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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石評梅著作版本小考

      來源: 中華讀書報  | 郭曉斌  2017年07月31日11:00

      石評梅

      《濤語》

      《偶然草》

      石評梅作為五四時期著名的女作家之一,創作頗豐。從1921年,19歲的她在山西大學的《新共和》刊物上發表新詩《夜行》開始,一直到26歲英年早逝,短短幾年內她筆耕不輟。作品散見于《晨報副刊》《婦女周刊》《薔薇周刊》《語絲》等刊物,總量多達五六十萬字,而且筆涉詩歌、散文、小說等多種體裁。

      石評梅生前雖發表了大量作品,但卻沒有來得及出版單行本作品集。據其摯友廬隱所說,石評梅生前即已整理好幾部著作而未及出版,計有散文集《心海》《濤語》,短篇小說集《禱告》(《濤語》和《禱告》,由袁君珊在石評梅生前幫其整理編定)。此外,石評梅還留下未加整理的兩部詩集、幾本1924年到1927年的日記以及發表在報刊上的大量作品,廬隱也有意將其整理出版。石評梅還曾有過與陸晶清合出《梅花小鹿》的計劃,生前也未及施行。石評梅墓志說她“著有《濤語》《禱告》《偶然草》數書行世”,其實并不準確。因為這只是當時擬定的出版計劃,后來《禱告》一書始終不曾真正面世。實際情況是,石評梅去世后,部分遺稿和書信先被整理發表在1929年的《華嚴月刊》和《薔薇周刊》上,其后,作品由摯友廬隱、陸晶清等搜集整理,后來順利出版的只有兩種,即散文小說集《偶然草》和散文集《濤語》。

      《偶然草》,1929年4月由廬隱、瞿冰森等集資經營的北平華嚴書店印行。收入散文和小說20篇。封面題有“石評梅女士著”。據屈毓秀、尤敏《石評梅生平與創作系年編略》等資料,此書只印行了一千冊。《偶然草》中所收小說并無《禱告》,可見原先設想的小說集《禱告》并未被整合到該書中,因故沒能出版。《濤語》,1931年12月由王禮錫、陸晶清夫婦供職的上海神州國光社印行。收入散文26篇(以往資料多說19篇,似不準確,因為其中《濤語》一章實際上包含了8篇散文)。書的封面印有“評梅女士遺著”。《給廬隱》等初刊時明確標注為“心海”系列的散文出現于該書,由此可以斷定,原先設想的散文集《心海》被整合在這本《濤語》中。據李慶祥《評梅女士年譜長編》提供的信息詳加辨析,可以發現前13篇都屬“心海”系列,為書信體散文,其后則為“濤語”系列。所以這本書可以看做是《心海》和《濤語》的合集(《沄沁》也屬“心海”系列,但不見于該書,或為整理時遺漏)。廬隱本來還要按她之前的計劃,整理出版石評梅的日記,并且確實登出了預告和征訂信息,但可惜最后由于資金困難、書店倒閉而未出(此據蹇先艾的說法。姜德明和屈毓秀、尤敏等則說是親屬不同意,將日記索走,因而未能出版),而且日記不知所蹤,讓人遺憾。整個民國時期,石評梅的書僅僅出版兩種,而且印數極少,可見這只能當做廬隱等人對亡友的一種紀念,而沒能繼續在讀者中產生廣泛的影響。畢竟時局動亂,一位英年早逝的女作家,恐怕很難得到人們持續的關注。

      自《偶然草》和《濤語》出版后,石評梅的著作長期沒有印行,但有一些作品被收錄到幾種多人選集中。比如,1933年,著名女作家、章衣萍之妻吳曙天編,光華書局印行的《女子書信》便收入石評梅的兩篇書信體散文《母親》和《緘情寄向黃泉》。同年,張立英輯,開華書局印行的《女作家小品選》,收入石評梅的《社戲》《雪夜》等四篇散文。

      上世紀40年代,以初版的《濤語》為底本,石評梅的著作被多次重印,主要集中在偽滿洲國控制下的東北。鑒于政治形勢,這些書出版前恐怕并未接洽過版權事宜。不過某種程度上,它們擴大了石評梅的影響。尤其在正版的石評梅著作很少重印的前提下,它們的大量印行就更加意義非凡了。《寄海濱故人》,目前我所見最早的有康德八年四月,即1941年4月由益智書店印行的版本。“康德”為偽滿洲國的年號,自1934年始,一直延續到1945年。之后又有康德八年十月、康德九年十月,即1941年10月、1942年10月益智書店發行的版本。其內容、排版完全一致,封面均題“石評梅著”。益智書店,據版權頁信息,地址為“新京北大街”。新京即今吉林省長春市,偽滿洲國定都長春時將其改名為“新京”。查閱此書目錄,與1931年初版《濤語》完全相同。只不過重新排版,并把名字改成了書中另一篇散文的題目——《寄海濱故人》。海濱故人指廬隱,之所以如此稱呼,是因為廬隱曾以友人們為原型寫過中篇小說《海濱故人》。除益智書店版外,還有另一版本的《寄海濱故人》,為1946年中國文化服務社長春分社印行。排版與益智書店版完全相同,應當屬于在抗戰勝利之后據其翻印。

