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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網絡文學:媒介融合背景下的“主流化”與“多樣化”

      來源:文藝報 | 邵燕君  2016年11月18日10:29

      借助媒介革命的力量,中國網絡文學彎道超車,走到了世界的前列。但是,能不能代表國家的“軟實力”,“在世界舞臺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闡發中國精神、展示中國風貌”仍是任重而道遠。

      無論是其自身的發展,還是作為其他文藝的孵化器,網絡文學都需要深挖洞、廣積糧,完善好機制,拿出好作品。

      中國網絡文學在世紀之交萌芽,在新世紀第一個10年內獲得飛速成長,用戶接近兩億(2010年1.95億,據中國互聯網中心統計數據,下同)。進入第二個10年之后,在用戶數量穩步上升(2011年2.03億;2012年2.33億;2013年2.74億;2014年2.94億;2015年2.97億)的同時,也經歷著升級換代、“地震”“洗牌”。5年間不斷有“××年”乃至“××元年”的說法誕生——如2011年被稱為“網絡文學影視改編元年”,2012年被稱為“移動年”,2013年被稱為“手游年”,2014年被稱為“IP元年”,2015年被稱為“‘二次元’年”,正在進行時的2016年也被稱為“VR元年”——如此頻繁的“元年”出現正顯示著媒介變革的高頻率。在媒介融合的大背景下,資本力量的大舉入場使網絡文學終于從某種意義上的“化外之地”變成了各種力量博弈的“文學場”,總體呈現出向“主流化”和“多樣化”發展的趨向。

      從“PC時代”到“移動時代”到“IP時代”

      網絡文學的特殊性在于,由于媒介變革速度太快,它“尚未入主,已不受寵”,但又要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事實上承擔著“主流文藝”的任務。對網絡文學來說,最重要的是在媒介融合的大背景下,進一步強化自身“文藝自主原則”。

      網絡文學是伴隨網絡革命誕生的一種新媒介文學,“網絡性”是其區別于以紙質文學為代表的“傳統文學”的核心屬性。然而,網絡文學所棲身的網絡媒介本身一直在進行著持續的革命,僅僅在最近的5年內,已經經歷了從“PC時代”到“移動時代”,以至更具媒介融合性質的“IP時代”的變遷,這些網絡內部的媒介變革同樣內在影響著網絡文學的文學形態。

      我們今天所說的“網絡文學”的基本形態大都形成于PC時代,包括以網站為基地的內容生產方式、以VIP制度為核心的收費制度以及作家制度、編輯制度、粉絲評論制度等等。與傳統的紙質期刊、出版制度相比,網絡空間具有天然的草根性、民主性、自由性,但網絡也不是沒有門檻的,特別是在網絡文學發軔期,作為一種與世界接軌的新媒介,它的技術門檻、收費門檻、年齡門檻都使其形成了某種“區隔”——“文傻”、“窮人”、“中老年人”、“主流人群”被在無形中阻隔——從而形成其帶有一定“技術宅”和“青少年亞文化”特征的“精英性”。隨著電腦的普及,網絡收費的降低,這種“精英性”在逐漸被打破——如2007年網絡文學出現的“小白文”潮流就是第一次重要的沖擊。從此,網絡文學粉絲分為“老白”和“小白”兩大陣營,“老白”指的是讀網文時間較長的、見多識廣的、品位較高的、參與性較強的(如寫長評、經常在書評區發言)的“精英粉絲”,“小白”指的是閱讀網文時間較短的、口味較直白的新粉絲,通常帶有“三低”特征:低年齡(或低社會融入度)、低收入、低學歷。由于“小白”讀者比重不斷上升,“小白文”逐漸成為網文主潮。進入“移動時代”以后,更是“得小白者得天下”。

      也是在2007年,革命性網絡終端蘋果手機問世,起點中文網率先推出wap網站。2008年,中國移動閱讀基地和專攻手機閱讀的掌閱科技(Ireader)公司成立。中國移動閱讀基地自2010年起正式收費,當年收入即達到約3億。到了2012年,無線端收入已與PC端收入持平,甚至略超。在此前后,掌閱、起點讀書、QQ閱讀等APP端口陸續上線,網絡閱讀正式進入“移動時代”。據艾瑞咨詢數據,到2015年12月,網絡文學在日均覆蓋人數上,移動端是PC端的近3倍(3297.5萬);在月度瀏覽時間上,前者更是后者的近5倍(8.03億小時)。

