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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珍視傳統 直面當下 ——科幻影視現狀漫談

      來源:文藝報 | 李俊杰  2020年01月22日09:25

      中國科幻文化在20世紀中期經歷了由流行文化向兒童文化的轉軌,同時也經歷了熱潮、低谷與蘇生,新世紀以傳統的小說創(chuàng)作和網絡的類型化寫作為主體的科幻文學,漸漸又“流行”起來。日益龐大的生產與消費環(huán)節(jié)催生了新興的科幻生態(tài)系統,其中包含優(yōu)秀作家、學院批評家和相關教育所主導的高階傳播平臺,還有聯合科普的行政力量和民間的資本運作,共同打造的讀物、影視和文化活動大眾傳播平臺。在這時而交叉、時而相悖的合力作用下,中國科幻影視創(chuàng)作面臨的道路既滿是機會,也困難重重,一方面作為令人矚目的獨特類型備受關注,另一方面在世界范圍內流行的科幻文化的刺激下渴望某種突圍。

      在過去的一年里,雖然偶有值得討論的國產科幻影視作品走入我們視界,激起一時的論爭,但為我們所熱衷的仍舊是以美國科幻影視創(chuàng)作為主的影視作品。從經典科幻系列產品的穩(wěn)定表現和激蕩起的話題熱潮,到充滿嘗試意味的劇集不斷更新,再到一系列經典科幻作品的衍生影視作品的多維發(fā)展,我們能夠看到,深耕細作的生產方式中蘊含著珍視傳統、直面當下的科幻影視文化邏輯。

      珍視文化傳統,指的是既要尊重一般意義上的“傳統文化”,也要珍惜并勇于深耕既有的科幻文化傳統。傳統文化在科幻表達中經常因為過于宏大、豐富和玄妙,并且似乎與科幻有悖從而失卻了對其進行總結、歸納和演繹并融入藝術表達的沖動。近年來的國產科幻影視作品尚處于架空歷史、創(chuàng)造奇觀的階段,以戲劇性的表達邏輯掩蓋現實文化經驗的不足,往往通過一鱗半爪地沿襲流行套路來進行仿制。但從受眾的反饋來看,其實哪怕是標簽的、戲謔的、片面的展示傳統,都可以受到肯定和贊許,2019年熱門的國產劇集《慶余年》也正因在一定程度上沿襲了這套文化邏輯而獲得了一定反響。

      科幻是工業(yè)文明的產物,是科學技術發(fā)展過程中留下的文化印記,在想象世界的設定中,既有因科學技術影響導致的種種新局面與新危機,也有人與科技、自然之間關系的新關聯與新變化。如何將傳統文化中的傾向、態(tài)度、哲思融進科幻文化的表達邏輯之中,是一個具有挑戰(zhàn)性的話題。新近的科幻影視作品往往通過兩種方式進行傳統再現,一是在架空場景中以文明重新開始的方式,將經典情境、遭遇和生活方式進行重構,以重估極端情境中的人生抉擇;二是在超現實的科幻背景中,將常規(guī)情感體驗進行設計,以反常的理念創(chuàng)造既新奇又合理的思考。近年來諸多末日與重臨并存、奇幻與歷史交織的作品,并不強調科幻的“科技”感,而是偏重于人文性探索,其中的各異“傳統”,也并不完全是正面繼承和發(fā)展,反而強調批判。

      除此以外,我們更要深耕既有的科幻文化傳統。中國的科學幻想小說歷經百年,留下諸多珍貴的資源。20世紀上半葉,我們的科幻作家們想象過“未來中國”“童話中國”“鬼域中國”“星際中國”,從帶有強烈的民族救亡圖存的未來想象,到反思科技發(fā)展的負面代價,現代科幻作家留下了很多寶貴的科幻文化資源。改革開放以后,伴隨著科學技術地位的進一步加強,科幻刊物和優(yōu)秀科幻小說層出不窮,科幻文化開始進入蓬勃發(fā)展的階段。新世紀前后的重要科幻文學作家更是獲得了世界范圍的肯定。從近年國產科幻影視作品來看,在其中獲得的滋養(yǎng)仍不夠。

      對照國際經驗可以發(fā)現,對經典科幻作品進行再加工,是美國科幻影視產業(yè)之所以不斷創(chuàng)新的重要手段。國產科幻影視行業(yè)雖然敏銳捕捉著當代具有社會影響力和文化價值的科幻作家,但也僅限于個別案例,我們應放眼科幻傳統中歷時性存在于文化譜系中的經典作家,持續(xù)拓寬中國科幻的審美維度。

      有很多影視藝術從業(yè)者懷疑那些看似陳舊的故事能否打動當代受眾,從近年來的重要科幻影視作品來看,無論是漫威、DC的“超級英雄”系列作品,還是從星際到人工智能的諸多想象,都可以在上世紀中葉科幻文化的黃金時代中找到人物、故事和想象方式的“原型”。那些久遠的漫畫人物形象在銀幕上依舊能夠俘獲一代又一代的觀眾,劇集《高堡奇人》不僅有奇詭的歷史顛覆性想象,又滲透進了當代科幻影視的流行概念,持續(xù)更新并推進過往關于星際旅行、地球末世、人工智能、生化克隆的想象。所有的奇觀都不是隨波逐流臨時起意的,其背后都可以觀察到想象力發(fā)展的歷程。2019年,某些一度是科幻漫畫中陳舊的邊緣性角色,被藝術家們從片面的對立性的角度解放出來,以更具有張力的立體表達,創(chuàng)作出新的影視作品。從這個角度來說,讓梁啟超、老舍、張?zhí)煲?、葉永烈、鄭文光等的經典文本重新煥發(fā)生機,重新開掘科幻傳統,整理幻想起點,厘清想象模式,為科幻文化尋根,是值得去努力探索的。

      立于傳統的根基之上,還需加強對現實的關照。作為虛構類的科幻影視作品本身更應發(fā)展其觀照現實的能力,金·斯坦利·羅賓遜曾說過,“如果你要寫我們時代的現實主義,科幻小說就是最好的體裁。”無論是把“科學”置于核心,還是把“科學”當成背景,以對現實世界的科學發(fā)展想象達成文化價值追求,用技術質感觸摸未來并借此表達對人性的嶄新發(fā)現,始終應該是科幻文化的探索方向。除了呈現奇觀、趣味和情懷,在科學幻想世界中探索極端情境中的人性抉擇的作品開始成為新的潮流。這一類作品或以傳染性疾病的爆發(fā)為突破口,或站在互聯網時代的新生存樣態(tài)的基礎上,或借科技與倫理的沖突展開討論,開拓了其他影視題材沒有觸及的文化命題。R.舍普在《技術帝國》中說過:“技術首先是我們看待世界的眼光,是標準化的推動者,技術存在于物品之中,但技術也存在于我們看問題的方式之中?!苯杩苹玫默F實性和超現實性的維度,探討一些必然性與或然性的嶄新生存命題,使其發(fā)展出其他類型難以建構的文化框架。如何使科幻文化多一些現實關照,是我國科幻影視任重道遠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