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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微觀世界里的奇觀 ——評析法國自然紀錄片《微觀世界》

      來源: 中國科普作家協會(微信公眾號) |  宋彬  2019年07月25日22:31

      法國自然紀錄片《微觀世界》放映于1996年,它集1996年第49屆戛納電影節技術大獎、1997年第22屆法國凱撒獎的最佳攝影、最佳聲效、最佳剪輯、最佳配樂、最佳制作人等各大獎項于一身,并與之后《喜馬拉雅》(1999年)、《遷徙的鳥》(2001年)并稱為自然紀錄片史上最為著名的天、地、人三部曲。其制片人雅克·貝漢也是從這部紀錄電影才開始真正從一位故事片制片人華麗轉身為專注于自然紀錄片的制片人、導演,并成為該領域令人贊嘆的大師。

      對于自然紀錄片來講,“奇觀影像”往往是制勝的重要法寶。它有時是超脫于人們日常生活概念之外難以一見的,比如冰原企鵝、草原雄獅、深海奇魚。有時則是存在于普通人身邊,但以人的日常視角所難以企及的,用“陌生化”的手段展現出來,比如螞蟻、蝸牛、瓢蟲。從制作手段的角度講,為實現“奇觀”,可以突破種種技術局限,往“高”里制作,比如《遷徙的鳥》對于飛翔鳥群一次次飄逸地掠過雪山荒原的拍攝;往“深”里制作,比如《藍色星球》那史詩般的美麗海洋全紀錄;往“大”里制作,比如《非洲》等影片中大量采用航拍技術,展現地球之廣袤;往“小”里制作,典型就是《微觀世界》中對于那片草地仿若星球般巨大天地的拍攝。

      《微觀世界》簡直就是法布爾《昆蟲記》的影像版:談戀愛的蝸牛交頸纏綿,毛毛蟲縱隊并軌時出現了混亂,蜜蜂從蜂房中破殼而出,蒼蠅被植物吃掉,兩只甲蟲如角斗士般抵觸決斗,螳螂躲在樹葉下避雨……可以說,《微觀世界》堪稱往“小”里做的自然紀錄片的鼻祖。在那之前,從未有紀錄片導演如此深入地拍攝過那一小小世界的眾生。時至二十余年后的今日,里面的許多鏡頭依然被認為拍攝難度很大。毋庸置疑,這部紀錄片是一部永恒的經典。

      其經典之處在于影像技術,即便在高清常態化、4K影片不鮮見的今天看來,畫面依然細膩生動,色彩艷麗,令人傾心。在草莖上攀爬的毛毛蟲身上的毛帶著晶瑩剔透的露水,蜜蜂使勁兒把頭伸進花蕊中,螳螂的須清清楚楚……昆蟲、草葉、水滴無數倍放大到觀眾面前,纖毫畢現,呈現壯麗奇觀,這是電影膠片的魅力所在。

      其經典之處還在于它的呈現方式。這部紀錄片很“神奇”,因為它顛覆了我們常見的諸如“一只蜘蛛爬過來,它一口咬住了獵物”之類的“畫面+解說詞”的視聽觀感認知,全片只在開頭部分有一小段簡短的介紹性解說,之后就是畫面和音效,有時配以音樂,這種摒棄一切冗余元素的做法,是這部前后用時二十余年的紀錄片游刃有余的視聽表述自信,至今鮮有自然紀錄片制作者敢于大膽效仿。它適時出現的音樂彰顯了法式浪漫的風格,在兩只蝸牛交頸廝磨時,在蜜蜂的蛹為自己織起蜂房時,展現對于愛情、生命的歌頌。而它對于自然界風聲、雨聲、蟲鳴聲、破殼聲、咀嚼聲等聲音的錄制與展現,簡直是無與倫比。比如螞蟻搬運東西的段落中,一只螞蟻搬運一個麥穗和多只螞蟻搬運麥粒的聲音不同,草叢間和蟻穴洞口蟻群搬運食物的聲音相異,最為絕妙的則是蟻穴內一只螞蟻小心安放它珍視的麥粒時,那洞內一只螞蟻走動的聲響與洞外蟻群仿若鼓點又仿若千軍萬馬聲響的環境音的交織,這是多么精細的音效展現!

