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這個世界有話要說

      http://www.fxjt168.com 2013年07月12日08:13 哲 貴

        想來真是悲觀,觸動我寫小說的動機,往往是社會上的陰暗面。或者換句話說,社會上發生的不良事件更容易引發我思考和表達的欲望。《金屬心》《責任人》《跑路》《住酒店的人》《施耐德的一日三餐》等小說,幾乎都是在這種情況下完成的。譬如,寫中篇小說《信河街》時,我所在的城市正面臨著一場民間借貸危機——有人通過民間借貸的手段,斂聚了大量資金,然后攜款潛逃。這可能是一場資金的危機,也是一場信用危機,更是人如何踐行契約的危機。我們都面臨著這個危機的考驗。從這個角度看,我們正生活在一個充滿猜疑和不信任的環境里,因為當下的社會,經濟被提升到一個絕對高度。物被無限放大,信仰和堅守被忽略,甚至變成一樁可笑的事情。這個世界似乎倒調過來了。

        以前不是這樣的。我所生活的城市,據說在南宋時期就出現了民間借貸,主要有兩種表現形式:一種是一對一的借貸,譬如你借我一萬元,約定借款期限是半年,這半年里,我每月還你利息,半年一到,我把本金一次還清;還有一種是組織互助會,一般是10個人,由一個會首牽頭,可以是一個月收取一次會錢,也可以是三個月或者半年,10個會員輪流收取錢,越到后面的人,出的會資按一定比例減少。互助會是親戚和朋友之間比較普遍的借貸形式,有互相幫忙的意思。我問過父親及父親的上輩人,他們或多或少都參與過這種民間借貸,在他們的記憶里,從來沒有人在這種經濟活動中違反規則,他們說:都是親戚朋友,如果在這種事情上動歪念頭,以后怎么做人啊?

        說得太好了。做一個“人”,是父輩們最基本、最樸素的信念。但是,我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把這個信念都丟掉了呢?

        在我的記憶里,最早出問題應該是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我所在的城市出現了大規模的抬會現象,很多會首卷走會錢逃匿。第二次是上個世紀90年代,我所在的城市出現了“白銀背”現象——很多人卷走白銀出逃。第三次就是現在,出現了大量的民間借貸,而且基本是高利貸。這段時間以來,我不時聽到社會上傳來某某人逃跑的消息。

        現在問題出來了:作為一個寫作者,面對這個時代,面對這樣的問題,你怎么想?又如何在紙上發出你的聲音?

        是的,首先是發出聲音。我覺得,寫作作為一種古老的表達方式,一個從事寫作的人,有責任對當下的社會發出屬于他的聲音。這種聲音可以是尖利的,也可以是混沌的;可以是陰冷的,也可以是溫暖的;可以是快速的,也可以是緩慢的,可以是嘹亮的,也可以是低沉的。惟一的要求是聲音的獨特性。其次是如何發出聲音,即聲音的表達方式,除了必須遵循的基本藝術規律,每個寫作者都要有自己的表達方式,借用傳統手藝人的說法就是要有“絕活”,只有這樣,才能發出龐雜而豐厚的聲音。

        當然還不夠。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是,既要對這個世界有一個主觀的認識,卻又不能對世界有一個預判,不能對人和事帶有先入為主的偏見。我覺得,只有對所處的時代進行不帶偏見的觀察后,發出的聲音才有說服力。我的所有寫作都碰到這個問題,我描寫的是一個商人群體,他們已經或者正在成為這個時代所謂的成功者,當他們遇到并卷進各種各樣問題時,他們會有什么樣的反應和表現?我們首先看到的是商人的唯利是圖,任何付出都講究回報。這是事實。這種事實也造成了公眾對當下商人群體的預判——所謂商人,就是一群暴發戶,他們沒有責任感,沒有擔當,內心一片荒蕪。

        這種預判是現實的,也是歷史的。可是,這種預判也是一種極端的偏見和遮蔽,把世界分成了非黑即白的兩極。對人進行粗暴的歸類,即官員是什么樣的,商人是什么樣的,文人是什么樣的,醫師是什么樣的,農民是什么樣的,工人是什么樣的。于是,世界在這種預判之下便條理清晰起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可是,這種預判恰恰遺漏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那就是忘記了,無論是什么樣的人,無論從事何種職業,是何身份,他(她)首先是一個“人”。他(她)同時擁有簡單和復雜,溫暖和冷酷,善良和險惡,人性和魔性。

        這些年來,我看到太多帶有明顯偏見的文學作品。有些作品已進入文學殿堂,成為經典,可對“人”的描寫,特別是對商人群體的描寫和塑造,帶有明顯的偏見。這是不公平的,更是失職的。所以,我就在想,在這個問題上,我能不能做點什么?能不能發出一點聲音?我能不能做到不帶偏見地進入商人的內心世界,把他們當作一個“人”,描寫他們的彷徨和掙扎,歡樂與憂愁、淡定與恐慌、勇敢與懦弱、責任與逃避、得與失、哭與笑,雕刻出他們真實的形象?

        再以《信河街》為例,我為什么要寫這篇小說?首先,那場民間借貸危機深深刺痛了我,我的許多朋友都卷進這場漩渦,浪跡天涯。從某種角度說,他們也是這次危機的受害者。其次,這場危機表現出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更讓我警惕,一個社會,如果連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秩序的運轉能正常嗎?如果人與人之間連正常的信任都已丟失,人還能稱之為“人”嗎?

        從這個角度說,我寧愿相信,從上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三次問題的出現,只是歷史進程中的某一次顫動,是暫時性的失衡,人性也在這種失衡下表現出黑暗的一面。既然有黑暗的一面,必定有光明的一面,我堅信人性中美好的存在,希望盡量真實地描寫筆下的社會和人物,發出哪怕是微弱的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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