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范兒作家計文君

      http://www.fxjt168.com 2013年05月31日08:08 劉 濤

        聚焦文學新力量

        當代中國青年作家創作實力展(15)

        計文君,生于1973年,河南人。2000年開始小說創作,作品曾獲2008年度“人民文學獎”,第二屆、第三屆河南省青年文學獎,2006年度河南省“五四文藝獎”等。代表作包括《飛在空中的紅鯽魚》《水流向下》《天河》《男士止步》《白頭吟》等。

        “紅”范兒作家計文君

        □劉  濤

        計文君的小說數量雖不太多,但其作品質量頗高,在主題、風格和語言等方面逐漸形成了自己的特點。計文君是“紅”作家,這個“紅”不是大紅大紫的紅,也不是“又紅又!钡募t,而是《紅樓夢》的紅。計文君的作品在諸多方面與紅學有關,她沉迷于《紅樓夢》世界中有年,后來干脆做了紅學博士,多年來,她研究著《紅樓夢》,寫著《紅樓夢》范兒的小說。

        貌合神離的張氏風格

        很多評論者注意到計文君與張愛玲的關系,以為她深受張氏影響。計文君的小說,或始學于張愛玲,但就目前的作品而言,已與張愛玲貌合神離。計文君曾寫過一篇論文《一樹春風有兩般——〈傳奇〉與〈紅樓夢〉繼承關系再分析》,此文雖討論張愛玲和《紅樓夢》的關系,但也可謂計文君告別張愛玲的宣言,是她的言志之作。計文君說:“張愛玲才情富艷,思力敏銳,一生戀戀躑躅依依盤桓于‘紅樓’之下,卻不無反諷與悲涼地跟真正的‘紅樓精神’擦肩而過。張愛玲對《紅樓夢》的繼承,是一種‘棄珠取櫝’式的繼承!庇嬑木啤罢嬲摹奔t樓精神體現在外的是一種“小說精神”,具體而言就是“曹雪芹是在不確定性的原則下通過小說把握世界和存在的,這也正是他所稟賦的小說精神。曹雪芹在小說中實現的全部選擇都可以看到這一小說精神的存在:人類事件本質上是相對的,世界是曖昧的,人性是復雜的”。正是本此原則,“《紅樓夢》成為一個開放的復雜的動態文本,曹雪芹的選擇建構出人性在荒誕和美好之間活色生香地綻放出豐富可能性的‘紅樓’世界”。而張愛玲筆下的作品則被“單一力量掌控”,“偏執、封閉、狹窄,是一個帶著張愛玲獨特主觀投射的風格化的世界”。

        《金鎖記》中小叔子季澤來找七巧表白時,張愛玲寫道,“七巧低著頭,沐浴在光輝里,細細的音樂,細細的喜悅”,但旋即七巧機警地考察出季澤的真實目的,此后情節急轉直下,七巧也暴怒起來。計文君就此細節評價道:“這里隱藏著一個可以拓展小說人性空間的契機,如果張愛玲肯松開‘封鎖’,注入一種異質力量,讓季澤騙錢的真實目的成為情節破損處,那么七巧的內心就有了一次面對善和美好情愛的機會。至于這善和美好是真是假并不重要,而七巧的內心在這樣力量作用下的景觀才是我們關心的!庇嬑木粫屌魅斯蔀椤包S金枷鎖的奴隸”,她所關心的乃是七巧沉浸于喜悅中的“內心景觀”。

        計文君所棄者是張愛玲的路子,所取者乃是她認為的“真正的紅樓精神”。近期頗引人關注的青年作家孫頻,倒確是張愛玲的傳人。計文君小說的主題與張愛玲小說的主題雖然接近,甚至部分情節也頗類似,但二者氣質與精神內核絕然不同?梢哉f,計文君以她之所言“真正的紅樓精神”改造了張愛玲,她借用張愛玲的故事框架,以男女三角、四角甚至多角,寫出了人與人之間的隔膜,這大概就是計文君的文學風貌和立意。

        情感糾葛中的人心之“隔”

        就小說主題而言,計文君的小說約有兩類:一是寫男女之間的糾葛,三角、四角,甚至多角,譬如《飛在空中的紅鯽魚》《陽羨鵝籠》《鹿皮靴子》《想給你那座花園》等;二是寫女性的成長與長成,譬如《天河》等。如此劃分,只是方便說法,計文君多將女性成長與男女糾葛結合起來寫,譬如《白頭吟》《開片》等。

        男女糾葛的故事是計文君小說之表,她要借男女三角、四角的故事寫人與人之間的隔膜。雖然男女或為夫妻,或為男女朋友,親密無間,但彼此之間總是難以知心,計文君所處理者是一個極為現代的主題。計文君筆下的男女們或為白領,混跡于出版界、影視界、公司,或是研究生、教授,混跡于高校,他們或為剩男剩女,或已為人夫、人婦,但他們多是孤獨的,他們的心也是飄忽不定的。由計文君的這些小說,大致可以了解城市中產階級的心態和狀況。

        《飛在空中的紅鯽魚》是計文君作為小說家的起步之作,體現了其早期作品的風格。小說卷首引卡夫卡寫給父親的信中之言:“我認為,你對我們之間的疏離是完全無罪的,但我也同樣是無罪的”,文君借卡夫卡父子之間的話轉用于男女之間。這是一個三角的故事,于情節而言與《紅玫瑰白玫瑰》近似,“他”在兩個女人之間抉擇不下,最終女人跳樓殉情,男人進入精神病院。計文君比較超然,于男于女都未作道德批判,他們之間所造成的疏離,男女似乎皆沒有罪,只是認真地寫出了男女各自的心態和事件的復雜。這篇小說在敘事風格上似乎有先鋒文學的色彩,總體略顯晦澀,小說間或以第二人稱敘事,如此可以直陳女人的心態。

