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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紅》

      http://www.fxjt168.com 2015年10月12日14:00 作者:龍云
      作者:龍云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5年9月
      書號:978-7-5063-8238-0
      定價:29.00元

        作者簡介:

        龍云。中國作協會員,陜西省作協副主席,榆林市文聯主席,榆林市作協主席。陜西榆林職業技術學院校長,教授,碩士。在全國各類雜志、報刊發表文學作品100多萬字,發表文學評論、文化理論文章100多萬字。出版專著4部。

        內容介紹:

        上世紀初,北大讀書的陜北青年劉澤北回到家鄉,拉起一支游擊隊開始鬧革命,陜北人叫鬧紅。

        一個讀書人領著一幫農民鬧紅,都不知道革命是如何鬧法。連一支武器也沒有,劉澤北受兒時奶奶和母親“叫魂”的啟發,用掃炕笤帚纏上紅布制成了第一支“槍",并用它殺死了四個團丁。

        蒞日,一首陜北民歌就以此為題材唱響了。

        澤北同村兒時的伙伴蘭花花漂亮,清純,卻為了給哥哥換親而嫁給了一個憨木的大他十歲的漢子,并在猜忌、拳打的屈辱中強扔下半歲的女兒投奔了游擊隊,她的到來讓游擊隊頓時生了活氣。她做軍裝,洗被褥,也深深地暗戀著劉澤北。

        深愛著蘭花花的小知識分子李文化也跟后攆到了游擊隊,充當文化教員。不愿學文化的農民隊員擠兌他,也嫌他屁顛蘭花花。尤其像戀母一樣愛蘭花花的小冬子更討厭李文化,不吝拳腳相加。但李文化為了蘭花花強忍著。而且為心儀的蘭花花編了一首民歌《蘭花花》,歌子傳遍了全陜北。

        游擊隊小隊長陳二牛偶然救下了被二油子(后來也參加了游擊隊)糾纏的漂亮女人亮眼眼,亮眼眼因此而愛上了這個粗莾卻豪直的小隊長,并趁陳二牛喝醉時甘愿獻身。被二油子和丈夫逮著,劉澤北宣布槍斃陳二牛,隊員跪下一院子求情,被罰去當廚。

        老虎腦山上的土匪張流刀趁游擊隊立足未穩偷襲,夜黑無辨,雙方都無精密組織,分別誤傷自已人后回營。

        劉澤北三顧茅廬請來了曾在白軍當過排長的三錘訓練游擊隊,枯燥的“一二一”讓這群懶散慣了的農民隊伍無法接受,干過土匪的二灰硬要和三錘拼刺刀,被三錘捅破腿部而甘拜下風,訓練以此而順利進行。

        游擊隊發展受到限制,無人報名參加,招生廣告被蹂躪,并用陜北“倒吊驢“方式遭踐。盡管游擊隊天天為鄉親掃院擔水,不傷一草一木,還是沒人參加隊伍。一天,招兵桌子撤除的當口,一個戴白帽的人要報名,為歡迎這個自愿報名者,廚房專門做了豬肉燴粉條,但他死活不吃,并引發了一系列誤會,原來他是個回民。為報土匪強暴妹妹之仇而找到游擊隊。很多隊員因為“回亂"(清廷當時故意制造的民族矛盾)而拒絕接受回民隊員,劉澤北反復做工作才勉強接納。

        劉澤北想發展蘭花花正式入隊,因為幾乎所有隊員都喜歡蘭花因,都愿和她親近,她做著男隊員無法替代的工作,親和力非常強。但女人參加隊伍不吉利的謠言和一個隊員似事而非的所見又讓劉澤北猶豫。這樣,蘭花花還是個非正式隊員。

        劉澤北臂上的槍傷發了,昏迷不醒,要在西口的寧夏找到青霉素才能治好。游擊隊群龍無首,蘭花花報名走西口找藥,遭到隊員們和臨時負責的二牛的反對,蘭花花簽軍令狀和王口袋一起走西口。一路上過沙漠遭遇口渴、沙塵暴險些喪身。又過黃河遇大浪翻船落水再次遇險,終于找回了藥。

        蘭花花臨時走了。不明真相的隊員接二連三地請假回家,問回家做什么,回答都是找對象。問找什么樣的?竟是異口同聲,就找象蘭花花一樣的。后來,請不開假就開小差,隊伍流失嚴重。三錘刀劈一個開小差的隊員,想制止流失,被劉澤北關了禁閉,但效果仍無。劉澤北很苦惱。

        蘭花花回來了,并帶來幾個姐妹一起參加游擊隊。亮眼眼等也參加了,專門成立了女支隊。女帶男參加游擊隊,男帶女參加游擊隊。游擊隊人氣興旺,發展到上千人。

        游擊隊的壯大引起了陜北土皇帝井岳秀的重視,命令駐檸條梁的民團司令張廷芝務必剿滅。張廷芝趁著大雪率領騎兵連想全殲游擊隊。劉澤北智取張廷芝,致幾乎全軍覆沒,騎兵連長被蘭花花用笤帚疙瘩假槍俘獲。

