的《新青年》編輯部舊址

      《新青年》第八卷第五號封面

      《新青年》升華為最早的黨刊

      許多人都以為,《共產黨》是第一本中共黨刊。其實,這并不準確,在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創辦《共產黨》前兩個多月,《新青年》已改版為其機關刊物。

      《新青年》(第一期刊名為《青年雜志》)于1915年9月15日在滬創刊,由陳獨秀主編,上海群益書社發行。陳獨秀此時寓居上海嵩山路南口吉益里(今太倉路119弄)21號(原建筑已不存),這里也即編輯部。以《新青年》問世為標志,對中國現代歷史進程具有重要影響的新文化運動興起。

      1916年冬,陳獨秀赴北京為雜志籌集資金。剛出任北京大學校長的蔡元培求賢若渴,決定引聘陳獨秀為文科學長(文學院院長)。陳獨秀卻表示要返回申城,繼續主編《新青年》。蔡元培希望其把《新青年》移到北京,并表示將給予支持。陳獨秀接受誠邀,《新青年》編輯部北遷。

      1919年5月,五四運動爆發。《新青年》第六卷第五號成為馬克思主義研究專號,其中發表了李大釗的《我的馬克思主義觀》,它堪稱中國比較系統地介紹、分析馬克思學說的開山之作。翌年初,陳獨秀在武漢作題為《社會改造的方法與信仰》的演講,提出要改造社會就要打破不合理的階級制度。回京后,他受到警察的監視、騷擾,為了安全起見,由李大釗護送至天津。1920年2月,陳獨秀重返上海,寓居老漁陽里2號。此系兩樓兩底的石庫門房屋,樓上為臥室和書房,亭子間放雜物,底層客堂是《新青年》編輯部和開會之處。不久,陳望道、沈雁冰、李漢俊等參加《新青年》編輯工作。

      1920年5月1日,《新青年》第七卷第六號出版“勞動節紀念號”,登出孫中山“天下為公”和蔡元培“勞工神圣”的題詞,刊載上海、北京、天津、武漢等10多個城市和地區工人現狀和勞動狀況的調查報告和照片;陳獨秀發表的《上海厚生紗廠湖南女工問題》,運用馬克思主義剩余價值理論直陳時弊;李大釗發表的《May Day運動史》,介紹“五一”國際勞動節的來歷和意義。

      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成立后,亟須一份機關刊物,據李達回憶:“宣傳方面,決定把《新青年》作為公開宣傳的機關刊物,從八卷一號開始。”《新青年》的改版籌備僅用一個月,它從1920年9月1日起呈現新貌,仍由陳獨秀主編(至年底,他赴任廣東省教育委員會委員長,雜志由陳望道負責)。這期雜志封面正中有地球圖案,從東西兩半球伸出兩只強勁有力的手緊緊相握,“暗示全世界無產階級團結起來”。此時,《新青年》增辟“俄羅斯研究”專欄,連續發表30多篇譯稿和文章。陳望道晚年說“開辟‘俄羅斯研究’專欄,就是帶有樹旗幟的作用”。同年12月,《新青年》為了抨擊反馬克思主義思潮開展大討論,發表陳獨秀的《關于社會主義的討論》、李達的《討論社會主義并質梁任公》和《馬克思派社會主義》等。

      在進行改版之際,《新青年》脫離上海群益書社,自建單獨的新青年社。而且,設立總發行所于法大馬路279號(今金陵東路近福建南路處),由蘇新甫主管。除了《新青年》,新青年社還發行面向工人、店員的《勞動界》和《上海伙友》。1920年8月15日,《勞動界》創刊號出版,封面標明“總經售處上海法租界大自鳴鐘對面新青年社”,這應是“新青年社”初次見諸媒體。從1920年秋開始,新青年社又陸續推出陳獨秀主編的“新青年叢書”,書目廣告列有近10種,實際付梓8種,其中比較引人注目的有:李季譯、蔡元培寫序的《社會主義史》,黃凌霜譯、張伯堅校的《哲學問題》,惲代英譯的《階級爭斗》等。

      “新青年叢書”第八種《階級爭斗》封面

      1921年2月,《新青年》第八卷第六號在滬付排時,上海法租界巡捕房警探以“宣傳過激”為由,到印刷廠將全部稿件搜走,又查封新青年社總發行所,該社不得不遷往廣州。翌年7月,《新青年》休刊。1923年6月,中共三大作出決議,重新出版《新青年》,作為中共中央理論性機關刊物,并由月刊改為季刊,由瞿秋白主編。

