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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歷史之問

      來源:中國藝術報 | 丁曉平  2017年08月07日12:45

      歷史之問

      ——從習近平的“歷史感”談革命歷史題材文學創作的三個維度

      “我們從哪里來?我們走向何方?中國到了今天,我無時無刻不提醒自己,要有這樣一種歷史感。 ”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2015年11月在會見第二屆“讀懂中國”國際會議外方代表時對“歷史感”的強調發人深思。一年后的11月,他在中國文聯十大、中國作協九大開幕式上再次強調指出:“沒有歷史感,文學家、藝術家就很難有豐富的靈感和深刻的思想。 ”

      與其說這是習近平的“歷史感” ,不如說這是給革命歷史題材文學創作提出的一個“歷史之問” 。他強調:“堅定文化自信,離不開對中華民族歷史的認知和運用。 ”這正是歷史作家的工作,是責任,也是使命。

      習近平的“歷史之問” ,為歷史作家尤其是革命歷史題材文學創作提出了問題導向,指明了前進方向。誰能正確回答這個“歷史之問” ,誰就擁有了“歷史感” ,革命歷史題材文學創作也就解決了為什么寫、為誰寫、寫什么和怎么寫的問題。

      習近平的“歷史之問” ,要求我們必須樹立正確的歷史觀,義不容辭地引導人們走出讀史寫史的誤區

      習近平的“歷史之問”是一個極其深刻的哲學命題,就是不忘初心,繼續前進。但往往被我們不經意間忽略了,甚至“因為走得太遠而忘了當初出發的目的” ,忘了“我是誰” 。我是誰?至少有三個層面的回答:我是中國人,我是馬克思主義者,我是中國共產黨人(至少也得選第一項) 。是中國人,那就要愛中國;是馬克思主義者,那就要堅持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法;是中國共產黨人,那就要實事求是。

      “述往事,思來者。 ”中國有著治史、寫史、讀史的優良傳統。盛世修史,盛世重史。一個強盛的時代之所以特別注重歷史,不僅在于它為修史提供了物質條件,更為重要的是現實的發展需要我們自覺地探尋歷史的規律和未來的方向。“在全球化的時代,無論是打造人類命運的共同體,還是實現偉大民族復興的中國夢,我們不僅要運用今天現實的力量,也需要從歷史中尋找智慧。 ”歷史寫作的目的、意義和價值,就在這里。只有這樣,我們自己才能“讀懂中國” ,同時也讓世界“讀懂中國” 。也正是從這個意義上,意大利歷史學家克羅齊“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的觀點才能找到參照系,才能被理解和接受。

      歷史作家首先是一個歷史讀者,但又不是普通讀者。歷史作家必須是一個好讀者,一個高級讀者,一個對歷史既能“出乎其外”又能“入乎其內”的讀者。怎么才能成為優秀的歷史讀者進而成為優秀的歷史作家呢?這就要求歷史作家必須首先要回答習近平的“歷史之問” ,這關乎歷史寫作的宗旨,既是最低要求,也是最高要求,是根本性要求。

      當下的中國,人們了解歷史的渠道不斷拓寬,歷史寫作者的平臺日益擴大。熱愛讀史的人多了,熱衷寫史的人多了,當然是好事。但寫史、讀史的熱潮中也出現了良莠不齊的現象——顛覆、惡搞、戲說、消解、翻案,以“想象化”的方式消費歷史、以“雞湯化”的名義輕薄歷史、以“主觀化”的態度曲解歷史、以“虛無化”的手法解構歷史、以“庸俗化”的姿態抹黑歷史、以“娛

      樂化”的言行調侃歷史,花樣翻新、丑態百出,歷史似乎成了茶余飯后的“段子” ,誰都可以信馬由韁地說上一段。這些歷史寫作“自由化”傾向,就是當下歷史寫作和閱讀出現的“誤區” ,必須引起高度警惕。

      為什么會出現這些“誤區”呢?一言以蔽之,就是歷史觀出了問題,在為什么寫和為誰寫上出了問題。愛讀史、愛寫史并不等于會讀史、會寫史。善于讀史者和善于寫史者,必須樹立正確的歷史觀。面對紛繁復雜的歷史,在秉持客觀獨立、懷疑考證意識的基礎上,遵循求真求實的方法,保持嚴謹嚴肅的態度,牢牢把握歷史的主題和主線、主流和本質,尤其是黨史、國史和軍史的書寫。如果只注重微觀的支流和局部、細節和碎片,沒有整體的宏觀的把握,那么這樣的讀史、寫史不僅是無益的,而且是有害的。