        蘭花花因勞累病倒昏迷,李文化精心伺理,被小冬子誤會不規而挨打。后請中醫用柴胡治好。蘭花花因此動念挖柴胡補充游擊隊給養。兩個女隊員一次挖柴胡時被另一撥土匪擄上山。蘭花花只身闖匪穴救出。

        救出兩名女隊員。并接觸了匪首大頭領,認定這是一個官逼民反的無奈受害者,有意轉化收編。二次上山后,二頭領(原來哥老會的龍頭大爺)見蘭花花漂亮精干,趁夜欲強暴蘭花花,被蘭花花制服。

        教堂里的折瑪麗也參加了游擊隊。她的金發碧眼被同室的女隊員不齒,并一致認為她有狐臭而限令搬出宅室。無奈女支隊長蘭花花和折瑪麗同住一室。

        西方教育的折瑪麗敢愛敢恨,愛上了劉澤北,并不顧一切地當面表達,蘭花花情不自已地不自覺打了一巴掌折瑪麗。胡六趁機慫恿折瑪麗,回民隊員也看不慣,矛盾錯綜,蘭花花悔恨,但當時的出手連她都未想到。

        蘭花花第四次進匪穴說通大頭領投誠游擊隊,原是哥老會龍頭大爺的二頭領不愿意,大廳發難要殺蘭花花,被蘭花花揭穿他施暴末得逞的報復。

        在大頭領帶的隊伍和游擊隊合并的大會上,二頭領指使曾是哥老會隊員的手下暗射大劉澤北,被折瑪麗發覺并擋住了飛來的子彈當場身亡。劉澤北抱住折瑪麗,理解她的真愛。

        二牛和亮眼眼結婚,新參加游擊隊的原二牛相好并海誓山盟的女友惠雅如氣急交加,當場喝鹵水尋死,被二油子發現救活。

        蘭花花丈夫和村人千里尋找蘭花花并欲強行拉回,被小冬子等解救。蘭花花在女兒的撕心裂肺中一步步攆在歸家途中,晚遇狼群包圍,蘭花花堅守退狼。到家后遭公婆小姑捆綁讓丈夫當人強暴。

        井岳秀全力組織第二次圍剿,游擊隊力不敵眾,陳二牛和他的支隊在掩護隊伍撤退時彈盡,拼到最后一個人時被俘,受盡嚴刑后被被敵人“點天燈"零遲而死,頭懸定邊城門。

        蘭花花被囚禁在家,女兒觧繩放脫蘭花花歸隊,來到游擊隊駐地只見到了二牛的墳頭。游擊隊卻不知何之。

        上世紀末,一個人大副委員長來三口岔(原游擊隊駐地),省長市長縣長陪同,副委員長要求見蘭花花,縣長說起蘭花花的過去,并說蘭花花自行脫離隊伍,不能按老紅軍對待。副委員長當場揮毫寫下記明:“蘭花花為游擊隊的壯大做出了突出貢獻"。縣長雞啄米似允諾。蘭花花最終未見,托人捎來了一把紅笤帚。

        編輯推薦:

        本書由著名作家陳忠實題寫書名,著名作家賈平凹寫推薦語,書中描寫的革命歷史題材故事是中國革命斗爭事業中的一段從未披露過的歷史,作者用長篇小說形式表現,賦予作品內容以鮮活的生命力,眾多的普通人在革命斗爭中成為戰士,成為英雄,對當今的讀者具有一種強烈的震撼力,作品女主人公的所做所為,更彰顯出中國勞動婦女的魅力和品格,這是一部非常值得一讀的好作品。

        精彩內容開篇5000字:

        第一章

        一

        劉澤北立正站在隊旗下。隊旗后面,一輪太陽勃勃升起。

        劉澤北的臉繃得鐵緊,嘩啦啦的紅旗不時掠過他繃緊的臉,每掠一次,就像燒紅的鐵浸在冷水盆里,擊起咯叭咯叭的水花。

        陳二牛,糟蹋良家婦女,破壞軍民關系,罪大惡極,不     

        容寬恕。

        劉澤北的話說得很慢,嘎嘣嘎嘣地沉。像槍膛里壓子彈,一顆,一顆,又一顆。

        忽喇喇,隊伍里一擺溜跪下三十多個隊員,嘴里說著同樣的話:

        “我們愿替陳二牛代過認死。”

        “陣前不斬大臣。”

        ……

        事情最初很簡單。村東頭住的這個小媳婦叫亮眼眼,亮眼眼的眼睛也真亮,挺直的鼻梁兩側的兩汪潭水中,兩顆鮮亮的眸子象兩顆黑夜里的星星,光芒四射,皓白晶瑩。皓白的眸子粘在男人身上,能一粘一個窟窿。人長得不高,身子骨端正,結過婚了,兩條過膝的大辮子仍然舍不得剪掉。

