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態愛情風景中的純凈和超越

      http://www.fxjt168.com 2013年10月14日08:38 北 喬

        聚焦文學新力量

        傅愛毛,出生于河南省新密市,2000年開始從事文學創作,先后在《當代》《北京文學》《中國作家》《青年文學》等刊物上發表小說近200萬字。著有小說《天堂門》《綠色女人》《私奔》《嫁死》等,《嫁死》獲《小說月報》第十二屆“百花獎”,《天堂門》獲《小說月報》第十三屆“百花獎”。

        非常態愛情風景中的純凈和超越

        □北  喬

        傅愛毛的文字彌漫著濃烈的人間煙火味,是日常生活自然呼出的氣息,寫作回歸真正意義上的隨性訴說。在她的創作中,接地氣不再是概念,而是鮮活厚實的行為。她常以愛情為入口,以身體為風景,行走于底層人群的生活現場?此泼枥L日常生活圖景,但專注的是潛于生活內部的身體本能性的欲望與情感純真化的渴求。這使她的創作敏銳刺入世俗生活,本真而深度地感受身體欲望的橫沖直撞,或對于愛情異乎尋常的偏執,觀望身體之間的廝殺角斗。她善于撕開生活的平靜與身體的偽裝,將人物推至極端的境地,追問情感中的肉欲狂歡和肉欲之下的情感吟哦。在竭力舒展性與情的歡歌之下,在欲望敘述的橫流中,展開冷峻的人性敘事,探詢人性成長譜線,尋找人在困境里的行走與突圍。

        傅愛毛有許多作品充滿女性主義敘事的氣質,從女性的身體與心靈出發,觀照女性的蘇醒與沉淪。這些女性腳下是生活的堅實大地,內心對人生有著美好而健康的向往,但在或身體或情感的挾裹下,在一路狂奔中顛瘋、迷失、吶喊或歌唱。她沒有從女性到女性,而是讓女性回到男性中間,回到生活內部,在整體的層面上追尋人性的沉淪與飛揚。

        傅愛毛以她的創作再一次證明,文學與生活一樣,外在的唯美或世俗,有時并不是內部景象的真切折射。我們可以恣意地呼喊行走,世間可以斑駁可以純凈可以水深火熱,但我們必須知道靈魂需要洗禮,身心終究向往美好。而敘事的力量首先不是源于態度和技術,而是心靈與情感溫度。親近生活,用心走入底層人物,感知他們的心動,總是可以發現他們人性的光彩和人生的堅強與富實。

        身體與欲望

        雖然靈魂在任何情勢之下都可以自由飛翔,但身體被囚禁和壓抑,依然是難以承受的困境。況且在很多情況下,對人的控制總是先從身體下手的。女性的釋放與超脫往往也是從砸碎身體鎖鏈開始,讓身體自然地打開,自在地言說。身體負載靈魂,但我們有理由相信,身體也有只屬于自己的生命與尊嚴。傅愛毛充分尊重女性的身體倫理,讓女性身體在沒有雜念和功利糾纏下自由行走。傅愛毛在女性綻放的身體中,捕捉女性沖擊束縛尋找突破的心路歷程。

        《女博士與越獄犯》中的女博士端木惠,拋開了道德和法律的約束,不懷有其他任何外在利益目的,就連似乎與女性共生共長的羞恥感也被她扔在一邊,讓身體回到最為原始的狀態,信任而心疼身體的饑餓與渴望。當一個男性越獄犯闖入她家并強暴她后,她沒有恥辱感,只是充滿恐懼,最終身體居然說服了她。她非但沒有告發男人,反而回味那瞬間驚恐之下身體得到的美妙,并淡淡地期望男人還能再來。她承認男人確實給她帶來了快感,讓身體得到極大的滿足。傅愛毛沒有用道義去指責甚至唾棄端木惠,因為端木惠不是在故意踐踏道義,只是讓身體回到自然狀態,聽從身體的蘇醒與呼喚。

        《你是誰的剩女》中的女性同樣叫端木惠,同樣受到男性的侵犯,侵犯她的是她的領導,但她采取的是拒絕。不過,她的拒絕只是意識戰勝身體的結果。年過40的她,身體已經日漸枯萎。何止是身體,她的心靈、情感以及生活都呈荒漠化趨勢。經過最初的慌張,端木惠身體在這突如其來的侵犯之后得到激活。她開始傾聽身體的心聲,主動敞開身體。

        有意味的是,兩個端木惠在回應了身體的渴望之后,原本僵硬的心靈反而活泛起來。她們重新燃起了生活之光,并以自己安寧而豐滿的心態開始了新的人生。

        喚醒的其實不只是身體,換句話說是通過喚醒身體而喚醒了靈魂。卓月琳(《尖叫與裸奔》)只是出于肉體的需求,與白小黑結識。白小黑只是性工作者,只付出性,而絕不付出感情,從事這樣工作只為掙錢救女友的命。當女友病逝后,白小黑找了一份正常工作,任憑卓月琳以肉體和金錢誘惑,白小黑也不為所動。從此卓月琳熄滅了身體的欲望,開始肉體自虐。杜太太(《小伙子杜太太以及一條狗》)是被包養的,自我出賣的身體處于長時間的饑渴之中,甚至與狗有了親近之舉。她對小伙子百般挑逗,遭到小伙子的呵責,遭受重創后,杜太太反而清醒了。這時候,她的身體平靜了,靈魂沖破困擾飛翔起來。

