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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金玉之城

      來源:中國藝術報 | 艾克拜爾·米吉提   2016年12月02日10:22

      記得上世紀80年代末,我從廣州乘車來深圳,高速公路正在修建,一路幾乎是在臨時鋪設的輔路上踽踽而行,整整走了7個多小時,受盡顛簸之苦方才抵達。如今的深圳,卻成為南國海濱一顆耀眼明珠。那天,我們參觀羅湖區水貝村萬山珠寶城,令人眼前為之一亮,顯然這里是深圳的一個縮影。

      水貝應當說是中國當代珠寶業的發源地。在改革開放春風沐浴下,這個村子奇跡般地發展,如今只留下村名,融為深圳的有機整體。走進昔日的水貝村域,滿街都是珠寶店。而一座萬山珠寶城,便蘊藏著價值50億元的金銀珠寶,真可謂是對“價值連城”一詞的具象化詮釋。

      其實,金銀珠寶,不啻顯示“珠光寶氣”與富貴,個中蘊含了人類文明與文化。比如玉屬于中原文化的象征,而金則屬于草原文化象征。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曾經記載過印度北方之人淘金故事。他們騎著母駱駝,牽著兩峰公駱駝翻山越嶺來到北方沙漠,從比狗小比狐貍大的螞蟻的蟻峌中采奪金子。采金人趁著太陽在一天當中最熱之際,那些螞蟻不得不躲避陽光鉆入地下時前來采金。采金人的行跡一旦被那些螞蟻發覺,便會全速追攆這些入侵者,試圖啃嚙他們。采金人只好先放出一峰公駱駝讓蟻群啃吃。當螞蟻再度追上來時,會放出另一峰公駱駝讓蟻群糾纏,自己騎著因思念幼駝心切而狂奔的母駱駝,帶著金子奪路逃回。當然,在更遠的北方,金子掌握在那些獨目人手中……

      我在鄂爾多斯博物館,曾經見到一個稀世珍品——匈奴王的純金王冠,打造工藝令人贊嘆。那是一件由三條金冠帶構成的王冠,額前鑲嵌著幽幽的藍寶石,閃著冷光,王者之尊便蘊含在那一絲冷光中。王冠之上,是一只幾欲展翅騰飛的雄鷹立于半圓冠頂,卻俯瞰著足下線條簡練生動的四只狼圍獵一只野羊的寫實圖景。鷹頭是由兩塊綠松石磨制而成(其中一塊是鷹頭部,一塊是鷹喙) ,由一根金絲從鼻孔穿入,通過頸部與腹部相連,由此鷹頭可以自由左右擺動,鷹眼是由兩塊金片鑲嵌。那鷹滿目金光,卻讓人想起了無際的藍天。王冠的主人早已折戟沉沙,化為一縷塵埃,而這金玉構成的王權象征,依然在那里熠熠生輝。王冠雖然被今人深鎖在博物館幽暗的有機玻璃展柜里,卻無言地訴說著那一段無人記載的歷史,期待著后人解讀它們。

      我曾在阿拉木圖近郊葉斯克縣(Yesik)的塞種人(Sakh)金人出土博物館欣賞到國王——武士金衣(的確,在古代如果不是武藝超群的武士,是很難坐穩王位的) 。那一襲落地金鎧甲,居然全是用菱形金塊編織而成,束腰也是金腰帶。武士頭頂的高冠,亦是純金制作;就連他的鞭桿都是金制的,是名副其實的金鞭。而王劍劍鞘是金子,劍柄也是鑲了金的。武士的褲子鑲了金邊,護腿都由金塊編連而成。一同出土的,還有金鹿、金盤羊、金虎頭、金山羊等純金制品,讓今人對橫跨歐亞草原的古塞種人的金文化稱奇不已。

      如今,深圳的奇跡是因了一個老人畫了一個圈而發生的。那個曾經的小漁村,經過這幾十年的發展,已然屹立在東方地平線。從車窗和樹木夾縫一閃而過的景致中,我意外捕捉到一個細節,對面的山梁上只有青草依依,卻不見樹木。我望著只隔一條淺溪和一道鐵絲網的山脈,回望滿目蔥蘢、被林木覆蓋的山脊,不無疑惑地問,為什么那邊就沒有樹木呢?;卮鹆钊苏鸷场D鞘钱斈昱逻@邊的人躲進樹林跑到那邊去,就把鄰近山上的樹木全砍伐光了,所以只見綠草,不見樹木。而如今,鐵絲網兩邊的城市已經沒有什么差異,所留下的僅僅是這一點輕描淡寫般淡淡的歷史痕跡。眼下,徜徉在水貝村容納了世界名貴金銀珠寶飾品的大街上,絲毫感受不到那種遙遠的歷史給人留下的緊迫記憶。熙熙攘攘穿梭于金玉之城的人們,都是普通百姓。金玉從王權的象征,已然還原為普通人的日常消費品,歷史的腳步由此可見一斑。而正在建設中的金展中心,作為水貝村乃至羅湖區新的地標建筑巍然矗立,正在預示著深圳珠寶業和這座城市共同的明天。

      艾克拜爾·米吉提(第九次全國作代會代表、作家,哈薩克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