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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追憶科幻大師哈蘭·埃里森:壞小子上天堂

      來源:中青報 | 楊杰   2018年09月06日07:59

      哈蘭·埃里森的個人網站變成了一張全屏的黑白照片,他叼著煙斗,黑眼圈很深,直直看著你。也不能說他臉上有不屑,但也沒有討好,總之挺酷的。

      他在今年6月底去世了,享年84歲。作為科幻大師,他一生獲得過10次雨果獎和4次星云獎,寫過《星際迷航》的劇本,給《暮光之城》做過顧問,發表過1700多部作品。

      跟高產一樣出名的,是他的暴脾氣。大學期間,他因為拳打教授而被退學,起因是教授說他沒有寫作天分。此后20多年,每發表一部作品,他就給教授寄去一份,報復心很強。

      在大牌云集的好萊塢,他也脾氣不減。1977年《星球大戰》大熱,華納兄弟邀請他改編劇本。完成后,跟主管交流時,埃里森發現對方壓根沒讀過自己的作品,他當場指著人家的鼻子說:“你的智力水平和洋姜沒什么區別。”當然,毫無懸念地,他就這樣被踢出了項目。

      他還跟詹姆斯·卡梅隆撕過臉,說《終結者》從自己的作品中盜取了靈感。兩人鬧得滿城風雨,最終以埃里森的名字出現在職員表中結束。卡梅隆恨恨地說,“哈蘭·埃里森是一個叮我屁股的寄生蟲。”

      埃里森曾入職迪士尼,不過第一天就被解雇了,因為他開玩笑要拿迪士尼角色制作色情動畫。為了寫黑幫題材小說,他還真刀真槍地加入了一個黑幫組織。

      “憤怒、有趣、雄辯、才華橫溢。如果真有死后生活存在,那么哈蘭已經在踢人屁股或者把敵人拉下馬了。”斯蒂芬·金悼念埃里森時說。

      他出生在俄亥俄州一個小鎮唯一的猶太家庭里。據他自己說,他那時每天都要和別人動手才能保護自己,“我每天懷著怒氣睡覺,醒來時更加生氣。”

      聽著像是一個在野蠻環境下,旁逸斜出的“渾不吝”。也許就是這樣叛逆的基因,讓他在超現實的幻想里,寫出令人震驚的故事。

      他的作品里,概念總是尖銳,描述很豪華,戲劇充滿重要的賭注。《“懺悔吧,小丑!”嘀嗒人說》里,設定“遲到”是一種需要受到制裁的犯罪,為此人人按部就班,整個社會死氣沉沉無比壓抑,唯獨一個自稱小丑的人保持了個性,最后卻遭到抹殺。《男孩與狗》,則是末世廢土上,男孩、女孩與狗的黑暗故事。

      哈蘭的自我評價是:“我在我的作品里追求混亂。我更喜歡被稱作麻煩制造者,不滿者,亡命之徒。時常有詆毀者批評我的作品‘故作驚人之語’,這時我就會微笑著點頭。”

      這個“一肚子壞水”的“暴虐分子”不怎么符合主流。帶著股倔勁兒的哈里森,叼著煙斗,罵罵咧咧地寫出了一個黑白顛倒的世界,也寫了慘淡現實下,人性微弱的光芒。但他咽了口唾沫,又“噗”一下把光吹滅。殘酷也能揭示真相,戲謔才更襯托真實。

      一部名叫《無聲吶喊》的作品被改編成游戲,據說是史上第一個批判現實的游戲。

      故事的開始,玩家面對的是一個絕望的開場。世界早已毀滅,大地一片焦土,5個幸存者淪為一臺瘋狂的電腦——“主宰”的玩物。他們被關起來,經歷“主宰”設計的致命游戲,以此取樂,一遍又一遍,持續了109年。

      這個人工智能控制人的故事,現在聽來也不算“大膽”,但這可是半個世紀前的作品,發表的第二年就獲得了雨果獎。

      和小說一樣,游戲沒有采取通常的升級打怪模式,俗套地給主人公安排一次次的冒險,最終打敗大boss,成為拯救世界的美式英雄。

      哈里森把眼光向內,一層一層剖析自我,每一關劫難都是讓人了解自己,走向內心的一步。

      舉個例子,5人中唯一的女性,是一個恐懼黃色的女程序員。她被安排在一座金字塔前,鋪天蓋地的黃色襲來。她忘了自己為什么懼怕黃色。

      電梯間里的工作服喚起記憶,多年前她曾被一個身穿黃色工作服的清潔工暴力侵犯。工作服幻化成怪物,無路可退的她只能向前拼命。最終解鎖的方式,是在電腦上輸入被侵犯的日期,炸毀金字塔和無盡的黃色,以及過去的那個“我”。

      人成了機器,機器卻渴望成為人。在哈里森的筆下,人類給了“主宰”生命,讓它發展出自己的智慧,但它仍然一步也不能移動。它可以思考、可以冒煙、可以大喊大叫,但不能欣賞群星的美,不能安靜地看一次日落。它也不可能觸摸到肌膚的溫度,它只是瘋狂的結晶。

      看完這些經典的科幻作品,總讓人心緒難平。哈里森就像個壞小子,制造麻煩,給你添堵,拿著根小棍兒,暗搓搓地戳著你的傷疤。

      他少有的一次平和出現在1990年的采訪中,那是一個自帶柔光的時刻。在談到自己為何持續寫作時,他說:“因為所有在瘋狂地方的作家都堅信寫作是一個神圣的家務。他們希望就時代發聲,引領一些改變,能夠說‘我在這里,為善提供了一些驅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