        當自己將束縛的身體解放后,她們又企圖以自己的身體去控制他,甚至綁架愛情!督壎◥矍椤分械臈钊灰c端木海結婚,目的是貪圖他的巨額財產。她把心思集中在美容上,想盡一切辦法試圖用身體迷住困住端木海。用肉體綁架愛情,看似是發揮肉體的最大價值,但與聽從身體本能的召喚已經完全不一樣。《成名》中的楊斯卡則是想以人造的豐胸來博取名氣,成名了,卻玉消香隕。

        顯然,楊然與端木惠、杜太太等人對待身體的態度是相反的,端木惠等是尊重且敬畏身體的本真,楊然則是把身體作為工具在利用。祛除身體上的道德、文化和政治色彩,是對身體的忠誠;而添加身體的功利性,是對身體的褻瀆。

        傅愛毛的身體倫理敘事,給予欲望充分而旺盛的沖擊力,理解肉體的騷動、掙扎和狂歡。這是身體生命性的勃發與旺盛,但并不是無節制的泛濫。因而,身體不是性和欲望的宣泄通道,而是一種生命與愛情的抗爭,并以這樣極端性的行為與生活展開真誠的對話,真實地表達訴求。身體的肉體性與倫理性合成一股力量,在困苦中尋找縫隙中的縷縷陽光。

        癡情與異化

        傅愛毛對人的“癡”懷有極大的興趣,“癡”成為她敘事的重要元素,許多時候更是敘事最為強勁的內在動力!鞍V”是濃醉迷狂的狀態,也是高于凡力的執著境界。癡迷身體中的自我,癡醉身體的顫動與放飛,是自然性的生命力。而癡情,或是對于愛情的堅守與執拗,或是扭曲之后的異化。傅愛毛劈開“癡”的叢林,尋找人們對于愛情的感悟,觸摸心靈異化的脈絡。

        《住在巷子深處的毛線女》中的毛線女被男人申進昌拋棄后,獨自生活了20多年。她遠離大眾生活,將肉身自我軟禁,就連語言也被她主動地封鎖在身體內。她成天沉溺于織毛衣之中,手中的毛線被編織成衣服,她的心靈與肉體也被毛線牢牢地纏繞。顯然,用毛線織毛衣,已經化為一個寓意深刻的象征。申進昌離她而去,她一方面在癡等一個答案,一方面又時常陷于當年的肉欲回味中無法自拔。這樣的癡情其實只是肉欲的化身。當申進昌再次來到她身邊后,她在重溫了肉體的迷醉后,為了長久留住他,用毛線把他織成了毛衣人。她留下的只是一具不再有生命與情感的軀體;蛟S她的身體依然是健康的,但心靈已經徹底病態。

        《女人 刀子 酒》中梅姑娘對愛情是忠誠的,這樣的忠誠幾乎達到永恒的境地。顧大腳退婚后,她試圖以自殺來殉情;苦等多年后,她嫁人有了孩子,但依然還是靠往日的那份愛情取暖。問題在于,她極度需要顧大腳給她一個理由,但她并不是去追問,而只是不停地謾罵和詛咒。時間一長,人們發現,梅姑娘的謾罵與詛咒,與其說是責備顧大腳,還不如說是她以此方式享受著生活,長久的追罵可以讓她暫時回到常人的生活。某一天,現實讓她意識到她錯怪了顧大腳后,她停止幾十年的追罵,但此時她反而失語了。與梅姑娘有同樣遭遇的還有十三香,她那鮮靈的肉體和嫵媚的舉動在婚后幾個月內都沒能讓丈夫碰她一下,后來丈夫莫名其妙失蹤了。她知道他不是外面有女人而離開的,但她又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是什么緣由。她癡癡地期待男人某一天能出現在眼前?墒窃谶@樣的癡等中,她固執地認為丈夫是放著她美妙的身體不懂得珍惜,因而開始放縱自己的肉體。以糟蹋自己的肉體為代價來報復那個男人,十三香的癡與怨已陷入了喪失自我的泥淖。

        《姑婆的老棉襖》中姑婆與男人訂婚并有了肌膚之親,然而后來男人家悔婚了。姑婆一生都在幻想有一天男人能夠回心轉意。在她想來,男人的變心是因為她家窮,她沒有一身好衣裳?蓱z的姑婆,總是無法從男人的絕情中醒悟,一廂情愿地認為只是一件衣服的事。癡,已經摧殘了她的心智。然而正是這樣病態的癡,讓她的一生都活在美好的期待之中。年老后,她有了一身好衣裳,便滿懷希望走向另一個世界。

