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經驗的厚重書寫與超越

      http://www.fxjt168.com 2013年07月26日08:25 劉 偉

        聚焦文學新力量

        當代中國青年作家創作實力展(26)

        七堇年,本名趙勤,生于1986年,四川人。出版有長篇小說《大地之燈》《瀾本嫁衣》、中篇小說《少年殘像》、文集《被窩是青春的墳墓》《塵曲》。曾獲第九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2010年度最具潛力新人獎”等。

        青春經驗的厚重書寫與超越

        □劉  偉

        外界看來,七堇年是一個有很強市場號召力的作家,一個青春文學的嚴肅派作家,而這一切在七堇年看來都不能很好地描述自己。的確,七堇年就是一個普通的“80后”,一位自幼懷揣著純文學夢想的年輕人,她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人,與茫茫人海中任何一個個體都相似,也都不同:困于生活的平實與夢想的遙遠,困于辦公室、廚房,與愛,時而物喜,時而己悲”。

        豐盈青春與“少年殘像”

        青春是個令人動容的字眼,盛滿了人類最美好的情感與想象。七堇年最初涉獵寫作,正值青春年華,在那篇被很多人反復提及的《被窩是青春的墳墓》中,她寫盡了青春的美麗與憂愁、叛逆與成長、溫情與淡漠。一如作者再版時的“特別說明”:“這是十五歲時的文字,而今看來,已是啰嗦繁冗的羞人之筆,確實稚嫩。但我不作任何修改地放置在這里,向那些無法被修改的青春致敬。謹以鏡鑒,或者紀念。”

        不過,這篇略顯稚嫩的散文現在讀來仍有打動人心的力量,并非僅僅作者自謙的“啰嗦繁冗的羞人之筆”。其中不僅有美麗動人的字眼,如“青春的意義在于哪怕憂傷地淚流滿面,依然是一首夾雜著搖滾味道的安魂曲”;“我們都見過夢境里的如黛青山,滿溪桃花,野花迎風飄擺好像是在傾訴衷腸,綠草萋萋抖動恰似相戀纏綿……”更有一份少女的心境,敏感脆弱的心靈中有著各種奇怪而瘋狂的想法,卻又被現實壓榨得只能在夢幻中書寫真正屬于自己的青春記憶。拒絕長大,但歲月卻無情地消磨著一切,“那些花朵一樣搖曳的過去”,只能留給以后長大的我們來細細撫摸與回想。

        這就是青春的力量,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歲月卻能激發出無盡的潛能,于是,一篇篇優美的文字從七堇年的筆端流出。寫作,讓她找到了情感的宣泄口,借此,她的青春不再單薄,她的人生變得豐盈繁茂。在兵荒馬亂的高中歲月,在為高考沖刺而苦苦學習的時候,她趴在晚自習的課桌上寫下了《北方》《幻聽》《故城》《昨天》等。

        青春是多姿多彩的,在《被窩是青春的墳墓》中,作者用精致個性的語調氣韻、流暢醇厚的語言風格、鮮明獨特的青春故事,寫盡了青春的憂傷與缺失、友情的溫暖與珍重,以及那段人生美好年華里的人的執拗與堅持、沖動與迷惘,更有彼此的思念與扶持、感恩與回報。《遠鎮》《藍顏》《故城》《被窩是青春的墳墓》等篇目,書寫了或殘酷、或糾結、或溫情、或惆悵的青春歲月。里面有青春期的叛逆與成長,有年少歲月的荒誕與無羈,七堇年的優美文筆喚醒了我們正經歷或曾有過的心靈悸動。

        書中不避諱青春期的幽怨,但更多涌動的是一種溫暖向上的正能量,是對那時年華的懷想,對正處人生黃金期的少男少女的激勵與鞭策。正如書中所寫:

        要有最樸素的生活,與最遙遠的夢想。

        即使明日天寒地凍,路遠馬亡。

        這部書被譽為“青春夾縫中的靈魂之書”,很多人一邊讀著那些熱情洋溢的文字,一邊摘抄那些層出不窮的優美語句。畢竟,青春雖短,但青春的念想卻永存心間,“青春不是年華,而是心境;青春不是桃面、丹唇、柔膝,而是深沉的意志、恢弘的想象、熾熱的感情”。偶一提及,仍能引起大多數人的共鳴。

        《被窩是青春的墳墓》不同于眾多“為賦新辭強說愁”的青春讀物,因為書中所寫是作者自我成長經歷的映射,是真實情感的流露,也是眾多個性鮮明、才華橫溢的少男少女的心靈抒懷。其中的《遠鎮》浸滿了七堇年的成長印記和心靈遐想。作者自幼在單親家庭長大,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便離開母親和她,遠赴新疆,再未回來過。母親是一名大學老師,一人含辛茹苦把她培養成人。母親在她身上傾注了全部的心血,毫無保留的愛,同時也有超乎常人的嚴厲。受著傳統教育,乖乖聽著母親的話,七堇年走著和普通孩子一樣的應試之路,課余時間還要學鋼琴、繪畫等。表面溫順乖巧,內心卻與母親存在情感的隔閡與代溝,這是大多數少女的心路歷程。在《遠鎮》中,這一切都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達與總算圓滿的解決。出走——尋找——回歸的敘事模式在《遠鎮》中得到了真實的操練和完美的呈現。

