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會之際 人文俱老

      http://www.fxjt168.com 2013年06月05日07:59 厚 圃

        梅維絲·加倫特說過,“我仍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驅使一個心智健全的人放著安穩的日子不過,非要窮盡一生描述不存在的人物。”我卻明白,文學于我,猶如老家的潮劇對于舊時的鄉人,能讓平庸甚至艱辛的人們看到另外的人生,喚起蟄伏在內心深處的愿望、情感和想象。我更知道,我的寫作肇始于有“話”要說,并在這種敘述中找到自己人生更為深沉的體驗——寫作不但讓一個人得以生活在自己的信念里,用自己的眼睛去洞察他人的命運,并和各色人等一路行來,探索各自命運的不確定性。我最迫切想知道的,也正是未曾嘗試過的命運中的各種“可能”。這種“可能”與“不可能”引領著我往社會人生的更深層去剖析,讓我的思考與人生變得立體起來。這樣的寫作讓我和讀者都獲得了對生命的嶄新認識,雖然這種認識是有限的,有時甚至是歧義的。

        毫無疑問,生活是文學創作的源頭活水。生活的豐富性與人生百態本身就足以令一個作家窮盡一生了,而我只能在有限的生命里擷取其中的一些旁枝末節。有時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建筑師,將現實的諸多材料組合運用,賦予它以新的生命和寓意,構筑起各式民居,風情街巷,讓更多的人進來觀光逗留,或者長久居住。

        我的童年是在潮汕平原的一座古鎮度過的,由于地處城鄉交界,我既可以與鄉村的孩子一樣融入原野,也能夠感受到那個時代小市民的生活氣息。對于故鄉,她就像門前的樟樹林,特有的氣味纏繞著我的童年少年,并一直綿延至我的青年時代以至于今天,給了我認識現實世界的獨特經驗和解決生存的特殊智慧。對于每一位作家,故鄉似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資源,不但可以回顧,還可以遠眺,這是一種獨特的養分,一直滋養浸潤到骨子里,綿綿不絕。譬如鄉人的淳樸善良,可以使你從狹隘的個人經驗和自戀情節中脫離出來,去關心和理解別人,譬如大自然,可以開啟你的心智,使你與大地貼得更近,更緊。說穿了,童年的記憶是一座巨大、敞開的糧倉,我能夠源源不斷地從里面搬運出所需要的經驗,加進思考與想像,當然還有語言,裝進了一個叫做“文學”的容器里,期待著它發酵,釀出好的酒來。

        無論是童年還是長大之后,我的周圍多是些命如草芥的小人物,表面上看時代的強音在他們的層面上被簡化,毫無回響,他們似乎成天被雞毛蒜皮的瑣事所纏繞,對生活的束手無策和倉促應對成為了生命的常態,但是永不磨滅的人性本身的對生的渴望,又使他們的生命充滿了特有的張力,而超越時代意義的對命運的抗爭,更構成了一種沒有立場的立場,它是民間的,是底層的,是微不足道的,但同時也是神圣的,有了它生命才得以展現勃勃生機,這也是我創作時所真正在乎的東西。

        猶太人的重要典籍《塔木德》中有言:“人的眼睛是由黑、白兩部分所組成的,可是神為什么要讓人只能通過黑的部分去看東西?”“因為人生必須透過黑暗,才能看到光明。”我小說里的人物,無不艱難地跋涉在生活那條長長的隧道里,有的最終走到盡頭光亮乍現,有的卻永遠被黑暗所屏蔽而無從追尋。我有個小說,題目叫《閉上眼睛你能看見什么》,它雖源于孩童的“腦筋急轉彎”,我卻能理解到它里面更深一層的含意。我一直以為,在我們睜開眼睛時,現實的影像如夢幻如泡影,紛至沓來泥沙俱下,而只要閉上眼睛平伏心緒,大多數的影像就會如露如電般地消失,而最終能留下的才是真正觸及靈魂的東西。同樣道理,好的文學作品雖從紛繁的現實中來,最終卻必須超越現實的框架,超越時間和地理的界限,在精神層面上反映人類最終極的思想和最普遍的情感,也只有這樣的作品,才能在大浪淘沙中真正沉淀下來。

        前段時間我讀到一篇為“文學人物畫廊”即將關閉而憂心的文章,在佩服作者的責任感之余,竊以為盡管金錢腐蝕了文學的靈魂和原創力,文學的生長空間遭受前所未有的擠壓,但仍有諸多同好對塑造各式鮮活的文學形象孜孜以求,我也是其中堅定的一員。孫過庭在《書譜》結語中提到“通會之際,人書俱老”,意思是,一個人必須傾注畢生精力,到最后才能獲得對書法的深刻理解和真正的把握,我以為文學也如此,一個人只有將創作與現實生活、與自己的整個生命緊緊擁抱在一起,作品與生命才能一同走向成熟,為這個代代相傳的文學畫廊增添更多氣血豐沛、活靈活現的人物形象。(厚  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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