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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故事是孩子們最喜愛的精神食糧,中國民間故事更以其豐富優美聞名于世,可惜至今還沒有一本如同《格林童話》那樣的書在公眾中廣泛流行。目前,有不少教育界的有識之士嘗試為孩子們編寫和改寫民間故事的讀物,我十分贊賞,我認為,這一類的圖書絕不能粗制濫造,急功近利,有教學基礎的寫作者可以先寫出來,給學生試講,或者也可以給鄉民試講,再集印成書,爭取能做到雅俗共賞、學術性與可讀性相結合。
至于怎樣編寫,能有所加工而又保持民間故事的本色魅力,這就是一個可供業界探討的話題。我認為, 《格林童話》 《意大利童話》和阿·托爾斯泰的《俄羅斯民間故事》就是典范。在中國,董均倫和江源合作的故事也可以與之媲美。
在民間故事的改編和寫作中, 《故事學綱要》 《民間故事經典》等著作, 《意大利童話》的作者伊·卡爾維諾、俄羅斯作家阿·托爾斯泰關于民間故事的文章,以及董均倫、江源等前輩關于創作民間故事的論述,都在告訴大家,他們怎樣進行這方面的工作。我以為,創作者們最初不必急于改寫故事,要先認真讀書,同時也要廣泛閱讀中國精選的故事書,深入領會民間口頭文學特質與藝術魅力,再來進行改寫改編活動;而不能只是簡單地找幾篇故事來拼合——向孩子們口頭轉述這些故事是一回事,將它們改寫成為文學創作成果出版又是一回事,這是需要較長時間的學習、磨煉才能實現的。
在學習和創作的過程中,多讀一些中國各族各地的民間故事,不斷從中吸取文化滋養至關重要。 《中國民間故事集成》就是一部中國的“故事海” ,值得創作者們終身“享用” 。這樣大部頭的故事書只能慢慢啃。同時,我建議大家多讀一些中國民間故事的精選本,如賈芝、孫劍冰選編的《中國民間故事選》三卷本(作家出版社出版) ,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學會選編的《中國少數民族民間故事選》 (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出版) ,祁連休選編的《中國民間故事精選本》 (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 ,鄭碩人、顧乃晴選編的《中國童話》 (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 ,劉守華、黃永林選編的《中國民間故事精選》(華中理工大學出版社出版) ,以及新近問世的由中國民協選編的《中國傳統故事百篇》 (人民出版社出版) ,劉守華選編的《中國民間故事經典》 (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等,諸多學人視作經典代表的故事約在百篇左右,創作者們若能爛熟于心,不論講故事或編故事,自能得其神韻。
在閱讀欣賞這些民間故事時,還要特別注意那些著名故事講述家——即故事傳承人的代表作。我在《故事學綱要》中已評介了秦地女、黑爾甲、金德順和劉德培這四位傳承人,現在還可以加上遼寧的譚振山、山東的胡懷梅、山西的尹澤、河北的靳正新、四川的魏顯德等。民間故事的講述也是有個性色彩的,我們改寫故事并非要突顯某種個性色彩,而是要懂得語言藝術風格樣式的多樣性,正如畫家要懂得運用多種色彩來作畫一樣。
民間故事的原生態是口頭講述,經文化人記錄寫定成為書面文本,才廣傳于世。我國長時期將這一過程稱為“搜集整理” ,但搜集整理缺乏科學規范性,忠實于原作的程度很不一致,以致精粗不一,真偽難辨,容易失去民間文學的本真性。在這一過程中,創作者需要以“科學性、全面性、代表性”為標準,并將“科學性”置于首位來編纂,這就是“采錄”的過程。“采錄”是要忠實于它的本真形態的,但也可以采取“改編”“改寫”乃至“再創作”等方式進行不同程度的藝術加工。現在一些創作者不直接采錄民間文學傳承人的口述故事,而是就已寫定的故事文本作再加工,我以為叫“改寫”較為恰當;阿·托爾斯泰和卡爾維諾筆下的《俄羅斯民間故事》和《意大利童話》就是這樣的范本——在保持原故事基本面貌(核心母題、主要角色、主干情節)的前提下作適當文學加工修飾,應當被作為民間故事的一個新品種來看待。一位年輕作者在與我溝通時表示,他“不是拿某個故事作為題材,寫一篇用于表述我自己的小說” ,而“應該使每一個故事成為它們自己” ,即延續它們“自己的生命” ,其中包括尊重、保留原故事所含習俗信仰根基。我很贊同這一說法,只是要做到既不對原作生搬硬套又保持原作(并非某一單篇文本)的生命神韻,實際上是比通常的“整理”或自己獨立編寫故事的工作更為繁難。改寫民間故事是一項既富有文學性又兼含學術探索性的工作,值得全力以赴。
行文至此,我不禁想起搜集整理《白族民間故事傳說集》的李星華女士(1911—1979) ,她是中國共產黨創始人之一李大釗的長女,上世紀40年代在延安中學教語文課,上世紀50年代任《民間文學》雜志編輯,曾赴云南采風,從瑞青媽媽等故事家口中采錄整理出《白族民間故事傳說集》 ,并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我在《中國民間童話概說》一書中,評述過其中的《兩老友》等幾篇。書中的精美故事和李星華女士獻身于民間故事所獲得的卓越成就,都是難能可貴的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