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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路上的吐爾庫(馬娜)

      http://www.fxjt168.com 2014年10月18日13:35 來源: 人民日報 馬 娜
        制圖:宋 嵩  制圖:宋 嵩

        那是西域的雁鳴,

        那是古道的駝鈴,

        那是星海里的焰火,

        那是天路上的吐爾庫……

        第一次到遠在西域南疆邊陲的總參某部,戰友們就以一曲美麗動聽的歌,向我講述了一位維吾爾族“編外老班長”的故事,這故事讓我像飲了天山的清泉般陶醉,讓我像踩著熱瓦甫的節奏那樣動情——

        吐爾庫,這個與我的戰友們相伴數十年的名字,這個與遠方的營房融為一體的身影,當我看到他的時候,我的戰友和將軍們正在向他獻花致敬,列隊送他遠行……

        再見解放軍

        吐爾庫第一次見到解放軍是在1950年的時候,那時他還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巴郎子”(小男孩)。

        當時新中國成立后進駐南疆的解放軍就住在他家的院子里。那些身穿黃綠衣服、帽頂紅五星、腳打綁帶的解放軍戰士,經常臉上掛著笑容、嘴里哼著歌曲,麻利地幫助村民們以及吐爾庫的父母打理田地、打掃院子。

        開始,小吐爾庫有些害怕這些人,漸漸地覺得他們都很“亞克西”。“別跑呀!哈哈哈……”一天,吐爾庫與一位解放軍叔叔撞了個滿懷,那一刻,他想 逃雙腳卻并不聽使喚——他的嘴里已滿是香噴噴的“托卡西”(馕)。終于,吐爾庫也忍不住“咯咯咯”地開心笑了……之后的日子,小吐爾庫似乎有了心事,他的 雙眼不時盯著叔叔們帽子上的紅五星。“來,戴上。”有一天,一位叔叔像知道小吐爾庫心思似的,將自己頭上的軍帽戴到小吐爾庫的頭上。

        “敬禮!”不知什么時候,小吐爾庫竟然也能莊嚴地吐出這兩個漢字,并且將小手抬在帽沿邊——他居然向叔叔們行了一個軍禮。“哈哈哈……吐爾庫,亞克西!”叔叔們樂開了懷。

        后來,解放軍像風一樣離開了院子。當小吐爾庫得知后,跑步回家,一看已是人走院空。就在他無比沮喪時,小吐爾庫赫然看到留在家里的幾個米袋上有枚用紅紙剪的紅五星……小吐爾庫哭了,一邊哭,一邊不停地喃喃:解放軍亞克西!解放軍亞克西!

        吐爾庫第二次在自己家鄉見到解放軍時,他已經是年近四十、有家有室的漢子了。

        1979年末,軍委一紙命令,總參某部這支特殊部隊就安扎在吐爾庫的村上。那是坐落于喀喇昆侖山北麓、塔克拉瑪干沙漠西緣的古黃金走廊,曾是古 絲綢之路上的驛道重鎮。西域開拓者張騫在此留下了傳頌千年的經典故事,歷史的羊皮紙書上因而有了“風吹草低、狼煙乍現”下孤雁獨鳴的詩篇。

        部隊剛來,與周邊村民們的語言溝通雖然有障礙,然而官兵們拿出學外語、抓訓練的勁兒努力學習維吾爾語,并積極幫當地村民打井、收割莊稼、維修家具等,很快獲得了當地百姓的親近和熱愛。

        解放軍的再度到來,最興奮的還是吐爾庫。他取出珍藏了幾十年的那張“紅五星”,與村民們一起彈起熱瓦甫,給新扎營的部隊唱起“我們新疆好地方”那美妙的歌曲,讓遠方來的年輕官兵們也一下子有了家一般的溫暖。

        “有事,找……我。”吐爾庫抬起右手,敬了一個久違了的軍禮,用已不那么熟練的普通話向戰士們發出真誠的邀請。

        還真的有事需要幫忙。部隊初來乍到,沙漠鹽堿地上的營盤要想養活一群年輕的守關邊軍,首先要解決的是自己動手、自給自足的問題——幾十里外雖然 也有集鎮,但對長期扎營的官兵來說,畢竟不是解決生活問題的根本途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官兵們深諳這個道理,卻不知如何在沙石飛滾的鹽堿地上種植果 蔬。盡管他們中間博士、碩士生一大群,但面對腳下硬邦邦的土地,卻不知從何下手。