        這樣的癡,是病態的,非人性的,但傅愛毛沒有絲毫嘲諷之意,有的只是同情甚至還有些許的欽佩。其中的悲愴,長久回蕩于天地間。她們的癡,是一種異化,但似乎也是一種自我快樂的生存狀態。

        《瘋子的墓園》中的章楠和馮穎好像是瘋了,還被送進了精神病院。但似乎又沒有瘋,只是沉浸于她們內心的那個世界。章楠痛失愛人,馮穎親人一瞬間全因地震離她而去。章楠在自己的意識和情感世界里與愛人對話,在別人看來是瘋了,她卻那樣的充實而激情。到墓園工作后,她才真正走進自己的世界,快樂健康地生活著。馮穎在愛的滋養下回到了人們所認可的“正常狀態”,但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

        所謂常態與非常態,是某種概念或標準的產物,甚至是相對的但又是可以轉化的。至少,我們不能輕易認定“病態”或“異化”就是有悖人性的。為此,傅愛毛沒有自以為是地用“常態”與“病態”來界定她們,而是試圖借此了解他們的內心,梳理她們在困境中行走的姿勢與足跡。其實,傅愛毛并不在乎她們是否正常,只是想探知她們的心靈紋理和生活景象。畢竟,她們是我們中的成員,與我們共同組成了社會,她們的人生同樣是生命與情感張揚的人生。

        殘缺與純愛

        傅愛毛觀察生活的視角極為獨特,書寫也應合著她新穎的個性和思考。她讓女性的身體自然呼吸,讓女性的心靈自由舒展,但沒有讓男性不在場。相反,男性在女性生活中多數情況下起著“點化”和“蕩滌”靈魂的角色。這還不是最具特色的。傅愛毛最與眾不同之處在于,出場的這些男性,基本上都是不完整的,身體有殘缺。顧大腳和桂林(《五月蒲艾香》)都因意外失去了男根,但大愛在他們身上茁壯成長。或許這有些極端,可另外一些人物是日常生活中普通存在的,平常得就如同我們的左鄰右舍。

        啞巴(《愛情試驗》) 的感覺似乎與他的語言一樣一直處于冰凍狀態,“我”與申小米出于對純真愛情的懷疑,用情書為啞巴虛擬了一位“如月姑娘”。啞巴居然在感情的滋潤下煥發了活力,并癡迷于其中。她們二人為啞巴的真情實感而內疚,也不愿意繼續惡作劇,就向啞巴道出了實情。啞巴起初不信,當確認自己所愛的“如月姑娘”并不存在時,他因失望而迷茫,總是無法從虛幻中走出,最后當水中幻出“如月姑娘”時,他投入河中,為情而死。劉二拐(《換貼》)與死去的翠枝姑娘換帖結成陰親后,對翠枝有著近乎宗教般的信仰和依戀,他的生活也因此充滿陽光。他不再灰頭土臉,不再垂頭喪氣,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有起色。他的眼前沒有翠枝,可心中有,一天天的日子里有。他以自己的情感和想象,讓翠枝真實地活在他身邊。當村長要把妹妹嫁給劉二拐,劉二拐竟然為了捍衛這份想象的愛情而寧愿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樣的愛情是無功利的,是清潔的生命清潔的靈魂生長出的同樣清潔的情感。身體有殘疾,情感卻無比的純凈。傅愛毛發自內心地崇敬他們,但也對當下過于物化的愛情作了隱喻式的批判。

        楊靜云(《笛殤》)在愛情上受過傷害,從此不再相信真愛。她心中的愛已經死了,活著的是肉體的渴望。她被盲人按摩師木耳的青春和男人味所迷惑,但她需要的只是一個聲香味俱全的男人?赡径钌畹貝凵狭藯铎o云,想與楊靜云結婚好好過日子。楊靜云為了讓木耳死心,騙他說只要能買上房子,她就嫁。實誠的木耳信以為真,以賣腎來籌錢。到這時,楊靜云才明白木耳對她有了真正的愛情。她出錢為木耳裝修房子,為木耳做復明手術,而當木耳手術成功時,她服毒自殺了。米香(《米香》)最初是為了獲得撫恤金而嫁給駝子的,這里沒有愛情,只有用身體和虛假的愛情名義去掙錢。隨著生活的繼續,米香體味到駝子的善良與大愛,漸漸發自內心愛上他了。米香被駝子感召,純化,矮挫的駝子在米香心中是那樣的高大。

        傅愛毛之所以著力關注這些身體不完美的人,其實是感受到他們生活于底層是何等的艱難。他們弱小的身軀在風中搖晃,心靈的陽光卻萬丈光芒。殘缺與完美不再是對立的,他們以殘缺之軀活出了燦爛的大人生。

        端木玉(《天堂門》)是個丑女,得不到別人的待見,愛情也是位陌生客。無奈之下,她到殯儀館當了美容師,以這樣的方式蜷縮于世間的角落。在39歲那年,她遇上為逝者扎紙人的啞巴男人,兩人產生了愛情,開始了幸福自得的生活。端木玉最初的苦悶其實是源于她的不自信以及對于生活的不信任,更重要的是她從迷途中找到了回家的路,發現了身邊的大美與大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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