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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崎由依:來自土地的贈與

      ——如何獲得文學創作的靈感

      http://www.fxjt168.com 2015年06月14日14:40 來源:中國作家網

        這是我第二次來中國。第一次是1999年的時候,當時我還是一名20歲的大學生。

        那以后的16年里,我再沒來過中國,然而,這僅有一次的旅行,對我來說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我當時在中國逗留了一個半月,即是那種漫無目的的,撿便宜的旅店住的背包旅行。中國話一句不會,是一次全憑筆談進行交流的旅途。

        我去了上海、蘇州和杭州,又從杭州坐了幾天的硬臥,終于顛簸到了成都。之后還去了云南省的昆明和景洪,再從景洪回到成都,從成都去了西藏(自治區)。

        我是在日本買的往返機票,到了必須乘機回國的時候,我還在拉薩。可我無論如何也不愿回國,便沒有如期上飛機,繼續留在了拉薩。我真的如此中意中國嗎?或許是青春期常有的心血來潮?如果換做印度或是東南亞說不定也會這樣的吧?不管怎樣,對我來說那時就是喜歡中國大陸。我在電話里被家人和朋友訓斥了一頓,就像被抓住后脖子一般,不得不從北京搭乘飛機,哭哭啼啼地回了日本。由于太傷心了,眼淚怎么也止不住。

        前面的話有點長了。但是我剛才講的關于旅行的內容,與我今天的主題——如何獲得文學創作的靈感有著緊密的聯系。這次旅行結束5年后,我開始寫一本小說,開了個頭,就擱下了,兩年后繼續將它寫完了。這部作品讓我獲得了新人獎,是我成為小說家的開端。小說寫的是一個住著很多女人的村子,這個村子的時間推移方式與眾不同,年齡的計算方式也十分獨特。

        曾經有人問我,為什么要寫這樣一個地方。原因我自己也不甚明了。就像在睡覺時,夢闖進了自己的大腦中一樣,村子主動來到了我的筆下。那時,我總是在睡覺。我把睡夢中看見的景象接連寫出來,覺得都是一些無意識的畫面。如果我像分析夢境那樣來分析這本小說的開頭部分的話,恐怕會發現它們都是我幼年時期記憶的寫照。我所生長的家庭,在當時的日本來說,是一個大家族。親戚們經常來家里,所以我有一種認不清誰是誰的混沌的感覺。同時,那個不可思議的村子中的景色,也與我二十歲時在中國大陸的旅途中看到的景色十分相似。

        我當時去了位于云南省南端的傣族自治州——西雙版納。我從景洪乘坐一小時的車到勐混去看當地傳統集市。集市上,女人們坐在路邊,兜售農產品和手工藝品,其中最漂亮的還是各種各樣的布制品。在墨染的一般黑色的布料上,用色彩鮮艷的繡花線繡出美麗的圖案,或是用鏡子、貝殼、手工串珠等做裝飾。當時對布的深刻印象,在我的作品中強烈地反映了出來。

        此外,還有位于昆明近郊的麗江市,有一個母系社會的民族,當時由于身體不適而沒有去成那里。這個民族的婚姻采取走婚的形式,也有一妻多夫的情況。他們的住宅深處是一間女人們聚集的祖母屋,使用的是像圖畫一樣的象形文字。這種讓人懷念的不可思議的街市在旅途中就像夢一樣,刻進了我的記憶里。而后猶如反芻夢一樣,寫入了我剛才提到的小說中去了。

        我喜愛的作家有很多,但若有人問我受誰的影響最深,我一定會回答:加西亞·馬爾克斯。因為是他告訴了我,我能夠將自己所成長的環境或見過的風景與小說的虛構進行置換。對我來說,場所這一要素十分重要。而對于作品來說,比起人物和事件來,最重要的是先要確定地點,否則就可能寫不出東西。在地點中有人物,有人物的行為與情感,就連人物的命運也由這一場所來決定。就我而言,選擇這樣一種寫作方法時,故事便自然而然地展開了。