      隨著移動端成為最重要的閱讀渠道,在內容上也與傳統PC端文學網站展開競爭。新入的無線閱讀用戶以農民工和中小學生群體為主,大都沒有電腦,也沒有機會從PC端接觸網文。 “老白”們抱怨大量“小白”的涌入拉低了網文水準,比如類型相對窄化,男頻的“玄幻文”、“都市文”,女頻的“霸道總裁文”太過“霸屏”;具有自我創新性的“類型文”變為僵化的“套路文”,很多過時的“老梗”卷土重來……網絡文學發展不過10年,網站PC端的地位似乎有點像文學期刊了,已經代表某種意義上的“傳統文學”。其實,在人類文明發展史上,每一次媒介革命都會帶來文化普及和“閱讀下沉”的悖論。從另一角度說,移動端的引入也確實繁榮了網文。這種繁榮不僅是讀者數量的倍增,也因移動閱讀采用直接扣話費的方式付費,因此帶動了一大批正版閱讀。事實上,正是通過與移動分成,已經成功運行VIP收費制度7年之久的起點中文網才真正盈利(2010年)。并且,也正是在移動端,網絡文學更深地與ACG文化融合,從而引來大資本進入,進入了IP時代。

      2014年BAT(即百度、阿里巴巴、騰訊)互聯網巨頭紛紛在文學、影視、游戲、動漫、音樂等領域布局,搶占IP資源。“IP”(Intellectual Property)直譯為“知識產權”,但它又不單單是一個法律概念,而是復合了符號、品牌、版權等多重含義,指具有長期生命力和商業價值的跨媒介內容運營模式。對于處于產業鏈上游的網絡文學來說,IP運營可以讓其從以前單一的付費閱讀模式升級為產業化運營。也只有進入了“泛娛樂”開發的“IP時代”,網絡文學才能找準它在網絡文藝中的真實定位——雖然相對于紙質傳統文學,網絡文學如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但作為“文字的藝術”,它畢竟是印刷文明的“遺腹子”,相對于影視和ACG文化,并不是網絡時代“最受寵的藝術”。然而,在中國的具體環境中,網絡文學又是遠比影視和ACG成熟的網絡文藝形式。在“泛娛樂”開發中,網絡文學最大的價值還不在于那些可以采摘果實,而在于生長果實樹木和土壤——經過十幾年相對自由的成長,網絡文學形成的那套完整的生產機制、作家培養機制、粉絲文化機制以及龐大的作者——粉絲群體——使其不但成為可以持續生產的內容基地,也可以成為其他藝術形式的孵化器。

      在良性的互動環境中,IP開發也可以反哺網絡文學等上游環節,只是形成有待時日。目前的IP開發更多的是大資本對網絡文學多年孕育的優秀果實的盲目囤積,甚至濫砍濫伐。由于一旦被改編成影視劇或游戲,網絡作家立刻身價倍增,一些大神級作家的作品也出現明顯的游戲化、“小白化”傾向,使多年的忠實粉絲“棄文”;一些嶄露頭角的作家被挖走做影視編劇,一些頗有潛力的作家直接接受“IP反向定制”——這樣的影響也是傳統紙質文學面對影視沖擊時曾經發生過的。

      從“PC時代”到“移動時代”再到“IP時代”,網絡文學跨越的不僅是媒介平臺,更是不同媒介的文藝形式。根據媒介變革的理論,每一種新媒介成為主流媒介后,舊媒介文藝會變成新媒介文藝的內容而自身升格為更高雅或更小眾的藝術形式。網絡文學的特殊性在于,由于媒介變革速度太快,它“尚未入主,已不受寵”,但又要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事實上承擔著“主流文藝”的任務。對網絡文學來說,最重要的是在媒介融合的大背景下,進一步強化自身“文藝自主原則”——這一原則是多年來“大神”們、“老白”們和懂行的編輯們在默契中形成的。如何讓圈內人的“口碑”更加自成體系,將“好網文”和“熱IP”的價值分開?如何讓“老白”更好地影響“小白”,“有愛”更能帶來“有錢”?這些都是網文保持其核心價值和持續發展動力的關鍵處,也是學院派精英批評可能介入的著力點。

      從“通俗文學”到“準主流文學”

      到底網絡文學能不能成為“主流文學”,這其實取決于網絡文學能不能擔綱主流價值觀。雖說“正能量”一直是大眾文學的“正常態”,但網絡文學“以爽為本”的文學觀與“寓教于樂”的精英文學觀之間其實有著不同的出發點,找到交集需要文學想象力。