        亮眼眼長得俊,丈夫又木訥,善謹。村子里的那些光棍們就想打她的主意。最數當過幾年土匪又回家拉叫驢的那個二油子,整天在亮眼眼的眼前廝晃,吹著口哨,歪戴著帽子,嘴里哼著酸曲,明目張膽地挑逗亮眼眼。亮眼眼幾次給丈夫講,丈夫總是說,那樣的痞子不能惹,只能忍。

        越忍,那個二油子越是膽大。

        那天,天剛擦黑,黑得還不很確切,麻楚楚的。亮眼眼由村西頭往家趕,趕得急惶惶的。她有些害怕,不由得眼睛朝后看,看不見什么,她還是看。有幾次將路畔伐了的柳樹樁子看錯了眼,心里就打鼓,咚咚咚。這是怎么了,天才剛暗下來,有什么可怕的?自己給自己壯膽。可還是一眼一眼地往后照。

        光顧照了后面,前面一個人搖搖晃晃就到了跟前,鼻子擦鼻子。

        二油子喝了幾口酒,正往回走。嘴里還哼著。

        亮眼眼,眼睛亮;

        舌也軟,唇也香;

        看一眼,不能忘;

        親一口,香三晌

        ……

        走著走著,被一個身影斜晃了一下。他感覺不是人,又像。定睛看了看,就看見了亮眼眼。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就迎面直撞了過去。

        亮眼眼也看清了,見一個人搖搖晃晃地搖過來,就要搖到眼前了……亮眼眼趕緊躲。

        一個躲,一個撞。麻楚楚的夜路上,兩個人像捉迷藏似地,躲躲,閃閃。

        二油子看四處沒人,膽子就壯了更多,張開雙手就餓狼一樣上來了……滿口噴著酒氣的嘴硬要往亮眼眼的嘴上蹭。

        亮眼眼躲,亮眼眼的腳后跟一叮,一叮,向后挪,臉向一邊偏。

        二油子向前靠,對準一個明確的目標,一翹,一翹,像一只啄木鳥,端著一張嘴,火急火燎。

        二油子已經忘乎所以了,二油子的一雙眼不離亮眼眼的眼,那雙眼里噴著酒,也噴著火。亮眼眼努力地躲著那團火,亮眼眼明白,今天這團火已經燃燒到火焰頭上了,光靠像平時那么一瓢半瓢水是澆滅不了了。亮眼眼已經準確地看清來人是誰了。

        真是,越怕的事,越往一塊聚。亮眼眼喊開了:

        “來人哪——來人哪——”。

        查過哨往回走的陳二牛聽到叫喊聲,抱拳挺胸,跑步前進,正好撞到了這一幕。陳二牛二話沒說,一拳頭就上去了,生猛的拳骨,石頭蛋子一樣,二油子平展展撂到了路旁。

        當過幾天土匪的二油子被一拳頭砸醒了,他一個鷂子翻身彈起來,手里抓起兩塊磚頭,嘴里嚷著,“叫你壞老子的好事”,兩塊磚頭同時砸向陳二牛。

        陳二牛沒躲沒閃,雙手接住飛過的磚頭,在膝蓋上一磕兩半。

        二油子定眼看見了,二油子嘴張得合不攏去。他知道眼前的漢子不是一般人物,他猜到了游擊隊。 “狗吃老鼠,多管閑事”, 撂下一句,訕訕地溜了。

        亮眼眼早就認識陳二牛,那是她和幾個姑娘小媳婦偷偷趴在自家窗子上看麥場上訓練的游擊隊時認識的。

        農村的姑娘媳婦從來沒有見過操練隊伍,看著齊刷刷的一排小伙子在“一二一”的口令下,說邁腿都邁腿,說擺頭都擺頭。一會兒蹲下,一會兒站起。說爬,呼啦就爬下了,不管身上穿的什么衣服。刺刀對了空中嗨——嗨——一個勁戳。姑娘們就想,這些人怎能這么聽話?像喂了肉包子的狗,叫做什么動作,就做什么動作。這些人還是人嗎?再看,一色的年輕男人,渾身的青春氣息從疙瘩肉上溢出來,姑娘媳婦的心里就直起翻。

        陳二牛是小隊長,指揮著一隊人向左轉向右轉,牛氣哄哄的。直抓亮眼眼的眼球。陳二牛還時不時地吼一句,“往高抬腿!逑巴子。”那個兵的腿真就抬高了。過一會兒又吼,“說你呢,你的手咋那么甩,逑巴子!這樣,這樣,看到了嗎?”陳二牛比劃著。那個兵也跟著比劃。再過一會兒,忽然喊了一句什么“出列——”,就見一個兵站出了隊,陳二牛像老子訓兒子一樣訓那個兵娃子,“你的腦子叫狗挖得吃了,教一遍不會,教兩遍還不會?”兵娃子頭低著。陳二牛又喊一句“抬起頭來——”兵娃子真就將個頭直直地抬在半空,像廟里的廟僮一樣。

