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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黨委宣傳部、伊犁哈薩克自治州委宣傳部、伊寧市委、市政府和北京南海影業公司、中國新聞社新疆分社等聯合拍攝的影片《巴彥岱》即將上映,值此公映前夕,就筆者的觀影心得與諸位讀者們分享一下。
一直以來,新疆的電影生產在反映族際交往與交流方面都略顯薄弱,這當然與新疆電影在不同歷史階段的宣傳策略有關,也與新疆電影創作者在不同歷史階段對制造新疆印象的藝術觀念有關,當然,講述族際交往的故事需要創作者付出更多的藝術思考,更需要有更準確的分寸感的把握,近十年的新疆電影以《烏魯木齊的天空》為轉折點,以《真愛》為標志性的角色突破,從再現差異轉向再現融合,這一敘事的轉向具有非常重要的文化意義與社會意義。從這個語境看《巴彥岱》的創作與拍攝,難免有更深刻的文化況味。這部影片作為新時期新疆電影實現族際交流交往交融的影像表達方面具有啟迪意義。
《巴彥岱》影片一開場,我們見到一個戴著眼鏡、30歲出頭、斯文儒雅的漢族男人“老王”,突然置身于一個他完全不了解的迥異文化生活空間里,開始他在公社“蹲點”的生活。他獨自一人站在橋上,低頭看著橋下的河水,茫然不知所措。這個開場幾乎開啟了他此后很長一段時間在巴彥岱公社的心理適應過程。接著,巴彥岱公社二隊隊長阿西木、伊敏老爹開始幫助他面對跨文化交往的真實處境,入住伊敏老爹家的當晚,我們看到影片的第一個跨文化交往的故事場景,伊敏老爹家歡迎老王的“歐德萊西”晚宴上,村民們歡歌樂舞的快樂場面與老王拒絕融入的孤獨特寫交叉對比,這個場景在影片結尾時有一個巧妙的呼應,以“老王”融入老鄉的歌舞麥西來甫,來反映“老王”最終對差異文化的適應與主體認同,緊接著是伊敏老爹寬慰有感于在社會結構中脫序并因處境邊緣而倍感焦慮的“老王”,給他講起了維吾爾族人的生死觀,并告訴他什么是維吾爾族人的“塔馬霞”,以“塔馬霞”的樂生文化精神鼓勵“老王”融入巴彥岱的日常生活去。人物心理由此突轉,老王開始慢慢練習維吾爾族的民間舞蹈,給當地維吾爾族的小朋友們理發,逐漸適應當地的生活。
需要指出的是,影片中的族際跨文化交往并非是一種單向度的交往,而是一種雙向交往與交流的情節建構,這尤其體現在老王向拉伊赫曼學習維吾爾語的故事場景中,在這一師生關系的場景設計中,語言的學習也是知識的相互兌換,更是價值觀的相互影響與協商,譬如老王知道了維吾爾族詩人納瓦依的詩歌,譬如拉伊赫曼懂得了成為知識主體的重要性。再如,老王把自己的鋼筆贈送給小巴郎,幫助伊敏老爹找尋弟弟,幫助阿西木隊長管理村民等細節,這些跨文化交往的故事場景中,一個在特殊的政治時期被主流文化邊緣化的個體,通過對他者、他性的模仿,在異域遠方獲得了新的教誨和治愈,將失去希望、前途與脫離既定人生軌道的主體命運嵌入另一個全新陌生的自我建構之中。的確,這個故事聚焦于一個特殊的年代,一個受政治斗爭牽連的“老王”在巴彥岱——一個相對于主流政治文化斗爭語境相對偏遠的地區,一個99%都是維吾爾族鄉民生活的空間里——獲得了保護,影片中有一場戲,講的是村民們為了保護“老王”不被批斗,而將老王家里的沙發椅作為替罪羊進行批斗、游街,進而保護他免受災禍的細節,將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還原成遠離了政治爭斗、族際區隔與文化隔膜的普通個體之間的關系,引人深思。
幾乎所有的跨文化交往故事的情節建構都會借由空間旅行而啟動,經由一幕幕的場景講述旅行者與異質的、多重建構的他者之間的接觸,他性和模仿之間的對話,實現全新自我的主體設計。影片的結尾,我們看到了主人公身上這種全新的主體設計,在村民送別“老王”離開的麥西來甫上,與村民共舞的“老王”,淚流滿面,他用流利的維吾爾語說:“我愛你們,也愛巴彥岱……我舍不得離開巴彥岱,也舍不得離開你們!”
《巴彥岱》當然還有許多處理不夠成熟的地方,也有許多值得商榷的人物行為與情節設計,然而吸引我的是,對新疆近年的電影生產而言,這部影片在顯豁的層面,圖繪了一種融合了族際差異的文化邊界,并敢于直面族際交往這一極具社會意義的現實問題。事實上,從文化交流的角度而言,所有的邊界,既是屏障也是交流與交換之地。我們的民族電影生產的確需要一種對差異文化生活的“相互模仿”,從這個意義上講,我更愿意將《巴彥岱》看作呈現族際文化交流交往題材的一次新的嘗試,新的開始。
作者簡介:伽藍,原名王敏,新疆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博士、在站博士后、碩士生導師,現任新疆大學人文學院影視藝術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