      網絡文學誕生以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被“主流文學界”以“通俗文學”的位置“安頓”,網文界似乎也很樂于接受這種暗含等級秩序的“安頓”,以期換得相對隔離的自由空間。然而,隨著網絡文學日益坐大,“圈地自萌”已不可能。

      事實上,網絡文學從來就不是什么“化外之地”,從誕生之日起就一直在有關部門的管理監督之下。2014年聲勢浩大的“凈網行動”被認為是有史以來國家機器對網絡文學“最嚴厲的一次介入”,但這一“行動”實際上是2011年即開啟的。2014年12月18日,國家廣電出版新聞總局出臺《關于印發〈關于推動網絡文學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的通知》,在此前后,國家領導人幾次發表重要講話,強調要大力發展網絡文藝。廣電總局、中國作協都從2015年起組織推薦網絡文學優秀作品,發布“推優榜”、“精品榜”。中國作協在2009年即開始對網絡文學加大關注力度,成立了“全國網絡文學重點園地聯席會議”,魯迅文學院開始舉辦網絡文學作家培訓班、網絡文學編輯培訓班。魯迅文學獎和茅盾文學獎也相繼在2010年、2011年向網絡文學敞開大門。

      可以看到,意識形態管理部門在力圖對網絡文學進行“規范化”的同時,也明顯具有促進其“主流化”意圖。這種“主流化”意圖與資本有著共同的指向,即以網文精品為帶動的多媒體產業開發“激發網絡文學產業鏈各個環節的創造熱情”,“加大推動網絡文學與新媒體的融合力度,與圖書影視、戲劇表演、動漫游戲、文化創意等相關產業形成多層次、多領域深度融合發展”。以此,網文的發展也被作為打造國家“主流文藝”的基礎。

      網絡文學在進入集團化以后,也有向“主流化”發展的意圖。2009年初號稱“網絡文學航空母艦”的盛大文學組建不久,CEO侯小強就對“主流文學”發出挑戰,提出“網絡文學走過十年之路,成為準主流文學”。當時,他的主要依據是,網絡文學是“主流的網絡讀者的選擇”,“被讀者認同的文學才是主流”。但是此時網絡文學其實并沒有擁有“主流讀者”——近2億的網絡文學讀者雖然數量龐大,但仍是一個亞文化群體。網絡文學真正進入“主流人群”視野是在2011年“影視劇改編元年”之后,隨著《步步驚心》《甄嬛傳》《失戀三十三天》《致青春》《何以笙簫默》《花千骨》《瑯琊榜》《羋月傳》等一系列影視劇的席卷,主流的影視劇觀眾,尤其是電視劇觀眾“被網絡化”。不過,在此過程中,網絡文化與主流文化之間的差異沖突也顯現出來。

      到底網絡文學能不能成為“主流文學”,這其實取決于網絡文學能不能擔綱主流價值觀。雖說“正能量”一直是大眾文學的“正常態”,但網絡文學“以爽為本”的文學觀與“寓教于樂”的精英文學觀之間其實有著不同的出發點,找到交集需要文學想象力——好在網絡空間從來不乏驚喜。

      比如,在《甄嬛傳》的網絡價值觀遭遇主流批判之后,電視劇《瑯琊榜》卻以更“非主流”的“耽美文化”為隱秘動力,激活了中國男性“美豐儀”的美學傳統,以“顏值”填補正義,在權謀腹黑之后,重新奏響了家國情懷的“主旋律”。由此得到了“官方”和“腐圈”的皆大歡喜,父母和兒女的“雙向破壁”,甚至“萌向國際”。

      再比如,雖然魯迅文學獎和茅盾文學獎向網絡文學伸出橄欖枝,但由于評獎標準的巨大差異,參評網文作品都早早出局。恰在陷入僵局之際,“一枝繁花上枝頭”——2015年榮獲茅盾文學獎的《繁華》出自文學期刊資深編輯金宇澄之手,深受“純文學”界認可,而從其成書過程來看,卻是典型的網絡文學。這樣一枝“新媒介”和“舊傳統”嫁接的“繁花”,不但打破了網絡文學和“傳統文學”的壁壘,也打破了“網絡文學就是類型文學”的刻板印象,展現出這種新媒介文學應有的“繁花形態”。

