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景芳:折疊的身份 比小說豐富
新概念作文一等獎得主、清華物理系本科生、經濟學博士生、“80后”女作家、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項目主任、兩歲孩子的母親……郝景芳的標簽很多,其中一個,“蠻幸運” 地讓她一夜成名——今年8月21日,她憑借短篇科幻小說《北京折疊》,成了繼劉慈欣之后第二位獲得“世界科幻協會雨果獎”的中國人。
熟悉她的人都說,她低調。高調要有底氣,低調也是要有底氣的。她的底氣就是那些標簽下真實的生活,是寫作之外的其他東西。獲獎當然是個高光的時刻,但寫作不是她的全部,走下臺來,她所熱愛的工作和生活依然會有條不紊、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一邊是由數據和經驗搭建成的現實,一邊是并未被虛構抽空的異想。
主業財經圈研究“高大上”
郝景芳長得纖細,說話聲音也纖細,愛笑,但是很敏銳,就算你只說了上半句話,還未待說完,她就能迅速領會并給予回答,簡明卻切中肯綮。這一點,大概很符合她理科生的出身。最近,她剛剛參加海南三亞財經國際論壇回來,會議開了整整三天,探討一些高大上的全球財經熱點問題。自從她在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工作以來,這是司空見慣的場景。
幾個月過去,熱潮平息下來,對于獲獎這件事情,她似乎并不太想說太多,只是說,“蠻幸運的吧”。
忙忙碌碌的白天,她寫嚴謹的經濟學報告,而在哄睡孩子后的靜夜,她擰亮臺燈,寫折疊的城市、流浪的火星。不是分裂,很多時候,只是另一種表達。
在作家圈里屬于“無類型”
《北京折疊》的故事,依照郝景芳的設計,發生在不知時間的未來,那時這個城市的地表兩面被分為三個空間,每當到了設定好的時候,空間折疊,大地翻轉,不同空間的人輪流醒來,在不均衡劃分的時間里過各自的生活。
不少讀者認為:如果抽去“折疊”這個科幻的設定,三個空間的故事也能成立,“折疊”就成了更加通俗的概念——“階層”。的確,雖然在象牙塔中度過了漫長時光,郝景芳從未放棄對現實的關注,對“不平等”的思考。不惟《北京折疊》,她的長篇處女作《流浪瑪厄斯》也是如此。
郝景芳說,像《北京折疊》這樣的作品,在她的全部寫作中其實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還有很多其他的類型。她一度把自己的寫作稱做“無類型文學”。這個說法,恰好和科幻文學所屬的“類型文學”形成字面上的有趣對照。
提名雨果獎之后和正式得獎之前,郝景芳的新作《生于一九八四》出版。郝景芳的確生于1984年,一個被喬治·奧威爾寓言化了的年份。在她的書中,她寫父輩的歷史,更主要寫了她這一代人的歷史,但她并未視之為時代的代言:“每個人的困境都不一樣,也許我們可以相互參照,給對方一些啟發。但最終還是個體找個體的答案、自由和出路。”
在科幻圈里屬于“邊緣人”
“我這個人寫東西,‘挖坑’很快,‘填坑’很慢。”郝景芳自嘲。“填坑”是說寫的進度,進度慢當然是因為時間不夠用。在中國科幻圈里,她一直處于比較邊緣和疏離的位置。雖然她和圈里的作家朋友都很熟,但實在沒有太多空閑去參與圈子里的活動,也無法投入太多精力研究科幻,因此“邊緣”很正常。事實上,她說自己“本來也不怎么熱衷參加各類線下活動”。因為,相比她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來說,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在整個中國文學生態中,科幻也是邊緣的。科幻作家韓松表示,其實中國比郝景芳和《北京折疊》寫得好的科幻作品還有不少,只是沒受到關注。郝景芳也同意這種說法。