        2003年下半年,七堇年在晚自習上開始寫作《遠鎮》,最終完成后將此文寄給郭敬明主編的雜志《島》,此文發表后讀者反響熱烈。在這篇散文中,作者敞開心扉充分釋放了積蓄在心中多年的情緒,找尋父親的旅程,沿途的人與物交織成的風景,不僅有單純可愛的漂亮人物,更有脫離塵世、回歸原始純真的沖動情感。美好的衣加,隔膜的父愛,卸下沉重的行囊,回歸母親懷抱的堅定與決絕,這一切都讓整篇散文充盈著一股引人入勝的力量,讀來令人感慨萬千,唏噓不已。

        七堇年的另外一部中篇小說《少年殘像》則向我們展示了青春的另外一面。紹城與凱的人生故事讀來蕩氣回腸,令人動容。《少年殘像》為我們提供了一幀遙遠而清晰的青春畫像,里面有少年的心路歷程、有青春的單薄與失落,更有對那一段時光的深深懷念與濃濃追思。

        暖暖生命與“大地之燈”

        獨特的成長環境造就了七堇年不同尋常的性格。她內心敏感細膩,有著超越同齡人的成熟與堅強,在獨自面對世界時有著異乎尋常的冷靜與平和。這一切,都讓她擁有了更寬廣的寫作視野,筆下的文字呈現出與她年齡不匹配的老練與厚重。《大地之燈》是七堇年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帶給讀者的那種震撼與沖擊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任何一位讀完《大地之燈》的讀者都很難相信,這樣一部氣勢恢弘的作品居然出自一位19歲的少女之手。

        《大地之燈》講述了兩代人的成長故事,簡生與卡桑,兩個出身迥異卻命運相通的人,在機緣巧合中共同走進了彼此的世界。一次偶然事件足以改變很多人的人生。卡桑的阿爸阿媽為了拯救兩匹馬而葬身在雪域高山,卡桑爺爺不久也離世,8歲的卡桑變得無依無靠,也正因如此,少女卡桑才最終會被簡生夫婦收養。離開藏地進入都市,在簡生與辛和的細心呵護下,小卡桑得以愉快成長,并結識了好朋友葉藍。長大成人后的卡桑,雖身在都市,內心卻仍舊向往故地,于是,她選擇了考古專業,她不自覺地戀上了尼泊爾古董商人迦南并有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經歷。這一切,都是成長的代價,更是簡生夫婦無法給予卡桑的。最終,卡桑在葉藍的幫助下回到親情的懷抱,開始新一次的上路,完成了自我的救贖與心靈的涅槃。

        小說的另一主人公簡生則是北大荒知青的“孽種”,自幼被父母遺棄,命運坎坷。后來,簡生被母親帶回城市生活,又經歷了母親自殺的慘劇,一直活得謹小慎微、封閉而自卑,直至遇到了自己的繪畫老師淮。簡生與淮的故事,是這部小說的一大主線,簡生對淮的癡迷,歸根結底是對母愛缺失的無形補償。為了這份愛,簡生甚至放棄與辛和的婚姻去照顧病重的淮直至送她離開這個世界。小說結尾,簡生在完成了這份自我拯救后又選擇回歸生活,回到卡桑、辛和的身邊重新開始生命的旅程。

        小說《大地之燈》敘述冷靜,下筆沉穩,人物沒有太多的內心表達,卻都外化在天地萬物之中。無論是藏地高原的天葬儀式、卡桑爺爺等雪域人物的隱忍與沉靜,還是蒼莽大地的極致風光、尼泊爾地區的異域情調,抑或是北大荒知青的無辜死亡、藏獒晉美的英勇戰死、雪域高山上頭馬二馬的悲壯倒下,這一切都給《大地之燈》蒙上了一層無法言說的滄桑與厚實。整部小說帶給我們的心靈反省與人生感悟,進一步提升了它的創作高度。大地之燈——一盞充盈生命溫暖的燈,照亮了鄉村與城市;大地之燈,一盞感恩的燈,照亮了每一個人的內心深處。簡生之于卡桑,淮之于簡生,葉藍之于卡桑,辛和之于簡生,小說中的人物彼此拯救、感恩,在相互的攙扶與支撐下實現了最終的圓滿與美好。

