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日常的語言之根

      http://www.fxjt168.com 2013年04月12日08:18 艾 瑪

        春節前夕,我買了幾棵風信子種在花盆里,室內溫暖,風信子很快就開花了,香氣撲鼻的花束沉甸甸的,把花莖都壓彎了。于是,我到樓下一棵光禿禿的丁香樹上剪了一小段枝椏回來,將風信子的花束撐了起來。過了幾天,我意外地發現這段干枯的丁香樹枝竟長出了嫩綠的新芽。驚喜的我連忙喊家人過來圍觀,大家都很驚奇,兒子甚至建議換個大點的花盆給它,期待它可以長成棵小樹。婆婆過來看了一眼,淡淡地說:“別抱什么指望,沒根的東西,佯活罷了。”果然,過了幾天,那些嫩綠的新芽開始打蔫,很快就萎謝了。

        這件小事一直令我難以忘懷。婆婆說的是山東臨沂方言,從這方言中冒出的極具古典意味的“佯”字,令我有些驚喜,仿佛是不經意間與一位古代的紳士迎頭撞上,他沉靜內斂、言語簡潔,卻又耐人尋味。我不免又由此聯想到長沙方言中的“策”,形容一種詼諧有趣而智慧的閑侃,以及我家鄉方言中的“奢”,用來描述一個人想方設法地愛漂亮,麻袋上也要繡出好花。它們都簡潔到只有一個字,一個字,就能準確、細致入微地展現生活中復雜的現象與情感。

        沒錯的,日常生活是語言的故鄉,那些最簡潔傳神的語言活得最長久。我開始學習寫小說以來,也曾試圖將古漢語的簡潔與節奏感運用到寫作中去,人類的語言是那么的神奇,它與現實世界的糾纏遠非我能想象,我慢慢發現,有時候,逝去的我們已經很難找回來。而且,僅僅依靠語言本身的簡潔與節奏已不足以描述這多變而復雜的現實世界,不足以用來想象一個復雜而多變的世界。

        在我的學生時代,我曾無數次地被告知,司湯達通過時不時讀讀《拿破侖法典》來獲得語言的準確、凝練。這個故事被用來證明法律語言的冷峻、簡潔、準確并不必然壓縮人類的情感與領悟的空間。法律語言要應對現實世界的問題,而文學語言呈現的是虛構、想象的世界,但事實上,我們很難將它們清晰地分開。也許正如現實世界的一切也常常沒有什么明確的界限一樣,語言的準確與模糊、簡潔與繁復、紛雜與節奏,都是彼此糾纏、互為支撐的,它們只是恰到好處地在日常生活中生長而已。

        我承認自己多少也算得上是個日常語言學派的追隨者,姐姐鄰居家的姑娘不中意父母托人介紹的家境良好的高個子男友,幽怨地對人說:“高有什么用呢?只會比別人更容易撞到腦殼。”這樣的話語常常令我聽得失神。維特根斯坦曾批評哲學家對日常語言的片面理解造成了他們的“偏食”,即他們只用某種類型的東西來滋養他們的思想。我也常常問自己,對日常語言,你領悟到了多少?

        也有人曾發問:“倘若哲學不能改善你關于日常生活重大問題的思考,那么研究哲學又有什么用呢?”竊以為這樣的詰問也適用于寫作的人。語言來源于生活,倘若它不能藝術地回到生活中去,并改善我們的生活,那么寫作又有什么用呢?就像原本干枯的丁香樹枝,一時間吸收到水分和適宜的溫度只能催生樹皮下的芽胞,但是沒有深入土壤的根,它也就失去了與土壤的聯系,剩下的就只是萎謝了。臨沂方言中的這個“佯”字,現在我們在寫作中已經很少使用了,顯然,它在生活中活得比在書本上更長久。(艾  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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