      更大的驚喜來自文化輸出領域。近年來中國網絡文學海外輸出的勢頭越來越強,而且,其原動力主要不是來自國家推廣和資本擴張,而是民間粉絲的力量。傳播范圍不僅包括東南亞等文化生產能力相對薄弱的地區,也包括美國這樣的文化輸出超級大國。一批粉絲自發組織的以翻譯和分享中國網絡小說為主的網站和社區影響力越來越大,在“SPCNET”、“Lightnovel”上都有“歐美字幕組”的身影,更具代表性的是2014年創建的WuxiaWorld(武俠世界)小說閱讀網站——目前共翻譯了6部最火的網絡小說,都是仙俠類和玄幻類的“小白文”,如我吃西紅柿的《盤龍》、耳根的《我欲封天》,目前,翻譯速度已經基本接近網站“更文”速度,每天吸引著數以萬計的來自美國、菲律賓、加拿大、印尼、英國等八十幾個國家的讀者追更。

      借助媒介革命的力量,中國網絡文學彎道超車,走到了世界的前列。但是,能不能代表國家的“軟實力”,“在世界舞臺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闡發中國精神、展示中國風貌”仍是任重而道遠。

      “主流化”、“多樣化”與“精品化”

      經過多輪“地震”“洗牌”,網絡文學目前已形成了“一超多強”的格局。在媒介融合“泛娛樂”開發的總體背景下,IP價值高、粉絲范圍廣的類型文自然更為膨大,但值得關注的是,“小眾類型”也開始增多。

      網絡文學發展十年之后,一批“精品文”開始出現。貓膩的《擇天記》完成了對仙俠傳統的融合性繼承,使這一報刊時代形成的中國現代類型小說傳統在網絡時代的“玄幻文”中獲得重生。這不僅是貓膩個人的一次創作躍進,也是中國類型小說的一次媒介跨越。

      經過多輪“地震”“洗牌”,網絡文學目前已形成了“一超多強”的格局。由騰訊文學和盛大文學合并而成的“閱文集團”成為無人可敵的行業老大,旗下擁有“起點中文網”、“創世中文網”、“紅袖添香”、“瀟湘書院”等多家網站;“多強”包括“百度文學”、“中文在線集團”、“女性向”大本營的“晉江文學城”和以中短篇小說為主的“豆瓣閱讀”;以及無線端占據優勢的“掌閱文學”、“阿里文學”、“咪咕閱讀”。此外,隨著手機閱讀的普及和網絡文學領域日益細分而興起的新網站也為數不少,其中發展勢頭較好的有主打同人小說的“飛盧小說網”和以“二次元”小說為主的“不可能的世界”等。

      在媒介融合“泛娛樂”開發的總體背景下,IP價值高、粉絲范圍廣的類型文自然更為膨大,但值得關注的是,“小眾類型”也開始增多。原因恰恰是隨著網絡媒介成為主流媒介,各年齡段、各種文化習性讀者涌入,市場需求多樣化,而網絡媒介又為“小眾生產”提供可能——大數據時代,平均500個粉絲就可以養活一個作者,而且,這樣的粉絲可以來自整個地球村。目前已有移動端(如QQ閱讀)開始使用“書找人”的個人推薦系統,根據個人瀏覽、閱讀、打賞信息推薦書目,這一豆瓣網已經實踐多年的推薦模式有利于催生“小眾文”“特色文”的生長。

      近5年來,“男頻文”以“都市類”和“玄幻類”作品為主,不過“仙俠類”和“歷史類”在精品數量上并不遜色。“都市類”作品中,最出色是常書欣的《余罪》,小說通過緊張刺激的警匪故事描繪出真切可感的社會氛圍,人物刻畫頗為出彩。最為熱門的“玄幻類練級文”中,隨著技巧的持續積累,不斷有作品超越“小白化”的簡單套路而呈現豐富性:辰東的《遮天》發揮“挖坑”的懸念技巧,整部作品籠罩在各個時代超級高手之間跨越時間的斗爭格局中;風凌天下的《傲世九重天》以熱血友情作為主基調,慷慨激昂;荊軻守的《青帝》創造以“氣運”為中心的新等級體系,還演繹出世界升級的演化歷史以及相應的權力格局,暗含著對世界歷史演化的獨特認識。還有一些新類型不斷涌現,如科玄合流的《奧術神座》(愛潛水的烏賊),溫馨日常的《回到過去變成貓》(陳詞懶調),儒家體系的《儒道至圣》(永恒之火),以“吐槽兼具熱血”取勝的《從前有座靈劍山》(國王陛下)等等。