      以《濤語》原名重印的書,也有多個版本。我所見最早的是康德九年八月,即1942年8月奉天盛京書店發行的版本。奉天,即今遼寧省沈陽市。之后還有康德十年八月,即1943年8月發行的版本。此外我還見到一個版本,但因為缺失版權頁,不能詳知其出版年月。盛京書店至少出過這三種版本,內容、排版相同,而封面設計皆不相同。不過封面均題“石評梅著”。《民國時期總書目》里記錄的盛京書店版《濤語》是康德十年五月,即1943年5月印行的版本,不知是否正是我沒能看到版權信息的那個版本。盛京書店版與益智書店版排版基本相同,頁數也一樣,唯一的不同是調整了篇章順序,將“濤語”系列提前,而把“心海”系列放在后面,大約是為了和書名更好地呼應。兩種版本的版權頁上均附新刊介紹,有凌淑華等《柳蕙英》(此書共收入現代女作家的8篇小說,其中即有石評梅的《禱告》),石評梅《濤語》,廬隱《象牙戒指》等。廬隱中篇小說《象牙戒指》,即以石評梅和高君宇的愛情故事為原型創作,在當時進一步擴大了石評梅的影響。象牙戒指為高君宇贈給石評梅之物,石評梅曾有散文《象牙戒指》詳述此事。

      除了東北,上海也出版過兩次石評梅的《濤語》。1941年10月上海言行社刊行該書,總經售為原先出版該書的神州國光社。實際上,言行社正是神州國光社為避禍而申請使用的別名。所以此版實際上屬于重印,與1931年初版《濤語》排版完全相同。需要指出的是,這本書有一個嚴重失誤,封面上寫“評梅女士著”,但扉頁及版權頁“著者”一項,卻誤寫成可能是編輯人的“劉靜蘅”,以至于后來以訛傳訛,甚至連《中國新文學大系》也誤作“劉靜蘅著”。此外,書的封面印有“創作小說”幾個字也很不妥,《濤語》實際上是純粹的散文集,絕非散文化的小說集萃。這些問題的出現,是因為戰亂期間出書倉促,還是有人假言行社之名出盜版書所致?暫時只能存疑待考。另外,1947年3月,上海文光書局也出版過《濤語》。與盛京書店版的篇章順序一致,但重新進行了排版。就我目前所見,這是東北地區之外僅有的兩次石評梅著作的重印。不難推知,在石評梅身后的民國時期,其作品并沒有產生太大的影響,也沒有受到足夠的關注。

      建國之后,石評梅被視作小資產階級作家,其作品自然不可能有機會重印。一直到新時期,學界開始重新關注和評價現代文學史上的一些作家,石評梅其人其文才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中。1983年9月,屈毓秀、尤敏編《石評梅選集》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石評梅的學生、著名作家李健吾為之作序。這是建國后首次出版石評梅作品集,同時也是首次對石評梅作品做盡可能全面的搜集和整理,其重要意義和貢獻自不待言。同年,國家圖書館編審、學者楊揚編的《石評梅作品集》三卷本,開始由書目文獻出版社陸續推出,分“散文”,“詩歌、小說”,“戲劇、游記、書信”三卷,分別于三年內出齊。鄧穎超為之題寫書名并作《為題〈石評梅作品集〉書名后志》。該書較《石評梅選集》考證更細,收錄更全,重新發掘了石評梅的很多作品,其創作的絕大部分可以說已囊括于此。該書影響很大,對于當代讀者認識和閱讀石評梅起到很重要的作用。1992年,北大中文系教授佘樹森編《石評梅散文選集》由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佘樹森為此書寫了很長的序言,對石評梅的散文創作做了細致分析,并予以高度評價。佘樹森是專門研究散文的專家,因而對石評梅散文有很貼切的理解和闡發。

      進入上世紀90年代之后,尤其在本世紀,石評梅的著作開始被許多出版社大量出版,各種版本層出不窮,至今依然勢頭不減。這種現象背后有多方面的原因,比如高君宇和石評梅的傳奇戀情、石評梅的民國才女身份對大眾的影響等等,但這也確實證明了,真正優秀動人的文學作品自有它的生命力,時間和讀者會證明一切。

      近幾年有幾種版本也值得注意。2012年,新世界出版社出版了《石評梅大全集》。將石評梅所有作品匯集出版應予肯定,不過其選目并沒有超出楊揚編的《石評梅作品集》的范圍。本書似無專家學者參與,只是出版社自行編輯,命名“大全集”者,也應是有商業因素的考慮。2014年,中國書籍出版社出版《石評梅全集》,陽泉評梅女子文學社原社長文瑾主編。這是第一部正式以“全集”名字行世的石評梅作品集。與楊揚編的《石評梅作品集》一樣,本書也分三卷,但分類稍作調整,分為“散文、游記”,“詩歌、小說”,“戲劇、書信”三卷。家鄉人對石評梅的尊敬熱愛很讓人感動,全集的貢獻和優長也值得稱道,比如力求保存原貌,資料附錄詳盡,大部分作品后面都標注原始出處等等,但同時也不得不指出,其中仍有錯訛,注釋和附錄似乎也做得不盡人意。同年,山西省地方志辦公室編的《石評梅全集》也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魏文瑾、魏雪燕主編。其目錄和內容編排與中國書籍出版社的版本一致,只不過匯為一冊,抽去了一些圖片和附錄。從這幾個版本來看,石評梅著作的編輯整理,現在應該還有進一步提升的空間。期待不遠的將來,有更好的石評梅著作的版本問世。

      從石評梅去世后至今其著作出版和變遷的概況中可以看到,民國時期和新時期石評梅著作的出版情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生前未曾出版著作的石評梅,在去世半個多世紀后,迎來著作出版的黃金時代。尤其在當下,石評梅的書更是頻頻受到出版社的關注。但同時石評梅至今仍沒有引起學界足夠的重視,在各種現代文學史著作中,鮮少提及石評梅的名字,在中國現代文學館的展覽里,也找不到任何和石評梅相關的資料、實物。隨著石評梅著作出版的升溫和作品的大量印行,一定會有更多的人去閱讀她,了解她,研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