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落伍的井底之蛙

      http://www.fxjt168.com 2013年04月19日07:08 馬小淘

        每次面對創(chuàng)作談、文學觀一類的文章,我都心亂如麻,不知該從何說起。我總覺得,一個作家懷揣怎樣的文學觀,或者用多么詭異的方式創(chuàng)作,這其實都不重要。只要他的作品拿得出手,其余的過程,怎樣殊途同歸都好。如同跑道上,沒人在乎你咬緊牙關訓練了一百年,還是游手好閑來隨便跑跑,快不快,最后有裁判計時讀秒。于是,作為跑得不快的賽跑者,走得尚且不遠的寫作者,我以為,在這樣的時刻,我可以保持沉默,何況我本來就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沒什么整理清晰的事情可說。

        偶爾氣急敗壞地想,為什么要選擇寫作,這是一份永遠要求動腦筋,永遠需要再創(chuàng)作的職業(yè),一本書寫完,需要面對的就是下一本。不必說那些熟能生巧的熟練工種,哪怕是當歌星,有幾首代表作也夠走穴用了。可是作家卻隨時要和自己的頭腦、身體的懶惰較勁,不斷直面枯竭的挑釁。可是抱怨歸抱怨,雖走得并不穩(wěn)健,有時左顧右盼,也難免快快慢慢,卻終究還是游蕩在寫作者的隊伍里。若讓我說出為什么,我當然不會說是基于對文學的熱愛。這樣的表達方式過于肅穆鄭重,我不喜歡。我想是出于好奇和迷惑。寫作于我,還是一條煙霧彌漫的路,像童話的盡頭,恍惚看不清前方,才充滿著誘惑。因為無法說清楚,所以一直在探尋。

        如果從時間上算,我出第一本書時只有17歲,有點說來話長的意思,扭頭看過去,脖子也伸得都擰了。彼時那本隨筆集得以出版,完全是機緣巧合,滿足的也不過是少女的虛榮心,沒有想過可持續(xù)發(fā)展戰(zhàn)略,我以為我會有更大刀闊斧的夢想,出書和我不過是蜻蜓點水的一面之緣。那本完全就是中學日記改頭換面的小冊子如今已成了我極力想掩飾的短處,生怕有誰發(fā)現(xiàn)我曾經(jīng)那么假正經(jīng)、低智商。如果早知道我會鬼使神差開始正兒八經(jīng)的寫作,我當然不會允許年輕時的自己丑態(tài)百出的亮相。出道早并不代表星運好,并且出道早最大的害處是,糗事一籮筐。當別人拿出十年磨一劍的處女作,對比著我那本瘋狂歌頌真善美鞭撻假惡丑的中學生正義感爆棚的小冊子,我的無知少女形象立馬呼之欲出。

        屬于藝不高膽還大,不小心就走上了不歸路。所以很多年,我都面目模糊地被歸類為“80后”、新概念、青春寫作、17歲出書,加上我那不靠譜的爹娘也是干這行的,還要加上“文二代”的符號。把這些符號拼在一起,出來那個人其實挺陌生的,那家伙好像蹦蹦跳跳一直在捷徑上晃蕩呢,而其實現(xiàn)實中的我挺步履蹣跚、一步一個腳印的,吭吭哧哧半月板都快磨損了。從小到大,考了一路學,沒加過分,沒保過送,沒破過格,其實書賣得也沒多好,該走的彎路一個也沒繞過去,我一直覺得我挺賣力挺刻苦的。

        多年來我羞于提起自己的經(jīng)歷,它筆直如一條直線,光陰荏苒,回頭卻依然可以輕易看見出發(fā)點。我對痛苦的體驗多半來自書籍、影像,能想到最大的打擊不過是失戀。流浪、漂泊、出走、饑餓、侮辱……它們離我那么遙遠,我像阿里巴巴一樣是個快樂的青年。我一直得到過剩的愛,活在甜蜜的牢籠,對自己的欲望和索取也常常放任,帶著理直氣壯的驕縱。因為缺乏傷筋動骨的疼痛,說來說去也不過是草長鶯飛,總是被歸類為溫室里的花朵。可是有一天,我忽然反應過來了,沒輟學、沒得抑郁癥,是社會造成的,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平凡并不可恥,并且與作品無關。我是一只老鼠,并不耽誤我以文字飼養(yǎng)猛虎。文學從來不拘泥于自傳,寫作也從不僅是對切膚之痛的有感而發(fā),它是對境界、精神、智慧的追求,當然也包括接納自己的平凡。

        甚至恰恰是文學,給予我更開闊的世界。我算是個枯燥的人,雖然性格開朗,但是不善玩樂。從小時起,我便對一切對抗性的游戲缺乏興趣,時常拿著一根小棍挖土,一挖就是幾小時,沒有人知道我在想什么,包括我自己。我不自閉,可以坦率直接地表述自己的想法和需求,但我不喜歡熱鬧,人一多,便有莫名的煩躁。熱衷一個人的游戲,挖土、捏橡皮泥、背誦繞口令、過濾雨水、把冰雹凍在冰箱里……相對這些,顯然閱讀是相對高雅的消遣。于是父母鼓勵我看書,在拿著小棍挖土和看書之間,他們以引導的方式幫我做出了取舍。尋常的詞語在組合排列之后產(chǎn)生的效果為我開啟了另一個世界,最精準的挑剔、最寬容的原諒,那份炫目、豐盛和直指人心簡直讓人生疑。我發(fā)覺縱使永在方寸之地亦可遙望無盡的遠方,文字里突如其來的新鮮事遠比生活來得酣暢淋漓。文學,成了我一個人的天馬行空,一個人的呼風喚雨。懷揣書籍,我可以輕巧地感知天下,成為永不落伍的井底之蛙。

        小時喜歡把筷子插在飲料瓶里,叼住筷子,表情陶醉,裝作正在吸食瓊漿。媽媽一次次制止我愚蠢的表演,但我樂此不疲,并且不懂大人為何沒被我蒙蔽。如今這份自作聰明依然偶爾被父母當做標志性的回憶提起,但我想作家應該是有些自作聰明的人,必須保持對某種荒誕的堅信,才可能穿越世間浮華凄冷,寫出真正的悲辛和溫暖。雖然我的自作聰明尚未在寫作上有良性的顯露,但我自己偷偷認為我終會內(nèi)力精進參透秘笈。作為一個興趣濃厚卻尚未掌握足夠經(jīng)驗的寫作者,我這樣說甚至不是出于自信,而是盼著這是個不錯的自我暗示,絞盡腦汁討自己歡心。(馬小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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