        陳二牛真夠牛——亮眼眼想。一隊兵里邊,就數陳二牛最牛。陳二牛的身上有一股勁,什么勁?是那種鋼氣男人才有的勁,是那種直抓女人眼球的勁。

        亮眼眼就是那時認識那張臉盤的,雖然叫不上名字,但那張粗眉大臉已經深深地收藏在心里了。

        亮眼眼是個認真的姑娘,他認定是陳二牛救了她,不然,她的一切名譽及尊嚴都喪失在二油子手里了。第二天,她臂上掛了一籃子雞蛋找到了游擊隊門上。找到陳二牛,一籃子雞蛋全倒在陳二牛的鋪上。

        “你是——”

        “昨晚上,要不是你——”亮眼眼剛開了個頭。

        “嗷——逑巴子。”陳二牛明白了,昨晚上天黑,昨晚上只顧了氣憤,只顧了和那個使壞的男人較量,還沒顧得看一眼被欺辱的女人。女人現在站在跟前了,他才看清了被救的女人。這一看,他的心里激靈了一下:俊!挺俊的一個女人。他多少明白了昨晚上那個男人的厚皮賴臉勁了。但他還是說,“游擊隊有紀律。”

        “紀律也是人定的。”亮眼眼的嘴很快,帶了些埋怨,但這埋怨里飽含了明顯的感激情意。亮眼眼不是那種沒情意的女人。

        “你的武藝真高。”亮眼眼換了個話題。

        “武藝?”

        “拳頭呀。有石頭硬吧?”

        “不,不不。”陳二牛有些慌。磕巴是慌,表揚還是慌。陳二牛內心責備自己,這是怎么了,有什么慌的。可是,由不得,心里越說不慌,越慌。

        “你咋就會說個不。”

        “啊?不不——”

        亮眼眼撲哧笑了,露出一口白雪雪的牙。“你看,你看,又說了。”

        陳二牛也笑了,那種木吶又憨厚的笑,全沒了操練隊伍時的勁。亮眼眼自己盤算。

        笑歸笑,陳二牛不敢接,陳二牛知道大隊長站在紅旗下宣布的紀律里第一條就是:不拿老百姓一根針,不吃老百姓一口飯。

        亮眼眼走了,一轉身就走了。陳二牛的手伸出去,就要抓住亮眼眼的胳膀了,他要抓住她,要她拿走雞蛋,可手還是垂下來了。他猛然意識到,站在面前的是個女人,是一個長著一口白雪雪的牙一雙亮眼眼的女人。

        女人走了。

        陳二牛一顆一顆,小心地將雞蛋拾進籃子里,拾得很認真,生怕不小心拾爛一顆。

        陳二牛看著那籃雞蛋就象看到了一雙不應該看到的女人眼睛,賊亮賊亮得刺眼——雞蛋上長出了麥芒,麥芒成熟了,很長,很尖,直刺刺扎人。

        陳二牛將一籃子雞蛋直溜溜提到劉澤北窯里,陳二牛做錯了事一樣結巴著說了一籃雞蛋的來歷。說完,直眼瞅著劉澤北。

        劉澤北沒看陳二牛,劉澤北掏出一塊大洋。“給!”

        “我不要!”

        “一根筋,雞蛋提給廚房,錢轉給那個女的。明白了嗎?”

        “明白了。”陳二牛啪地敬了個禮。

        這下,陳二牛是真明白了,再不用為這籃扎手的雞蛋發愁了。

        二

        發翠的大槐樹上踞著四窩喜鵲巢。一早起來,三口岔倒尿盆的婆姨女人們,拾糞肩鋤的男人們,拉開門,就能聽到樹上即早起來的喜鵲喳喳聲。陜北有個說法——喜鵲叫,喜事到。早叫銀錢晚叫喜。

        叫,就叫在女子頭上,是那種歡快地帶了喜氣的叫,叫得悠揚,恬曼。

        隊員們聽到了喜鵲叫的同時,也就看到了那個女子。幾乎所有的頭都對準了大紅旗,冒花的太陽在大紅旗上燦著光斑,將廣場反射得星星點點。只有張三錘還沉浸在訓練的氛圍里。也就在這時,張三錘喊了“立定”,這當中糞旦的頭偏得最大,不知是沒聽見口令,不知是聽見得遲了些,腳下的步子還繼續在慣性的支使下向前跨動著。他一跨,跨到了前面已經立定的人身上,前面的人不堪重負,又撲倒了再前面的人,一撲十,十撲百,呼啦拉倒了一大片。

        張三錘惱了,張三錘讓沒立定的糞旦出列。

        糞旦沒聽見,糞旦一副憨態。張三錘更火了,張三錘用教棍敲向糞旦。質問,“為何不立定?”

        糞旦回答,“沒聽見!”

        “耳朵里塞進驢毛了?”

        “眼睛里見了女人了。”

        “什么女人?”