      正確的歷史觀,是引導人們讀史、寫史的思想總開關。魯迅先生說:“歷史上都寫著中國的靈魂,指示著將來的命運。 ”中國傳統的思想家始終把過去、現在和未來視為一個連續不斷的整體。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具有把自身的社會活動置于“古”“今”“后”相互聯系的歷史長河中加以看待、考察的歷史自覺和自律意識。誠如李大釗所言:“故歷史觀者,實為人生的準據,欲得一正確的人生觀,必先得一正確的歷史觀。 ”擁有正確的歷史觀才會擁有歷史感,從而才能從歷史讀者轉身為歷史作家。因此,歷史寫作對歷史作家的要求遠遠高于或者嚴格于一般的歷史讀者。

      “欲知大道,必先為史。 ”善于讀史、寫史者,就是能夠將前人的經驗化為自己的智慧,從中總結規律,得出結論,引導人們向真、向善、向美。歷史不僅僅是事件和人物的記錄,更是歷史觀念和價值內涵的凸顯。歷史學家呂思勉說:“歷史雖是記事之書,我們之所探求,則為理而非事。 ”說得真好——“理”比“事”永遠更重要!“事”是為“理”服務的,“理”是歷史的核心。這個“理” ,上升到價值層面,就是歷史觀。時代變遷,對于歷史的認知、評判越來越多元,這是文明進步的標志之一。但絕不能因為對歷史認知、評判的多元,就拋棄正確的歷史觀,不去把握歷史的主題和主線、主流和本質,舍本求末陷入歷史虛無主義的泥沼。

      堅持正確的歷史觀,“讓歷史說話,用史實發言” ,正是要提醒世人,以什么樣的角度、什么樣的眼界和什么樣的情懷去考察歷史,決定著我們能從史實中構建出怎樣的“意義世界” 。因此,歷史作家必須要樹立正確的歷史觀,用優秀的歷史文藝作品引領風尚,特別是對青少年進行正確的歷史教育,引導人們避免誤讀歷史。

      “明鏡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 ”歸根結底,我們研究歷史、寫作歷史的目的,不是面向過去,而是面向現在,面向未來。為什么寫作?為誰寫作?一句話,那就是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而寫,為偉大祖國的繁榮穩定而寫,為全體人民的幸福安寧而寫——這就是“為人民寫作”的要旨,給人民帶來力量,去為正義而斗爭;給人民帶來希望,去為未來的美好生活而工作;給人民帶來溫暖,去為了愛而堅定信心珍惜人生。這是歷史作家義不容辭的責任。

      習近平的“歷史之問” ,要求我們必須掌握正確的方法論,義正詞嚴地堅決反對歷史虛無主義

      中國近代史,尤其是中國共產黨人領導的中國革命史,是與當下的我們聯系最緊密的一段歷史,可謂是當代中國人的心靈史。毛澤東說: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 ”革命歷史題材文學創作必須掌握正確的方法論,堅持為人民寫作。

      習近平指出,堅持實事求是研究和宣傳黨的歷史,要牢牢把握黨的歷史發展的主題和主線、主流和本質,旗幟鮮明地揭示和宣傳中國共產黨在中國的領導地位和核心作用形成的歷史必然性,揭示和宣傳中國人民走上社會主義道路的歷史必然性,揭示和宣傳通過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必然性,揭示和宣傳黨在革命、建設、改革各個歷史時期領導人民所取得的偉大勝利和輝煌成就,揭示和宣傳黨在長期奮斗中積累的寶貴經驗、形成的光榮傳統和優良作風,堅決反對任何歪曲和丑化黨的歷史的錯誤傾向。這既是革命歷史題材文藝創作的原則遵循,也是最科學的方法論。

      當下,新媒體、自媒體開放、自由、活躍。歪曲丑化歷史、顛覆民族英雄、展現時代之卑劣,竟然成為一些人追逐的風尚。這顯然是歷史虛無主義的真切反映。

      歷史虛無主義是一種十分有害的社會思潮。習近平明確指出,歷史虛無主義的要害,是從根本上否定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和中國走向社會主義的歷史必然性,否定中國共產黨的領導。