        《陽羨鵝籠》乃寫多角男女,此典出于《太平廣記》,原故事帶有神話色彩,計文君以現代人對故事進行了演繹。 《陽羨鵝籠》小說有一楔子,敘述了這個傳說中的東晉故事,為小說奠定了基調,之后轉入正文,談了春、高、紅、張、雪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這些人表面上各在其位,但背后卻有不可示人的秘密和秘而不宣的關系,譬如紅曾是高的情人,現在她是張的太太,而張則是高的得力下屬,張是好男人,卻也同雪頗為曖昧。這篇小說以全知全能的視角進行敘事,每個人都登臺表演,如此可以展現眾人的內心與各自的秘密,讀者亦悉知悉見,于人性之復雜或生慨嘆。計文君寫了一個復雜的多角故事,但其重心卻并不在多角故事本身,她寫了人與人之間的隔膜。張元柯曾將《陽羨鵝籠》歸結為一個字,就是“隔”,這一歸納非常到位,談出了這篇小說的重心。夫妻似乎親密無間,但彼此還是各有秘密,秘密若不說破,夫妻相安無事,可是一旦說破,肯定會起風浪。計文君讓每個人各就各位,安于相安無事,恰是應了“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的老話。

        計文君的另一類作品是寫女性的成長,這些女子往往經歷了波浪與劫難,但卻能逆增上緣,由蛹化蝶。《天河》是計文君最優秀的作品之一,小說盡管亦寫了男女糾葛,但重心卻是寫秋小蘭這個“非遺”傳承人如何真正成為了傳承人,故可當作成長小說來讀。秋依蘭是一代名伶,因“一出《白蛇傳》,紅遍豫魯晉陜甘,一直唱進北京城”。秋小蘭是秋依蘭的侄女,一直受到姑媽的教養和保護,但也籠罩在秋依蘭的氣場之下,如同溫室中的花朵。秋小蘭從秋依蘭學戲,盡管做到了無一句無來歷,但她的戲中規中矩,卻刻板乏味。秋小蘭只是秋依蘭的影子,未能自立。秋小蘭經歷了演戲換角風波,經歷了喪失姑媽之痛,又經歷了家庭糾紛,歷經波折,終于從火中煉出了金蓮,破繭成蝶。秋小蘭放棄了戲角,但卻悟道,戲藝由此大進。

        《紅樓夢》式的古典韻味

        計文君的近作,譬如《白頭吟》《開片》等較之于此前的作品,在主題和情節等方面雖無大的變化,但語言卻更加凝練、華麗,且極富古典韻味,在當前的文學界獨樹一幟。青年作家往往以讀西方現當代小說為主,受中國傳統文化熏染較少,故語言顯得粗糙;計文君由于浸染《紅樓夢》中久之,所以深得其中三昧,故一下筆自然流露出古典的韻味與氣質。

        《白頭吟》與《開片》則是雙管齊下,一方面寫情感糾葛,另一方面也寫了女性的成長與長成!栋最^吟》可謂《飛在空中的紅鯽魚》與《天河》之結合,以男女三角糾葛寫女性成長與長成,也寫了人與人之間的隔膜與難以溝通。《白頭吟》情節貌似《飛在空中的紅鯽魚》,但精神氣質卻與《天河》更為接近。談芳在與丈夫疑神疑鬼的斗爭中,在耳聞目睹周老爺子和保姆事件之后,“龍場悟道”!鞍最^吟”典出卓文君,據說司馬相如欲納妾,卓文君吟此以規勸,相如遂止。計文君確實在實踐她之所謂“真正的紅樓精神”,將事件寫得異常豐富,其中存在著多種可能性,“白頭吟”事件似有若無,不知是心病抑或實有其事,其中糾紛亦難說清。

        《開片》也是既寫女性成長歷程,也寫情感糾葛。這篇小說景象闊大,寫三代女子——姥姥、母親和“我”的經歷,但以“我”為主,其架構與老舍《月牙兒》近似!堕_片》前半部分有底層文學的味道,寫了母親和“我”在北京所經歷的諸多困難,但后半部分則回到了男女三角糾葛,甚至這部小說更為大膽,競爭雙方竟是母女!堕_片》將部分背景放置于高校之中,寫了這部分人的精神狀態和生活狀況,《此岸蘆葦》則全寫高校,頗似《圍城》與《小世界》。

        計文君有其理解的“真正的紅樓精神”,這是她寫作的主要精神資源!都t樓夢》過于深厚,每個人可能都有不同的理解,但是每個人的理解就是其人程度的證明,甚至可以從中映照出其人的性格和命運。譬如當年曾有過論爭的蔡元培和胡適亦如此,蔡元培從《紅樓夢》中看到了排滿,這與其辛亥革命前的志向有關;胡適從《紅樓夢》中看到了“自傳”,則與其強調個人主義精神有關。

        “紅樓精神”“真正”與否,見仁見智,亦有程度之別。計文君所理解的“真正的紅樓精神”強調不確定性的原則,強調本質上是相對的,世界是曖昧的,人性是復雜的,計文君的小說確實追求這些。譬如《陽羨鵝籠》《白頭吟》等作品確實寫出了本質之相對,世界之曖昧,人性之復雜。這些是否就是“真正的紅樓精神”尚且不知,但計文君所理解的“真正的紅樓精神”或會隨著其閱歷的再增加、學問的再深厚而產生變化,到時候文君小說的風貌或許依然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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