        糞旦朝紅旗下努努嘴,“從沒見過這么樣的女人。”張三錘看都沒看紅旗下,啪——就像槍托墩在石板上,一個耳光甩過去,“你們家你媽你姐不都是女人嗎?”

        糞旦捂著臉,“我媽死了,我媽沒給我生下姐。”

        哈哈哈,一隊人都笑了。

        糞旦不服氣,糞旦說張三錘是木腦瓜,就知道個練兵,不懂女人……

        這件事過去幾天了,這件事誰也沒再提起過,包括糞旦和張三錘。但這件事依然頑固地盤旋在隊員們的心里邊……他們自己問自己,鄉村里的月亮能有多大的光?可,事實是,垢面蓬頭掩不住的光彩還是將所有人都照亮了。不!那簡直就是太陽,不僅有光,還有熱。雖然那臉上明顯掛著疲憊,衣衫上也有花花點點的泥星,頭發也有些零亂,但那一雙明亮的眼睛,還有見到紅旗時那個抿不住的嘴唇,以及笑里的百眸回轉……那一瞬間,任你是怎樣的男人,都會被那雙眼睛攫住的,攫住了,就很難松開。就像有一根鉤子,那鉤子不硬,柔軟,有彈性,要松開,是不可能的。他們知道,那一刻,不光糞蛋,所有人,都亂了方寸。

        女子就是蘭花花。后來人們想起蘭花花時,都會想到紅旗下的那一刻。

        蘭花花是看到喜鵲后看到那桿紅旗的,看到紅旗也就堅定地提出了那個要求,從家里出走后,一路上她曾設想過多種選擇。一邊想一邊走……走啊走,走啊走,走到紅旗下,她就一切都定下來了。“我不走了。”這話說給自己,也說給聽話的人。

        劉澤北以為她不明白這是什么地方,所以,有必要挑明了說。“這是當兵。”

        “我不怕死。”她知道劉澤北要說什么,不如自己先挑明算了。

        ……

        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呀。

        這一陣子來,劉澤北的概念里已經很少有女性這個詞語了,即使偶爾滑過那么一絲悠忽,也急忙就掐住了。

        眼下,不得不再次把“女性”掂起。也讓他認真地想起一個女子……

        幾年前,這個姑娘還是北京女子師范大學的學生,他們是在一次游行中認識的,當時他是北大的學生,軍警的警棍正劈面朝他擊來,那個同學伸手架住了警棍,自己肩上卻挨了另一軍警的一捧。他扶起她,她有些趔趄,革命將一切男女授受不親的語錄徹底粉碎了——面對共同的敵人,男女性別已經很不重要了。他一直按她的指引扶她到家。在家里卻意外地遇見了他的老師,他有點懵,愣愣地僵在那里。

        “歡迎你!”老師伸出那雙溫暖的大手,似乎那雙手早就等在那里。

        “我不知道……”

        “歡迎兩位革命青年。”老師還是課堂上那種有磁力的笑。“你不認識她,她可認識你。今天你們可是雙方都認識了,也不需要我再作介紹了。”

        杏子笑了,是那種莞兒又帶點狡黠的笑。

        姑娘是老師的女兒。老師一家熱情接待了他,他在老師家里看到了很多油印的小冊子,小冊子里是翻譯過來的德國人、俄國人的文章。

        他和她的接觸越來越多,一塊讀小冊子,一塊討論革命問題。很多時候是她來找他,她從沒嫌棄過他的農村出身。她大方,文雅,活潑,聰明,還漂亮。她的身上有一種勃勃涌溢的熱情,一種夾雜著革命夾雜著對異性的人說不清楚的熱情。老師以及老師的夫人也從來沒有將他當外人,就像對待一個兒子那樣親切那樣自然,他也就像回到家里一樣,絲毫沒有感覺到半點的生分。

        離開北京的那天,天上下著小雨,雨不大,很密。姑娘拿了一把傘,兩個身體擁在一把傘下,她從懷里掏出一本還留有體溫的書——《燕妮和馬克思》,遞到他的手里。“給我寫信。”話音沒有高度。

        “我會的。”

        “我媽說,陜北條件差,注意身體。”

        “我會的。”

        “那是一本好書。”話轉了個彎。前面的話都是借父母的口氣說的,父母對澤北的疼都是真疼。現在,輪到她說了,她的說就應該更自己一些,更體己一些,也許更含蓄一些兒。

        “我會認真讀的。”

        “那個大胡子真偉大。”

        “沒有那個女人,大胡子也偉大不起來。”澤北的話是順著姑娘的話說的,也是真心說給姑娘的。

        “慢慢去讀。”杏子的話里有深意,杏子希望劉澤北能從那本書里讀出自己。

        “我會的。”

        車開動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姑娘臉上的雨絲,那雨絲是那么地細長,明顯地裹挾了夏天的高溫。

        坐在車上,他看到,雨絲一刻沒停地落著,窗外迷蒙,窗內也迷蒙。

        留有體溫的書,他看了無數遍,一拿起,溫度就開始升高。到后來,他有些不敢再拿起那本書了,尤其是開始看《三國演義》和《孫子兵法》后,他強迫自己守住——心,男子漢大丈夫,治國平天下才是第一要務。

        不知她現在怎么樣了?

