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最美的藍

      http://www.fxjt168.com 2013年06月24日08:08 張 楚

        隨中國作家代表團去新疆,途經烏魯木齊、吐魯番、伊寧、塔城、喀納斯湖,感觸最深的就是天空。那種寧謐的、安然的、靜好的嫩藍,讓我在仰望天空之時,常常忘記了肉身和靈魂,所謂的神游物外無非如此。尤其是喀納斯湖的天空,在湖水、西伯利亞落葉松、白樺樹、野蒲公英、黃色棘豆和牛羊、馬群、駱駝的映襯下,讓人真想將那藍擁攬入懷。

        在漫長而短暫的旅途中,有很多美好的記憶,譬如葉廣芩老師的評劇《列寧在1918》、熊紅久的維族民歌《達瓦古麗》、鮑爾吉·原野老師的蒙古民謠、康劍兄的土瓦族民歌《水怪之歌》……但最讓我難忘的還是跟作家曉航的一席談話。

        好像是在塔城,在前往鐵列提克部落的途中,我們怎么就談起了文學。那是段安靜的旅程。長時間的旅途讓我們興奮又疲憊,大家都在小憩。曉航是我多年的老友,在我印象中,他的城市題材小說既睿智又蘊含哲學意味,這和他夸張悠揚的笑聲完全無法吻合。我們的聊天涉及到小說的技巧、小說的終極意義、小說的現狀以及它遙遠的未來。我們的聲音很小,我們用很微弱的聲音來表達我們內心最柔軟、最隱秘也最讓我們疼痛的愛。當我們都說得有些厭倦時,他突然說,張楚,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堅持下去。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堅持下去。他聲音平淡,但在我聽來卻有些悲壯的意味。

        物欲橫流的時代,一切事物的價值似乎都被不自覺地用金錢和娛樂所衡量,譬如音樂、譬如美術、譬如書法、譬如電影,衡量它們的標準不再是藝術獨一無二的美學準則,而是最通俗的貨幣、娛樂至死的精神。尤其恐怖的是娛樂,用尼爾·波茲曼的話說,就是一切公眾話語都日漸以娛樂的方式出現,并成為一種精神。我們的信仰、文化、新聞、體育、教育和商業都心甘情愿地成為娛樂的附庸,毫無怨言,甚至無聲無息,其結果是我們成了一個娛樂至死的物種。

        而那些傳統的小說家,他們像是古老偏執的手工藝人,遵循傳統文學的固有理念,他們仍堅信?思{的話:人之所以不朽,并非在生物中惟獨人有綿延不絕的聲音,而是人有靈魂,有能夠憐憫、犧牲和耐勞的精神。而作家的職責就在于寫出這些東西,振奮人心,提醒人們記住勇氣、榮譽、希望、自豪、同情、憐憫之心和犧牲精神,這些是人類昔日的榮耀。為此人類將永垂不朽。而這曾經的箴言正被更多的寫作者遺忘,為了生存或者虛榮,這些寫作者正制造著人類有史以來最瘋狂的文字垃圾。但那些傳統的小說家,他們仍抱以信徒般的狂熱從事著他們理想中的創作。他們的報酬少得可憐,稅率又高,如果只專事純文學寫作而無他業,那么他們遲早會被餓死,然后,他們的靈魂也會隨著肉身消亡。但這些人還固執地寫著,在他們看來,文學就是一種信仰,世俗利益的得與不得,向來不是評判價值的標準。他們有自己的《圣經》和上帝。

        我覺得這種選擇與其說是自我安慰,不如說是高貴的堅守。如果小說這門藝術終有一天因陳舊、艱澀、忠于精神探求卻缺乏感官刺激而被擯棄,僅僅作為一種藝術的門類被閑置在歷史博物館供后人參觀,那么,現在做一個固執的寫作者還來得及。

        那天,在鐵列提克部落,我看到了草原,看到了蒙古包,看到了熱情好客、載歌載舞的哈薩克人,他們在藍天下騎著駿馬飛馳。他們是自由的,他們也是入世的。盡管他們的帳篷有些破舊,他們的牛馬也不個個肥壯,但他們眼神里那種滿足、安詳和仁慈,卻讓他們成為最詩意的草原棲居者。我漫無目的地在草原上漫游,本想找曉航繼續聊天,可他不曉得跑到哪朵云的下面。后來我躺在草原上,看著嫩藍嫩藍的天。在我悠閑地小憩之前,我在想,也許,文學對我們這類傳統寫作者而言,就是世上最美的藍。它憂郁、它熱烈、它狂野、它不聲不響、它煩躁不安、它孤單、它純凈,最重要的,它是上帝賜予我們最溫暖也最妥帖的慰藉,因為它的存在,我們的生命才顯現出另外一種獨特的意義和微弱的光亮。這已經足夠。

        西蒙娜·薇依說:“神圣在塵世中應是隱蔽的!标P于我在世間最美的藍,我已足夠饒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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