        為參加這次論壇而翻譯成漢語的短篇,其寫作靈感來自于臺灣的九份。選擇這篇小說來翻譯成中文是十分需要勇氣的。因為如果譯成中文,那么臺灣的人們,也就是九份的人們也能夠讀到。我也想過,住在九份的人們讀了,可能會覺得自己居住的城市并不是文章描寫的那樣的地方而生氣。

        但是——我并非為自己辯解——小說中的九份并非九份本身。我將九份用拼音字母來表示也是出于這一考慮。

        在創作之余,我也做著將英文小說翻譯成日語的工作。因此,在這個過程當中,我的腦袋里既有用字母寫的英語文章也有日語文章,然而實際上,兩者當中作為鉛字被記錄下來的只有日文。這總讓我覺得有點可惜,因此我想更加充分地使用我腦袋里的字母,所以,小說里就出現了這樣的表記方式。以往的日語文章是漢字、平假名和英文字母的混合物。雖然日語中有片假名,但我有意沒有使用。

        若是思考一下日語這種語言的歷史,人們會覺得它把漢語和歐美語言吸收了進來,好像是各種語言的混合體。前年我因為愛荷華大學的創作計劃在美國逗留時,看到美國學生辛苦學習片假名的樣子,覺得很有意思。因為片假名原本是為了將英語引入日語而增加的詞語,現在英語母語者卻反過來辛苦地學習它們。

        不好意思,有點跑題了。jiufen這種拼音表記當中,除了有一種想充分使用字母的想法之外,還包含著一種前提,那就是這里與現實中的九份不同。我剛才說過我的出道作品中帶有云南省的影子,這個短篇就有一種回歸自己出道作品的感覺,同時,這也是一部進一步去嘗試新事物的作品。以這個短篇為開端,我開始了以亞洲的幾片土地為原型的一系列創作。原型這個說法并不準確,如果找一個更為準確的說法,應該是“mirror image”(鏡中印象)吧。即是“鏡中的亞洲”這樣的系列創作。這個短篇的下一篇作品是描繪西藏的,再下一篇是京都——我離開故鄉以后一直居住的土地——,再往下就要離開東亞了,是南印度的科欽,再下邊的我還沒有寫完,那部作品是以馬來西亞的土地為舞臺的。

        從這一系列的嘗試中可以看到什么呢?我還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我看來,以東亞為中心的亞洲各種民族居住的土地讓人感到新奇,可以激發我的創作欲望。伊塔洛·卡爾維諾定位于馬可波羅眼中的東方,創作出了《看不見的城市》。瑪格麗特·尤瑟納爾寫出了短篇故事集《東方奇觀》。這兩部小說都讓我愛不釋手。另外,還有一個我同樣鐘愛的作家,他就是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雖然他創作了虛構出各種地區的地理志,但是關于東亞的卻不太多。我覺得自己的嘗試也有可能是一種東方情調,就像我一開始說的,那是因為這樣的地域和場所,讓我想起貫穿于自己出生和成長的某種東西,一種現在已經不幸失去了的讓人懷念的某種東西,那種敬意和留戀牽引著我進行這一系列作品的創作。最重要的是,我也是那個東方世界的一個住民。

        某種東西即是土地、在那塊土地上形成的獨特習俗和文化,以及當地人使用的語言。旅行時,我會暫時丟下自己已掌握的語言。把日語封存起來,努力地去說當地的語言,或是漢語,或是英語。當然,我說的并不流利,所以,我當時的心情就像剛剛學說話的孩子一樣。

        16年前在中國旅行的時候,我實際上就像個孩子一樣。面對語言不通的我,人們就像對待孩子一樣和善。我感到很無力,在那種無力感當中,我覺得自己的感覺和記憶都回到了小時候。我的老家里有曾祖母、祖母和母親,母親是長女,父親是上門女婿,我也是只有姐妹沒有兄弟。記得在這樣的家里,我在畫紙上涂抹豐富的色彩,用蠟筆畫畫兒。在亞洲旅行,或圍繞亞洲進行寫作時,兒時專注玩耍時的那種感覺就會復蘇。沒錯,對于我來說,可以說土地即是作品的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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