        三

        張老三抽足了煙泡,就吆喝著小老婆鋪床臥被,冬天的夜長,張老三不怕沒有飽覺睡,就扯開婆姨的被角抓住胸前那倆個圓滾滾的奶錘兒當面團揉,揉著揉著,女人就軟軟地靠近了身子。張老三撐起身子正準備作騎馬的姿勢……后腦勺上一個硬硬的東西頂住了他。

        張老三拂去小老婆亂撲的手,懵懂中意識到了什么。騰開一只手去摸枕頭底下那支一個月前花了三十塊大洋才買來的八纓子手槍。一只堅實有力的腳死心塌地的踩住了他伸出去的手。他倒吸一口冷氣,知道一切都已晚了。

        點上燈,張老三看到面前站著一個面皮白凈氣宇不凡的小伙子,像在哪里見過,又記不起來,手里是一把纏著紅布的駁殼槍。駁殼槍有些臃腫,鼓囊囊的,但紅布纏得很嚴實,看出來是纏了好幾層的,底下還掉了一綹紅穗子。張老三不知道年輕人那把手槍是什么牌的,可看上去要比自己的上。當初他買那把八纓子手槍的時候,也曾有更好的牌子,但價錢有些昂貴,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買了八纓子。他知道自己不會放槍,一是擺擺譜,二是嚇唬嚇唬那些零散的小股土匪,真正有點實力的土匪也是嚇唬不住的。現在想起來有點后悔,當初要是買一把像年輕人一樣纏紅布的手槍也不至于……

        四

        陳二牛和亮眼眼的交往歷史,一共沒幾次。可一段歷史如果是一個人主動創造出來,這段歷史就會不同尋常。

        陳二牛依著劉澤北的指示去送那一塊銀元。陳二牛哼著小調,自編的那種“信天游”,哼哼唧唧的。陳二牛一邊走,一邊想:逑巴子,還是人家大隊長有辦法,不拿老百姓一根針一根線是不白拿,不等于只要是老百姓的就不能拿。這個拿,可不是那個拿。同樣是拿,拿和拿就不一樣。聰明就是聰明,聰明和癡笨就顯擺在每一件事上,大事上有聰明,小事上也有笨。聰明人會變著法子去學聰明,笨人是死著身子去做笨。逑巴子,自己真笨!他在自己臉上擰了一把。是真正的一根筋,什么時候才能抽了這一根筋呢?

        陳二牛一邊想著,一邊抬腳邁回亮眼眼的門檻。這個門檻是他找了好長時間才找到的。他問人家,他要找一個昨天提一籃子雞蛋的女人,人家都搖頭。再問,就說,不知道昨天哪個女人提過一籃子雞蛋。再說,提一籃子雞蛋是很平常的事,誰可能注意一籃子雞蛋呢。他就又恨自己,為什么就不問個名字呢?可,當時自己的窘態是很長一段時間才恢復過來的,那還顧得了去問姓名。沒辦法,只好再問。答,長得什么樣?這下記起來了。急忙說,一口牙,一口白雪雪的牙,還有一雙眼,一雙好亮好亮的眼。是不是吊一對大辮子?對,對對。

        終于找到了。領路的人指給他門檻,他就走進去了。其時,天已經開始黑了。

        亮眼眼正埋頭想心思,聽見腳步聲,抬起頭,眼睛一團火一樣亮了。女人生來就是一團火,火焰燒將起來,自己也會跳動起來。

        那天晚上,丈夫正好不在。亮眼眼就讓陳二牛上炕坐,陳二牛半個屁股擱在炕欄上,一條腿匝在地上。陳二牛眼睛四下里看著,他看見炕上摞著兩床簇新的被褥,上面擱著一對大枕頭,枕頭頂子繡的是鴛鴦戲水。他見過如此擺設的家,這樣的家是新家,確切地說,是一對新人的家。結婚不會很久,一切的簇新,意味著兩個人的蜜新日月——頭上的虱子,明擺在那里。

        陳二牛不想和一個女人單獨呆在一起,尤其是一個剛剛結婚的女人,陳二牛有距離地交往著。

        亮眼眼看出了陳二牛的距離,亮眼眼也理解陳二牛的小心,一個游擊隊員,一個管別人也受別人管的人,是應該注意自己的形象的。這種形象將陳二牛放大了,放得滿眼看見得那么高。亮眼眼是個忒聰明的人,聰明人的主意隨時都裝在心里。

        陳二牛從懷里掏出貼兜捂熱的那塊銀元,放在炕欄上。陳二牛不想也不敢直接擱進亮眼眼手里。“是大隊長讓我送來的。”陳二牛說得很謹慎。

        “大隊長叫你送你就送?”