      “一千個讀者眼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因為家庭、教育、環境諸多因素的差異,每一個人對同一段歷史的認知都受其經歷、閱歷和經驗影響而不同。這從一個側面說明了歷史寫作之難,讀史之不易,但從另一個方面也說明,無論遠近高低,對于歷史的認知和考察,我們都必須跳出自我局限的空間和時間,要從大歷史、大視野中去看整體的歷史,避免狹隘、偏執和極端。當下一些歷史寫作的怪狀,有目共睹:有的把高層的政治路線斗爭當作個人的權利斗爭,有的把政治人物性格中的弱點上升到個人品格道德層面,有的把英雄生活里的軼事或人際間的矛盾編造成狗仔隊的“花邊新聞” ,或添油加醋炒作成“饕餮大餐” ,或自我標榜吹噓成重大“發現” ,或斷章取義移花接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革命歷史題材文學創作必須要有大格局、大胸懷,堅決摒棄以今人之惡推測古人和獵奇、偷窺、爆料的揭秘手法及“怨婦心態” ,義正詞嚴地反對歷史虛無主義。

      肉體的虛無將導致精神的毀滅,歷史的虛無將導致現實的毀滅。歷史不僅僅是時間,也是空間,真正的歷史是時間和空間的坐標系。只有整體的歷史,才是真歷史。歷史寫作不是揭丑暴陋的“厚黑學” ,不是爾虞我詐的“陰謀論” ,不是求全責備的“馬后炮” 。誠如習近平所指出:對歷史人物的評價,應該放在其所處時代和社會的歷史條件下去分析,不能離開對歷史條件、歷史過程的全面認識和對歷史規律的科學把握,不能忽略歷史必然性和歷史偶然性的關系。不能把歷史順境中的成功簡單歸功于個人,也不能把歷史逆境中的挫折簡單歸咎于個人。不能用今天的時代條件、發展水平、認識水平去衡量和要求前人,不能苛求前人干出只有后人才能干出的業績來。

      如何搞好革命歷史題材文學創作,我認為要正確處理好以下五個關系:

      一是英雄與群眾的關系。歷史寫作離不開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法。英雄、偉人不是神,他們來自于人民群眾,是人民中的一員。歷史是人民群眾創造的,不是某一個人創造的。但在人民群眾創造歷史的過程中,英雄和偉人在關鍵時刻起到了關鍵作用,從而領導人民群眾創造了新的歷史。

      二是正確與錯誤的關系。精神有領袖,歷史無先知。歷史人物都有其時代的局限性,在工作中都可能出現錯誤、失誤。如何處理呢?習近平說:“我們黨對自己包括領袖人物的失誤和錯誤歷來采取鄭重的態度,一是敢于承認,二是正確分析,三是堅決糾正,從而使失誤和錯誤連同黨的成功經驗一起成為寶貴的歷史教材。 ”

      三是敵與我的關系。不貶低敵人就是對自己最大的尊重。這是真實的歷史,反映在文學作品中就是人性的表達。抗日“神劇”把敵人寫成愚昧無知的傻瓜,這就失去了歷史的真實,也喪失了文學的興味,成為庸俗、低俗、媚俗的低級趣味,貽笑大方。這不是羞辱敵人,而是自取其辱。反之,把敵人寫得越狡猾,證明我們越過硬。

      四是勝與敗的關系。革命歷史題材文學創作如何處理好革命前進道路上的失敗、失誤和挫折?這是我們必須突破的瓶頸。勝敗乃兵家常事。光榮成就夢想,苦難鑄就輝煌,正視失敗,寬容失誤,讓后人懂得正是流血犧牲換取了勝利,革命成功,來之不易。這也是文化自信。

      五是事與理的關系。講好中國故事,其根本就是通過故事講出中國人的精氣神,講出中華民族的精氣神,講出中國精神、中國作風、中國氣派。歷史寫作,不能為了講故事而講故事,更不能胡編亂造,要在講故事的基礎上講道理,以事明理,明辨是非。處理好事與理的關系,就是對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的判斷,堅持大是大非,不為尊者諱,不為疏者隱,一分為二,恰如其分。

      習近平的“歷史之問” ,要求我們必須把控歷史的話語權,義無反顧地提高自身歷史寫作的藝術素養

      習近平指出:“歷史是一面鏡子,從歷史中,我們能夠更好看清世界、參透生活、認識自己;歷史也是一位智者,同歷史對話,我們能夠更好認識過去、把握當下、面向未來。 ”當今世界多極化、經濟全球化的深入發展正面臨挑戰和機遇,隨著“一帶一路”的深入拓展,中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將繼續提升,國際社會更加關注中國方案、借重中國力量、認同中國價值。與此同時,西方敵對勢力對我“西化”“分化”沒有停止過。如果不加以警惕,排除這種干擾,就會成為西方國家精神上的附庸和西方道德價值的應聲蟲,其結果將導致在政治、思想、歷史、文化、制度等方面的獨立性被釜底抽薪。

