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神秘的西夏》導演金鐵木：一個國家沒有紀錄片，就像一個家庭沒有相冊一樣

《神秘的西夏》劇照。 資料圖片

　　歷時近3年拍攝的大型史詩紀錄片《神秘的西夏》，3月23日起將登陸央視科教頻道。作為寧夏自治區黨委確定的重大文化項目和中央電視臺的年度重大選題，《神秘的西夏》全景式地再現了黨項族的源起，西夏王朝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宗教風貌，以及當今西夏研究的最新成果。攝制組先后跨越8個省(區)，26個縣、15個自治州，還遠赴俄羅斯圣彼得堡拍攝了大量珍貴的西夏文物，采訪了外國專家。

　　《神秘的西夏》導演金鐵木，曾執導過《玄奘之路》、《大明宮》和《復活的軍團》等，是中國最具權威的人文紀錄片導演之一。在該片即將播映之際，本報記者專訪了金鐵木。

　　“我就想，我身上有沒有黨項人的血統？”

　　記者：據說《神秘的西夏》是寧夏和中央電視臺都很重視的文化選題，您覺得為什么？

　　金鐵木：其實，寧夏雖小，卻是有歷史底蘊的地方。在12世紀初的中國西北地區，興慶府(現在的銀川)是除了長安以外的第二大城市。

　　寧夏的這種地位，源于西夏。寧夏的歷史文化之根在西夏王朝。在我們中學歷史課本上有“遼宋夏金元”，夏就是西夏，但描述得非常簡略，以至這個“夏”有多少東西，中國人不知道。出于為寧夏正名的考慮，寧夏方面動了心思，他們想讓中國人知道寧夏不僅是個回族自治區，而且有豐厚的文化底蘊。寧夏回族自治區黨委宣傳部部長蔡國英反復強調一句話：“要給西夏一個說法。”我覺得這個想法是很好的。

　　紀錄片是傳播傳統文化的一個最好的載體。智利有位詩人曾說過這樣的話：“一個國家沒有紀錄片，就像一個家庭沒有相冊一樣。”因為你沒有相冊，就意味著你不重視這個家庭。我們還可以加一句，這就像一個家族沒有家譜一樣，是沒有根的。

　　記者：您自己是出于什么契機執導了這部片子？

　　金鐵木：我是蘭州人，從出生到成長都是在祖國的西北部。我們家有本特別破的家譜，傳了有上百年了。但是我在上面查來查去，還是查不到祖先到底從哪里來，非常混亂。長大后，我就觀察西北土地上的人，包括河西走廊這一塊，沿著黃河這條線，都是從哪兒來的？原來，長期以來，這里是少數民族、游牧民族來來往往的地方，他們有的留下來了，有的又消失了。應該說，絕大多數西北人身上都有少數民族的血統和基因。

　　就拿我們甘肅來說，幾個最重要的城市，像蘭州、天水、秦安等，過去都是西夏國的領地。黨項族建立的西夏，在最鼎盛的時候，幾乎甘肅的全境都是他們的地盤，占了有兩百多年。我就想，我身上有沒有黨項人的血統？

　　后來，我又碰到了北方民族大學的楊蕤教授，他早些年寫過一本書，里面提到：我研究黨項人的性格、氣質，和我們陜北人的“德行”太像了。我們陜北人的根，就在西夏。我后來一查，發現他的說法是有道理的。因為黨項人在陜北地區待了將近500年，從唐初就去了。一個民族在一個地方待了500年，那肯定在這個地方的文化里、基因里、長相里都留下了東西。

　　就是因為這些發現，我對西夏產生興趣了。因為拍一部片子，對我來講不僅是一個活兒，也是一個學習的過程，從中可以了解我們的國家、民族，進而了解我們自己，我們從何處而來。