        這部小說是七堇年的一次勇敢嘗試,氣勢恢弘的敘述帶來極具沖擊力的震撼效果,但是,如此宏大的敘事格局對一位19歲的作者而言是很難駕馭的。正如作者后來所言,找到一個描述世界的切口遠比囊括整個世界要重要得多。所以,整部小說寫到最后已然超出了作者的控制,結尾略顯倉促。

        在寫作過程中,作者意識到了從小處下筆的重要性,2010年的小說《塵曲》彰顯了這份努力。《塵曲》的切入點很小,從發生在同一天的一家人身上的變化開始,一段段往事一幕幕地呈現在讀者面前。片段式類似話劇的遠景展示,深刻揭示了人與人之間的微妙關系,當下社會的人情淡漠、親情的缺失躍然紙上。

        出發與回歸:生活底色的嚴謹表達

        《被窩是青春的墳墓》雖略顯稚嫩與青澀,但仍不失為對青春的“一筆誠懇的紀念”。長篇小說《瀾本嫁衣》則引起了很大的爭議。喜歡者,流淚捧讀;不喜歡者,極度厭惡,當然也有獵奇者,只關注情節。原因很簡單,這部小說描寫的內容與以往作品不同,關注的是另外一個灰色世界,那個世界里充滿了骯臟、黑暗,人性泯滅、道德淪喪,充斥的是聲色犬馬、不堪入目。有評論者把這部小說歸為殘酷青春小說,其實這是不準確的。正如七堇年一直不認為自己是在為小孩子寫作一樣,這部小說描繪的還是生活。畢竟,生活的底色不是原色,它有風花雪月,也有白骨累累;她有青春靚麗,也有滄桑衰敗。走遠了,我們往往忘記最初為什么出發。《瀾本嫁衣》就是作者的一次回歸,回歸純文學之路,回歸現實主義。

        《瀾本嫁衣》圍繞葉知秋的悲慘一生,寫透了一名失足女的內心掙扎與苦悶,她一路墮落,嘗盡人間辛酸。她渴望過上正常人的生活,相夫教子,但冷冰冰的現實讓她四處碰壁。她受夠了人間的苦,凄慘的命運讓人同情,但她一旦兇起來,也是心狠手辣。她被阿美算計,慘遭徐老板安排的人的無盡蹂躪,在阿蘭的幫助下逃脫魔窟,不惜一切代價最終把阿美活埋。在殺害阿美的時候,她說:“害我至此的人也不只是你,但奈何我收拾不了別人……只抓得到你,只怪你是禍起之源,我不得不讓你死!”這就是葉知秋這類小人物的真實寫照,她努力試圖掙脫人間煉獄,過上光明的生活,最后甚至不惜搶奪表妹葉一生的男友,希冀能夠獲得幸福。但最終,她發現自己在這個世界已無立身之地,一路追求陽光的她最終在黑暗中死去。

        葉知秋的悲哀,不僅在于她終其一生追求幸福而不得,更重要的是,她至死都不明白悲劇的根源何在。她生性乖戾,幼小時被人糟蹋,這只是她一生苦難的緣起,此后,她一直不曾掌控自己的命運,把幸福的希望完全寄托在男性身上。從最初的男友康以明到后來的小馬哥、徐老板、三哥直至最后的何耀輝,她拼命抓著他們,期盼有朝一日能走上正途。 但她出賣肉身的過往最終出賣了她,無盡的悲慘往事只能博取他人一時的同情,要想真正贏得別人的尊重,惟有自強自立。這是葉知秋至死未能知曉的道理,同樣也是像葉一生這樣的平凡女子需要記取的生存哲學。葉一生對何耀輝是百依百順,但最終換來的不是白馬王子的一生相守,卻是無情的背叛。痛定思痛之后,葉一生選擇了正確的方向,沒有重蹈表姐葉知秋的覆轍。這也正是《瀾本嫁衣》一書的最大現實意義——只有認清了自己,才能珍視自己;只有看清了這個世界,才能真正地熱愛這個世界。

        正如七堇年在《瀾本嫁衣》自序中所言:“我以書寫訃告般的心情著筆,為人心的希望和幻滅,為人間的純潔和污穢,書寫散發著腐臭的供詞。我想我義不容辭。”在對生命的憑吊中抒發對人間世界的真實情感,這才是《瀾本嫁衣》一書帶給我們的最深層印象。穿越那些骯臟與污穢,懂得珍惜與自愛,好好生活,才是生命最樸素的真理。

        梳理七堇年的創作歷程,我們會看到,這個年輕的女孩正在一步步地踏實成長。最近看到的短文《燈下塵》《站者那則》更顯示了她字里行間的變化,她的文筆更加洗練成熟,語調更加平實沉靜,更加接地氣。沒有了過往的華麗,變得更加耐讀、更有意味。正如七堇年在《被窩是青春的墳墓》新版序言結尾寫的:“黃昏無霞,何以為黃昏;青春無你,何以為青春”。相信經歷了心靈蛻變的七堇年會寫出更加引人矚目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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