      “滅人之國,必先去其史。 ”蘇聯解體、東歐劇變就是前車之鑒。歷史的殷鑒告訴我們必須牢牢把控歷史的話語權,講好中國故事,發出中國聲音,傳播中國價值,夯實中國自信,擎起自己的歷史火炬,照亮我們前行的道路。

      習近平指出:“中國共產黨的歷史是一部豐富生動的教科書。 ”走好今天的路也要不斷從黨的歷史中汲取營養和智慧。習近平形象地比喻說:“中國革命歷史是最好的營養劑。多重溫我們黨領導人民進行革命的偉大歷史,心中就會增添很多正能量。 ”歷史作家如何用手中的筆描繪波瀾壯闊的革命史呢?一方面必須義無反顧地不斷提高對歷史整體的認知和把握能力,另一方面必須不斷提高歷史寫作的素養和技藝,寫出既讓老百姓喜聞樂見又經得起時間檢驗的優秀作品。我的體會是:

      一是歷史寫作是一門和虛構寫作一樣具有創造性的藝術。歷史寫作屬于非虛構寫作。“非虛構”不是文學體裁,與之對應的只能是“虛構” ,不應與詩歌、小說混為一談。非虛構寫作要求高度的真實性或文獻性,除此之外還應具有創造性。非虛構絕對不是虛構剩下的東西。歷史寫作包含的創造力一點兒不亞于小說家寫作時運用的想象力,最好的歷史作家是能夠把事實證據同“最大規模的智力活動、最溫暖的人類同理心以及最高級的想象力”相結合的人。

      二是歷史寫作是比虛構寫作更有難度的寫作。歷史寫作必須注重調查研究,只有通過采訪調查(閱讀史料也是一種調查) ,才能深入理解你收集到的事實,發現你的主題。歷史寫作往往會遇到材料成災的問題。事實那么多,且眾說紛紜,容易陷入材料的汪洋大海,事實材料甚至成了難以擺脫的負擔。歷史寫作不是堆砌事實,而是運用藝術家的特權——由洞悉到洞見,也就是說僅僅調查還是不夠的,還要辯證分析,尋找到你需要的最本質的東西來描繪歷史、描繪人物和他的命運。如何研究呢?一方面要站開一點,從遠處通觀全貌,另一方面要一直追溯到產生矛盾的起因,從人物的心靈深處去看待事實。我通常把這種方法叫做非虛構寫作的“三視” (仰視、平視和俯視)和“三觀” (宏觀、中觀和微觀) 。歷史寫作的情節不是設計出來的,細節不是憑空想象出來的,而應當從掌握的材料的內部去發現、分析,理解,洞悉,從而創作。

      三是歷史寫作是比虛構寫作更考驗才情和靈魂的寫作。歷史作家必須具有堅定的政治立場、獨到的歷史眼光和內省的審美眼光,以及表達出它們的能力,從而為讀者提供一種沒有他們創造性眼光的幫助就無法得到的真相、觀點。優秀的歷史作家兼備思想家的高度、歷史學家的深度、文學家的熱度和新聞記者的銳度,能夠用文學藝術的手法,把歷史事實中最有情感價值和智識價值的部分呈現給讀者,或者說把最有價值的歷史傳遞給讀者。何為最有價值的歷史?就是推動民族、國家和社會不斷發展進步,有利于民族、國家和人民根本利益的那部分歷史。當然,其中包括對歷史上的錯誤和挫折的反思,并提出建設性的批評和意見。

      四是歷史寫作是比虛構寫作更有生命力的寫作。歷史寫作除了要有獨特的藝術眼光之外,還要有美好的語言、合理的結構。歷史寫作的語言要清晰、樸素、流暢、簡潔,甚至有點陌生感,既有益又有趣,給人驚喜連連,感到審美的享受。歷史寫作的結構就像蓋房子一樣,在對歷史材料胸有成竹之后,需要畫一張圖紙,除了材料的取舍、詳略的選擇之外,還有倒敘插敘的運用、時空的轉換、人物的安排、人稱的變化、因果的互換,以及創造懸念、保持趣味等,都要精心編排、設計和組合,最終完成符合歷史邏輯的敘述。我相信:真實比小說更精彩,更經得起時間的檢驗,更有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