      《新青年》是中國近現代一份內涵豐富深刻、影響廣大深遠的雜志,它開啟了民智,振奮了國魂。可以說,它由一份著名雜志發展成為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機關刊物,進而又曾成為中共中央機關刊物,絕非偶然。

      《共產黨》被毛澤東譽為“旗幟鮮明”

      當年,《新青年》是公開出版的雜志,在社會上影響很大。根據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理論學習和指導工作的需要,理應還有一份內部刊物,據沈雁冰回憶:“那時,上海共產主義小組正忙著籌備出版一個黨刊,李達任主編”,“這黨刊后來取名《共產黨》”,“它專門宣傳和介紹共產黨的理論和實踐”。

      1920年11月7日,《共產黨》在滬問世,由李達主編,這份月刊作為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的理論機關刊物,在全國秘密發行。它的封面上方以大號字配以英文“Communist”(共產主義),辟有“世界消息”“國內消息”“中國勞動界消息”等欄目,卷首有社論式的千字《短言》。創刊號的《短言》指出:“要想把我們的同胞從奴隸境遇中完全救出,非由生產勞動者全體結合起來,用革命的手段打倒本國、外國一切資本階級”,“建設勞動者的國家”,“一切生產工具都歸生產勞動者所有,一切權都歸勞動者執掌”。第五期的《短言》則闡明:“我們共產黨在中國有二大使命:一是經濟的使命,二是政治的使命。”

      《共產黨》封面

      《共產黨》著重宣傳列寧的建黨學說和關于共產黨的基本知識,介紹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建黨經驗,批駁了社會改良主義和無政府主義思潮,堅定了中國早期共產主義者建立馬克思主義政黨的信念,探討了中國革命的理論和實踐問題。在李達主持下,該刊將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與政治宣傳緊密結合在一起,既發表探討黨的基本理論的文章,也登載《國家與革命》(第一章)和《俄國共產黨的歷史》《列寧的歷史》《美國共產黨黨綱》等一系列文獻;同時,還報道過上海、唐山等地的工人運動,對正在興起的工人運動進行指導。它不僅向中國共產主義者提供必讀的教材,也成為中國各地共產黨早期組織進行交流的重要平臺,所以很受歡迎,一期最高發行量達5000多份。李大釗組織發起的北京大學馬克思學說研究會,曾在一份《通告》中向會員和進步學生推薦該刊。毛澤東在給蔡和森的信中,則贊譽:“上海出的《共產黨》,你處諒可得到,頗不愧‘旗幟鮮明’四字。”

      在《新青年》和《廣東群報》上,曾多次登載“《共產黨》月刊社”的刊物要目。然而,為了防備遭破壞,《共產黨》編輯部地址不公開,它先設于老漁陽里2號,后來遷到南成都路輔德里625號(今老成都北路7弄30號)。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成員為之撰稿、譯文,一概不署真名,如李達用“胡炎”和“江春”,李漢俊用“汗”和“均”,沈雁冰用“P生”,施存統用“CT”。

      李達主編《共產黨》冒了很大的風險,如第三期付印前上海法租界巡捕房來干擾,并將重要文章《告中國農民》搜去。他憤怒地在空白頁印上“此面被法巡捕房沒收去了”,這是黨刊以“開天窗”形式揭露和抗議敵人壓制言論之始。《共產黨》共出版6期,最后一期印著“1921年7月7日出版”,而所載罷工資料則涉及8月的事情,因而它應是在中國共產黨成立后才停辦的。1922年7月21日,馬林在給共產國際執委會的報告中說:“我們試著讓《新青年》與《共產黨》月刊合并為一個刊物。在我離開以前,《共產黨》已停止出版。”這表明,《共產黨》停辦的原因,是曾考慮將它與《新青年》合并。

      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成立100周年之際,回眸其在新聞出版方面的銳意進取,不禁使人感慨良多:中俄通信社是中國第一個紅色通訊社,也是江西瑞金紅色中華通訊社(新華社前身)的先聲;改版后的《新青年》,堪稱中共黨刊的發端;《共產黨》則第一次在中國樹起了“共產黨”的旗幟,成為黑夜里的明亮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