        “我和大隊長一樣。”陳二牛想保持和大隊長的一致,可話出來就有了些顯擺的硬度。

        “噢,拿隊長唬人了。”

        “不,不是。”陳二牛又窘了。

        “大隊長沒救我,是你救了我。”亮眼眼是女人,亮眼眼對大隊長有多大,還沒有概念。她約略地估摸出,大隊長是比陳二牛還大的官。但,大隊長現在和她聯系不起來,她爾今只買陳二牛的帳,是陳二牛救的她,她就只認陳二牛,除了陳二牛,她誰也不認。

        “我們都是游擊隊。”陳二牛也學會了一點公事公辦。

        “我不管什么游擊隊不游擊隊,我只記著救了我的恩人。人不報恩,人就成了豬,連豬也不如。”亮眼眼拾起那塊銀元,扳開陳二牛的手,啪——,就反扣在了陳二牛手里。

        陳二牛的手開水燙了般被擊了一下,又像天上劃過一道閃電,倏地收回去了。亮眼眼咯咯咯笑了,笑得很響,有些忘我。笑得陳二牛的手沒地方擱。

        陳二牛譴責自己,大隊長給自己教的曲不會唱,竟然沒辦法一個女人家。球巴子。

        陳二牛定定地站在那里,瓷猴一個。窯里的燈幽幽地亮著,將陳二牛的身子拉得很長,定定的。

        亮眼眼理解陳二牛的為難,亮眼眼就主動為陳二牛解難。亮眼眼就拿出了一瓶酒,就說,游擊隊管得緊,游擊隊沒酒喝,沒酒喝的男人就不硬巴,就軟氣,喝酒的男人才像男人。男人就應該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男人就應該縱馬沙場吃鋼咬鐵,恨就恨它個魚死網破,愛就愛它個紅黑不顧。亮眼眼還說,她看到了陳二牛在麥場上走“一二一”了,陳二牛的走是最好的走,陳二牛走起來雙腿筆直兩臂平甩,陳二牛就是那薛仁貴再生。亮眼眼又說,家里這瓶酒已經擱很長時間了,他男人不會喝酒,擱著也是白擱,今天正好慰勞游擊小隊長。

        亮眼眼的話明擺在那里,陳二牛也約摸聽懂了一些。可,陳二牛還是瓷猴一個。

        陳二牛好久沒喝酒了,陳二牛是那生來就愛喝酒的主兒,陳二牛見了酒就邁不動腿了。但陳二牛還是準備走,陳二牛已經看出了亮眼眼眼睛里跳動的那團火了,那團火的熱浪撲面而來,渾身的血被熱浪激涌著眼看就要像開水一樣開鍋了。陳二牛害怕了。陳二牛撥轉身子,陳二牛怕這鍋水開沸……或許,一出門,外面的冷風一吹,開沸的水就會降下來。陳二牛心里盤算。

        陳二牛撥轉的身子聽到了后面的響動,這時。

        響動是亮眼眼制造出來的,亮眼眼把那瓶酒狠勁地撴了撴,咚——,咚——。不知是氣憤,還是著急。

        陳二牛撥轉的身子又折回來,陳二牛感覺自己是不是太過了,太有點刮骨無情了?

        亮眼眼的眼里滑過一絲笑意,亮眼眼因著這瓶酒又說開了事。亮眼眼說,喝不喝酒沒關系,多坐一會我也不會把你咋,你實在不愿意坐也可以走。后面這句話的聲調明顯提高了。

        話說到這份上,陳二牛只得又把半個屁股擱回在炕欄上。

        酒蓋打開了,一股濃烈的酒味飄散在窯洞里,窯洞里充滿了馨香,馨香以顆粒狀粉塵狀的大面積輻射,迅速占領了窯洞的每一個空間,空間里彌漫著濃濃的酒味,空間包圍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陳二牛走不動了,陳二牛感覺到腳步非常沉重,像訓練時綁了沙袋一般沉重。

        那沙袋是自己綁上去的,是為了練腿功。三錘說他臂上有力,力量都在臂上,腿上就差了些。三錘說,要練腿功也容易,只要在腿上各綁十斤重的沙袋每天早上跑二十里路,保證不出一個月就雙腿有勁了。可,剛綁上那會兒可不是滋味,像拖了兩扇大石磨,抬一下就像從稀泥灘里往出拔腳,剛拔左腳,右腳又陷進去了。不要說跑,走起來都是萬般艱難。后來就逐漸輕了。

        現在,又像綁上去了。

        酒散發出的香氣直沖陳二牛的鼻子,鼻翼不自覺地跳動著,陳二牛用一只指頭伸上去,想壓住不爭氣的鼻翼,可哪里壓得住,壓住左邊的鼻翼,右邊的就張開了,壓住右邊的左邊的又張開了。指頭也跟著跳動起來,簌簌簌,簌簌簌,像冬天里刺骨的風吹過來,不像。又像夏天里毒毒的日頭照下來,烤熾得難受。狗日的酒,陳二牛心里罵道。狗日的鼻子還擋不住,竟然,不可阻擋地進入肚里邊了,狗日的肚子也開始行動了,有一種饑餓狀急迫性的反應從心底里生出來。陳二牛狠狠地掐了一把腦門,腦門直通鼻孔,狗日的鼻孔又一次張開了……陳二牛不自覺地就接住了那碗酒,接住一碗不要緊,陳二牛一連接了三大碗。第四碗是亮眼眼和他碰的。陳二牛生性一個豪爽之人,陳二牛看到一個女人跟他對酒,球巴子!還豈有不喝之理?陳二牛眼也不眨就喝下了第四碗。