　　記者：剛才您提到，寧夏方面希望“給西夏一個說法”，您如何理解？

　　金鐵木：“給西夏一個說法”，我理解其背后的涵義很多。其一，中國歷史對西夏太忽視了，《二十四史》里唯獨沒有西夏史，而這個帝國可是存在了近兩百年啊。現在時代不一樣了，應該給這個王朝一個說法。其二，西夏曾創造了非常獨特和輝煌的文明，這是中國文化的一部分，但我們對黨項人創造的文明根本不了解。只有非常小的學者圈才了解它，能讀懂西夏文的人全世界大概不超過10個。

　　但是，“給西夏一個說法”是很困難的，專業性很強。我首先得找個好編劇。在查閱西夏資料的時候，我發現總有一個人出現，就是唐榮堯。我上網一查，發現這個人還挺有個性，是“中國第一行走記者”，到處走訪，花了十多年時間研究西夏，找西夏的發源地，找黨項人去哪兒了，寫了不少關于西夏的書。我就托人找到唐榮堯，他對西夏很有情結，文字又好，我們一拍即合。

　　“從來沒有人在屏幕上如此大規模地再現西夏歷史和黨項人的文明”

　　記者：《神秘的西夏》再現了西夏兩百多年歷史風云，內容龐雜，您是如何架構這個片子的？

　　金鐵木：我們創作這個紀錄片遵循兩個原則。一是盡可能忠實再現黨項人的歷史和他們創造的文明；二是面向大眾，盡量拍得好看，要有收視率。

　　但就這兩條，做好也是很困難的。像第一條，盡可能忠實展示黨項人的歷史及其文明，但他們留下來的史料很少，和周秦漢唐等朝代的史料沒法比。此外，國內研究西夏的歷史不長，很多東西沒有解讀出來。其二，要把對于大眾來說非常陌生的一段歷史、一群人、一個王朝表現出來，使這種比較正統嚴肅的題材在新時代有傳播效力、吸引力，這是挑戰。

　　為此，我們模擬了一個普通觀眾的視角，假設自己是一個求知的人，想去了解未知的西夏和黨項人。八百年來，西夏從歷史中被遺忘了，他們是典型的失落的文明、消失的民族、死亡的語言。一個被遺忘了這么久的文明，突然有了些小細節，讓他們一步步地重新進入人們的視野，回到文明的觀照之中。

　　于是，第一集我們就全是提問：黨項人是什么樣的人，他們是怎么來的，又怎么消失了？還有沒有他們的后裔？他們創造了什么樣的文明？然后，我們用8集來回答第一集提出的問題，比如第二集他們從哪兒來；第三集他們如何一步步壯大；第四集他們如何創建了一個帝國；第五集他們為了這個帝國如何戰斗；第六集的角度稍微獨特一些，我們發現西夏歷史有將近一半是女人統治的。所以，我們專門研究這種女性文明；第七集講這個文化的獨特性在哪兒；第八集講這個帝國如何開始衰落；第九集講西夏帝王陵；最后一集，講西夏王朝是如何滅亡的，人們是如何將它遺忘的，它又靠什么被世人記起，當然還有總結這個王朝對我們今天的影響和意義。

　　記者：您拍了不少紀錄片，如何評價眼下的這部片子？

　　金鐵木：我認為，《神秘的西夏》是目前中國規模最大的紀錄片之一。它的題材大、跨度長、涉及面廣，參加的人數、耗費的精力都是最大的，即便放在全世界也是規模最大的紀錄片之一。片子耗資近2000萬元，前后參與的創作人員有500人左右。

　　我們拍攝時是在夏天最熱的時候，棚內溫度40度，里面空氣不流通，大家基本上是光著膀子干活，我們每天大概工作16個小時。這樣的工作環境沒有人叫苦叫累。

　　這部片子和我以前拍的片子相比也有很大不同，其實我沒有拍過如此大敘事，非常嚴謹而宏觀地、全方位地展現一個民族和一個帝國的歷史。像《復活的軍團》，雖然拍攝的內容涉及550年歷史，但只是選了一個獨特的角度講秦帝國的誕生，體量大概只有《神秘的西夏》的三分之一。從來沒有人在屏幕上，如此大規模地再現西夏歷史和黨項人的文明。我相信人們會感興趣，反響會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