      “女頻文”仍舊以“都市言情”和“古代言情”為主。其中,“都市言情”出現了兩種重要趨勢,一是將“都市言情”與“懸疑推理”元素結合,代表作品有丁墨《他來了,請閉眼》和玖月晞“親愛的”系列(《親愛的阿基米德》《親愛的弗洛伊德》《親愛的蘇格拉底》);另一種趨勢是“后凈網”時代娛樂圈的燦爛星光成為重點書寫題材,最具代表性的娛樂圈文是御井烹香的《制霸好萊塢》。“古代言情”方面,穿越、重生仍然是非常重要的情節元素,代表作品有我想吃肉《奸臣之女》、希行《名門醫女》、祈禱君《木蘭無長兄》等。在此基礎上發展出“宅斗文”、“庶女文”、“種田文”等新類型,代表作品有吱吱《庶女攻略》、關心則亂《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弱顏《重生小地主》。“玄幻”、“修仙”是另一個比較重要的題材類型,代表作品有金鈴動《極品女仙》、云芨《仙靈圖譜》等。此外,2012年以來,受男頻元素影響,“末世文”及其衍生出的“星際未來文”,成為女頻的重要類型,代表作品有妖舟《blood X blood》、須尾俱全《末日樂園》等;這一趨勢在女頻的耽美類型中體現得更為明顯,出現了非天夜翔《二零一三》、水千丞《寒武再臨》等重要作品。

      特別令人欣喜的是,網絡文學發展10年之后,一批“精品文”開始出現。“歷史研究型”一直是“穿越”小說中最有知識含量的一脈,近幾年佳作頻出,如隨風輕去的《奮斗在新明朝》《大明官》、Cuslaa(哥斯拉)的《宰執天下》、賊道三癡的《雅騷》《清客》等,作者大都宣稱要用最嚴肅認真的態度來對待歷史,“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三戒大師),以保證史實的精確,邏輯的嚴密。“穿越歷史,尊重文明”,成為這一類小說共同的底色。憤怒的香蕉的《贅婿》堪稱“穿越”小說集大成性質的作品,融會了歷史官場、歷史爭霸、歷史生活多種子類型,作者抱著“寫名著”的抱負“苦寫”,更新極慢,卻擁有大批的“死忠粉”。

      貓膩的《將夜》使“東方玄幻”終于具有了中國文化的肉身,并且在“文明的沖突”(小說創造了一個儒釋道和基督教文明共生的玄幻世界)的格局下,展開對神的起源、信仰與權力、人的自由與反抗等深刻命題的思考。在此之后的《擇天記》是騰訊推出的第一部“泛娛樂”開發IP大制作,這部志在吸引“90后小白”和圈外粉絲的作品,對于貓膩這樣一個一向受“老白”擁戴的“最文青網絡作家”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貓膩完美地迎接了這一挑戰,《擇天記》延續了他以往作品中對重大命題的思考,將嚴肅的命題、宏大敘事的故事框架、傳神的人物、扎實的細節架構在“小白文”的升級體系上,使世界架構更宏大,故事更復雜,爽點更密集,想象更高魔,由此也更加“二次元”。通過這部作品,貓膩進一步完成了對金庸、古龍為代表的武俠傳統和還珠樓主為代表的仙俠傳統的融合性繼承,使這一報刊時代形成的中國現代類型小說傳統在網絡時代的“玄幻文”中獲得重生。所以,這不僅是貓膩個人的一次創作躍進,也是中國類型小說的一次媒介跨越——當然,這躍進不是貓膩一個人完成的——在貓膩寫作《將夜》《擇天記》的同時,烽火戲諸侯的《雪中悍刀行》和無罪的《劍王朝》也是以武俠風寫玄幻文,這幾部“神作”的成功,使得“東方玄幻”這一參照西方奇幻形成的網文類型終于落地生根,講出了“中國風格”的故事。

      2016年啟動的旨在打擊盜版的“劍網行動”令網文界十分振奮,如果盜版問題能夠解決,將十分有利于網文的精品化和多樣化發展。據業內人士估計,中國ACG行業要真正發展起來恐怕還需要10年的時間,這10年應該是網絡文學發展難得的黃金時間。無論是其自身的發展,還是作為其他文藝的孵化器,網絡文學都需要深挖洞、廣積糧,完善好機制,拿出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