        碗是大碗,粗瓷老碗,一匝長的碗沿。陜北男人吃飯愛湊堆,喜歡端上一碗飯湊在一搭里吃,邊吃邊聊莊稼的好壞。所以,碗就要大,一碗就能將一頓飯打發掉。瓷也要粗,細瓷碗經看不經用,不如粗瓷老碗耐劃拉,筷子攪動處有一種澀磕的動感。

        或許是喝得多了,或許是喝得快了,或許是長時間不喝酒不勝酒力了。陳二牛匝在地上的腳就輕飄飄地往起翹,翹,翹翹板似的。頭開始發重,重得肩膀扛不住。頭重腳輕,陳二牛就平擺在炕頭上了。

        陳二牛醉過去了。陳二牛的鼾聲震得亮眼眼家的窯洞此起彼伏,泥皮都開始裂縫,亮眼眼抬頭看泥皮,看著看著,眼就花了,就感覺窯有些轉,窯頂像陀螺一樣,轱轆轆打轉,自己也在跟著轉,又好像坐在小船上……一個梢公劃著漿,自己就坐在船頭上,亮眼眼心里隨著小船的搖擺也此起彼伏……

        陳二牛醒來,覺得枕頭有些異樣。游擊隊人多,給養還一時難以供給,就艱苦奮斗,就搬了磚頭當枕頭枕。磚枕頭硬,很硬,石頭樣的。可,今日的枕頭不一般,這么這么的柔和。陳二牛一失坐起,陳二牛看到了一雙女人的大腿……陳二牛迅速撇開眼,陳二牛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腦門。

        晚上發生的事他猶新在目了。

        陳二牛即刻跳下炕,光著一雙腳找鞋。左找,右找,腳地里找,角落里找,灶坑里找……鞋,找不著——對面傳來嘻嘻的笑聲。循著笑聲望去,陳二牛還是沒看到鞋,陳二牛看到一束光,一雙火辣辣的眼睛對著他放光。暗夜里的那團光很亮,比亮紅晌午的太陽還亮,白刺刺的,照耀了整個窯洞。陳二牛迷迷糊糊接住了那團光。那團光溫度很高,烤得陳二牛如火如荼。陳二牛先還扭捏,可二十大幾歲還沒結婚的漢子正像一堆待燃的干柴,見到火星,哪有不燃的道理。光映著火,火助著光。先燃還半推半就,再燃就燃成了沖天大火。熊熊大火染得半邊天都紅了,二人就被托在紅云端,飄飄欲仙,若夢若幻……他們忘記了自己,他們只知道燃燒,他們相互看見,對方的身子對方的臉對方的心臟都燃成了彤紅一片。亮眼眼就叫:二牛。

        二牛應:“嗯。”

        亮眼眼再叫:“二牛。”

        陳二牛說:“你怎么了?”

        亮眼眼說:“沒怎么,就是想叫,你不想嗎?”

        “想。”

        “想,你也叫。”

        “不。逑巴子!”

        陳二牛不想叫,陳二牛只想燃燒,只顧燃燒,火熱的溫度將他的胸腔烤得咚咚亂響,耳膜震得天地一片混沌。

        陳二牛有些氣喘,陳二牛回答得越來越吃力。

        ……

        窗外的夜很黑,像一副沉重的身子壓下來,將地面壓得喘喘的。

        五

        張家土圍子昨黑里被人拔了,張老三被堵了黑窩。

        說:三個飛崖走壁的人像一支箭射到張老三屋里,捉住了正在小老婆肚子上耍力氣的張老三,下了槍,提了錢,嗖一聲像孫悟空一個筋斗就翻得無影無蹤。不是土匪綁票,也不是見色起義……

        一個老漢嘆了一口氣說。“丟人現眼,死就死吧,什么地方不能死,偏偏死在老婆肚皮上,這叫后人還怎么見人。真正個老二百五。”

        一個老漢偷聲緩氣地湊向另一個的耳朵,“你聽說沒有?說東邊起了些叫什么紅軍的,戴紅帽子,系紅腰帶,穿紅兜肚,蹬紅褲頭,挽紅臂綹子,一色的紅。專揀不做善事的財主下手……莫非?”

        話越傳越高,“聽說湖南出了個姓毛的。身高丈二,膀寬八尺,紅眼紅珠,紅牙紅齒,長一副白面書生模樣。在金缸山上鬧世事,要鬧上龍庭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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