      全片并沒有一個貫穿始終的故事,而是由不同昆蟲的生活情節構成。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是屎殼郎推糞球的段落(圖1):一只屎殼郎辛苦地推著糞球過來,礙于地勢,它不由自主地隨著糞球一起滾下土坡,動作讓人發笑,突然,糞球被推到了一個小樹杈上,讓人懸起心來,隨后屎殼郎像人一樣,左看右瞧,反過來把糞球推走了。最妙的是最后鏡頭拉出到草地的大場景,讓觀眾不禁遐想勤勞的屎殼郎這一路回家的歷程中還要經歷多少次這樣的辛苦場景。人們對于有開端、發展、高潮、結尾的故事,永遠都樂此不疲,這種對于昆蟲生存過程中故事情節化的表達,目前仍在自然紀錄片中大量運用,當然這還只是情節化的表達,更進一步者則如《我們誕生在中國》,講述了四川大熊貓、雪豹、川金絲猴完整的故事。

       

      圖1 屎殼郎滾糞球場景

      “一切景語皆情語”,人們為什么要看關于昆蟲、關于動物的紀錄片?那是因為紀錄片中的表達讓我們感覺它們與我們有關系,或者是它們的形象讓我們產生了可愛、偉大、可憐等思想感情,它們的行動方式讓我們感覺和自己有些像,它們的行為習性影響到了人類,它們的做法與我們平常的認知有反差……雅克·貝漢在一次采訪中解釋拍攝這部紀錄片的初衷:“我們之前只是關注著我們自己這個角度觀察的世界,一切東西都是屬于我們的,這是不對的,我們應該更多地用其他生命的角度去尊重它們。我們需要時間去認識和理解其他生物的重要性。做這部電影也是為了孩子們,讓他們覺得昆蟲并不那么可怕。”影片并非孤立地呈現這些昆蟲,而是不時地將視角拉出,讓觀眾了解到它們是在這片草地、池塘中,和人類一樣,歷經著晴天、多云、暴雨。正因為創作者真正有這樣關于大愛與生命的世界觀,所以這樣一部75分鐘關于昆蟲的紀錄片不會讓觀眾產生不適,反而充滿了法式的浪漫、溫情與高雅,飽含了對生命的禮贊,從而營造出如此典雅的藝術風格。

      許多觀眾對于自然紀錄片的概念大多來源于BBC、Discovery,我們本土特別經典的自然紀錄片顯得相對較少。確實,自然紀錄片在我國一向是個短板,一方面,它需要導演、攝像等制作者具有相應的科學知識,了解并能敏銳地捕捉到拍攝對象,而這顯然是許多攝制人員所缺乏的;另一方面,其拍攝難度大,時間跨度長,需要大量而持續的時間、設備、金錢投入;同時,自然紀錄片的拍攝條件往往非常艱苦,只有真正熱愛這項事業的攝制人員,才會甘之如飴地去付出;再有,盡管現在拍攝技術飛速發展,延時、顯微、水下、航拍等技術都已經不再是問題,但制作者往往仍需要解決非常多的技術難題,比如拍攝螢火蟲需要解決低照度拍攝的問題,拍攝深洞下的對象需要攝制組先進行攀爬訓練等。當然,我們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如在航拍、微距攝影、機器的高清晰度便攜性拍攝等技術能力,以及故事化講述技巧等方面,并且合拍及自制了一些優秀的自然紀錄片。最為關鍵的是,越來越多的項目把關注點投向這個領域,資金、人員、設備也隨之而來。

      話又說回來,無論如何,對任何一個有志于往“小”里發展和研究的制作者而言,《微觀世界》肯定是一部繞不過去的影片。對于任何一個對昆蟲感興趣的人而言,《微觀世界》一定會讓他過足喜愛昆蟲的癮,并且感慨微觀世界里的奇觀究竟是如何拍攝到的。

      作者簡介

      宋彬,畢業于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現任北京市農林科學院信息與經濟所農業影視制作中心副主任,致力于“三農”題材影視片、自然紀錄片創作與理論研究。

      本文轉載自《科普創作》2019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