科普育兒理論時叫“晴媽”
有一個微信公眾號“晴媽說”,內容關于兒童心理學和腦科學。“晴媽”就是郝景芳自己,她有個兩歲的女兒叫晴晴。
“晴媽說”每兩三天更新一次,喜歡畫畫的她還會親自為文章繪制插圖。內容很專業,包括如何與孩子溝通、如何對待孩子的情緒、如何讓孩子愛上看書等等,也會具體推薦一些兒童讀物。郝景芳自己是個新手媽媽,這些知識大多來自她對相關理論著作的吸收和消化。
她一直對心理學很著迷,從上學起就保持著學習的興趣,公號只是這一學習的“副產品”,“主要目的是做科普,想把理論的東西講清楚一點,不喜歡拿個人的經驗給別人講,當 ‘育兒專家’。把你自己的經驗安在別人身上,也不是很合適。”
嘗試做慈善搞“童行書院”
身為一個母親,自然會對兒童相關的事情投射更多熱情,但事實上郝景芳起步得更早,一直能追溯到大學時支教的經歷。畢業后到發展研究基金會第一個項目,也是貧困地區兒童每日營養加餐的社會實驗。
郝景芳現在正在業余時間嘗試做一個公益項目“童行書院”,和風景優美的貧困山區合作建立實體書院,通過在假期中開展旅行活動盈利,再用所得來支持公益運轉,讓貧困兒童獲得接受教育的基地。這個項目緣起有點偶然。獲獎后,她收到不少邀約,有一個來自奧迪,她依慣例回說“不參加商業活動”,不料對方說可以給她一筆經費,讓她完成一個公益夢想。這讓她第一次覺得,“原來出名也是有點好處的”。
郝景芳在新的一年里還有很多計劃,“能列十個八個”。但她最盼望的是,有時間的話,能帶晴晴四處走走看看。
問答
有讀者認為,《北京折疊》與其說是科幻,不如說更像“寓言”,你怎么認為?
我寫東西比較雜,沒有什么一定之規。反正我就寫了這樣一個東西,說是什么體裁都可以。
是什么推動你去寫《北京折疊》?
家里的房子裝修了,我會和建筑工人們聊聊,坐出租車時,也會和司機談幾句,聽他們講講艱辛的生活,如何應付治病的費用,又如何為孩子上幼兒園排隊。這讓我意識到平行世界的存在,我開始用經濟學的眼光思索,又用科幻來創造另一個虛擬空間,嘗試呈現它。
為什么不直接寫現實,而選擇科幻?
現實是唯一的,這個“唯一”如果沒有經過對比,很多事情是看不清的。如果你跳出來,換一種模式去看,改頭換面或者站得更遠、寫到未來,就可以加一些變化和延伸,跟現實產生對比,會比你直接寫現實看得更加清晰。
劉慈欣和你先后得了雨果獎,關于 “中國科幻的春天要來了”,你怎么看?
這個(科幻)圈子真的非常小而且讀者非常少,不少人每年都在兢兢業業寫很好的書,但推出來后,無論是讀者、媒體還是一般文學圈都沒什么關注。如果不是得獎的話,我估計再過十年二十年,一般人也不會知道我的寫作。
作者本身是做不成什么事兒的,只能寫作,得有讀者、媒體和其他文類對于科幻寫作群體的注意,需要大家多去挖掘。
被你稱為“自傳”的《生于一九八四》,主人公的人生很曲折,但你的人生經歷很平順啊,這是怎么回事?
這是一本非自傳的“自傳體”小說。“生于一九八四”的那一代人,在當代史上有著相當的代表性,但作為一個個體,我沒有也無法為我這一代人找到答案,只能去將另一個半虛構化的個體作為模型,探討我感興趣的關于自我認知的命題。高中時我夢想成為一名物理學家,但到了博士階段則選擇成為一名經濟學工作者,我自己的人生路徑,其實也是在這種對自身的體察中不斷得以校正的。
手頭有正在進行的寫作計劃嗎?
明年至少有兩個大型創作計劃,一個是一部正在寫的關于歷史的長篇科幻,另一個則是關于人類不平等的歷史。后一本書是研究性質的,可能需要一個團隊來配合參與,想在這方面做一些學術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