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饋贈

      http://www.fxjt168.com 2013年10月16日08:26 畢 亮

        大約是2010年,我參加一位朋友的婚禮,場面熱鬧、盛大。在那繁華、喧囂的氛圍里,我想到另一位結婚卻沒有操辦婚禮的朋友,以及半是憂傷半是甜蜜的深圳往事。

        10年前,我從湖南來到深圳,至今記得那個夏天的溽熱、硬邦邦的臺風、潮濕的雨水。記憶里沒有抒情,惟有初入職場年輕人的窘迫、惶恐與不安。10年了,深圳生活仍然時不時地令我驚奇,高度的現代性,蓬勃的商業(yè)環(huán)境,崇尚競爭、崇尚速度,鋼筋水泥的叢林法則扼殺了諸多天性,譬如童真、樸實、真誠,人心一天天冰冷、“硬化”。我們不得不不斷地做出讓步、妥協,學會接受。

        我時常想,我和我的同齡人,我們生活在一個怎樣的時代里?所有人都在向前奔跑,慢了生怕掉隊;信息越來越豐富,價值觀卻越來越單一,物質至上……作為一個存在于現實中的個體,我常常感到困惑,也陷入“影響”的焦慮,內心認定的路與價值,是否該堅守和堅持。

        就在我為內心的糾結感到不安臉紅時,我會想起另一個超然于現實之外的朋友,他淡泊物質,忠于內心。某天,我們坐在星巴克聊天,他談起生病的父親,為節(jié)省每天50塊錢的住院費,暴熱的夏天,他父親住進沒有空調仿若蒸籠的病房……他忘不了躺在病床上干瘦的父親慈眉善目看他的模樣,目光溫暖、寬厚。那一刻,我想到了自己年邁的父親、母親,內心兵荒馬亂。

        我又陷入了困惑。

        從故鄉(xiāng)到異鄉(xiāng),從湖南來深圳的10年,有兩個“我”在生長:一個在現實世界,一個在虛構的小說世界。坦率講,我不喜歡現實中的“我”,規(guī)矩、冒似有教養(yǎng)、假裝體面,似一只籠中獸、圈養(yǎng)的家禽,看不到可能性;我更珍視寫小說的“我”,坐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寫絕望的故事、寫溫暖的故事、寫絕望與溫暖交融參半的故事……那個“我”是莽林里的野獸,看不清來路,看不到去處,充滿了未知和可能性。

        克爾凱郭爾說:“世人眼中的大事,在我看來毫無意義;世人認為的屑小之事,對我而言卻是異常重大。”我喜歡寫日常和瑣屑之物事,寫小說時,我更愿意把自己當作偵探,去發(fā)現人物細微變化的表情,留在桌面指尖的紋理、水杯上的唇印,探索晦暗不明的空間和旁逸斜出的枝節(jié)……當讀到卡佛、耶茨、奧康納時,我感到相見恨晚,在卡佛、耶茨筆端,個體的茍且、不安、躁動、妥協、隱忍,懸乎于生活角落的微塵,全部登堂入室,成了撼動人心的小說;而奧康納更大膽、放肆,拋開了道德的束縛、習俗的禁忌,去探索人性的幽暗與復雜。閱讀過程中,許多個瞬間,我感到自己被捆綁的手腳得到解放。

        有一天,我突然想寫一個人感受到的文學的“深圳”,寫在深圳的不安、困惑、焦慮、希望和絕望……這些“情緒”因深圳這座表面光鮮的改革開放前沿城市而放大。這是深圳或說時代饋贈給我的富礦。但,夜深人靜時面對“深圳”,我卻無從下手。幸好,遇到了德國畫家霍爾班,他幫我找到了敘述的切口、角度。《使節(jié)》是霍爾班的傳世之作,在這幅充滿暗示的畫中,霍爾班以變形的手法隱藏了一枚骷髏,正面看不出是何物,只有從左側斜下方或右上方以貼近畫面的角度才能辨認它的原形。這幅畫符合我對短篇小說藝術的理解:結構于簡單之中透著復雜,語言曖昧、多解、指向不明,人物關系若即若離,充滿緊張感和神經質式的爆發(fā)力。

        在書寫深圳題材的小說時,我意識到每一位作家都有他表達真實的方式和敘述的路徑,我想做一名“在場”的作家,以文學、以小說的方式呈現變革時代、社會轉型期個體的精神困境,選擇與放棄,得意與失意;以小說文本讓后來者記住,我們生活的城市——深圳,曾經有一批墻角下的生命,他們的抗爭與抉擇,他們的動蕩與心安,他們的希望與絕望……這是我理解的文學對個體、對生命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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