        “我,可以幫你們!”吐爾庫扛著鍬頭,自告奮勇來到營房。他讓戰士們給他在營地上劃出一片空地,然后揮鎬舞鍬起來……那鎬、那鍬,在他的手里,如同維吾爾人懷中的都塔爾和熱瓦甫,吸引著戰士們與他一起揮汗舞動起來。

        墾地,除草,灌水,換熟土,鋪堿膜……吐爾庫成了戰士們眼里的魔術師。那塵土飛揚、又硬又板的鹽堿地,轉眼間長出了綠葉,結出了瓜果,飄出了菜花香。

        老班長吐爾庫

        “香!”“甜!”

        “哈哈哈……”吐爾庫捧著又圓又大的西瓜,端上嫩綠飄香的菜肴,在部隊的廚房里自制了一場“百菜宴”。“辣椒!我在這里吃上了辣椒!”那一天, 湖南籍戰士廖長安把他在喀喇昆侖山下吃到與家鄉一樣美味的辣子菜一事,寫信告訴了遠在千里之外的老父親。“娃兒,好好干,安心服役,要對得起新疆人民,對 得起祖國!”父親在淚水打濕的信紙上,如此教導兒子。

        “請父親放心,我一定不怕苦,好好干。這里的老鄉吐爾庫,像老班長一樣愛護我、幫助我,他的言傳身教將永遠鼓勵我安心扎根邊陲、做一名忠誠的愛疆護國的好邊陲兵!”廖長安以同樣飽含深情的語言回信給父親。

        “吐爾庫,你就像我們的老班長。”“我的老班長,吐爾庫!”

        從此,官兵們見了吐爾庫,就這樣親切地叫他“老班長”。而吐爾庫呢,每次進營房時,總會像模像樣地舉著右手,敬一個并不標準的禮,響亮地報告道:“哎嘿,吐爾庫前來報到!”

        “看,吐爾庫老班長來了,請他幫助!”又一個夏天到來,炎熱的烈日下,一群部隊官兵站在營房門口,正七嘴八舌著。

        “你們,有事要我做?”騎著毛驢、頭戴草帽的吐爾庫正好路過營房門口,見官兵們不好意思的神色,便急切地問。

        “吐爾庫老班長,都說新疆的葡萄特別甜,我們也想種塊葡萄園……”有人終于說出了久夢的一個愿望。

        “好啊!我幫你們建!”吐爾庫一口答應。

        “亞克西!”官兵們一聽,歡呼著將吐爾庫團團圍住。

        說干就干。吐爾庫第二天就來到營地,并特意挑選了五名戰士,成立了一個小“施工隊”。在部隊首長建議下,吐爾庫看了看營地地勢,決定在營區東側 通往出口處的一段長約二百八十米的地段,建一個葡萄園長廊,那樣既美觀,又可乘涼,還不影響營房其他建設和設施。“亞克西!亞克西!”吐爾庫的方案讓部隊 領導十分欣喜。

        部隊營區正處風沙口,春秋季節,沙塵飛揚,加之鹽堿質重,種植大片葡萄并非易事。開始那幾天,吐爾庫四處奔走,早出晚歸,原來他是在察看營區周 邊的水源和方圓數十里內相應的熟土源。經過他的不懈努力,水源和熟土源都有了著落。吐爾庫便帶領“施工隊”戰士開槽挖溝,引水灌溉,排堿除鹽,并從五公里 外的地方拉來一車車改良的熟土,對葡萄園長廊進行整治培松。

        夯基,壘磚,拉線,劃框……葡萄園的長廊雛形呈現后,吐爾庫又騎上小毛驢趕到集市,去挑選購買優良葡萄種。

        新疆的葡萄甜,新疆的葡萄香,但在新疆戈壁上種植葡萄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墾荒、灌水、改良土壤外,葡萄苗必須靠有機肥培植,部隊缺這個。“放心,我家有!”吐爾庫拍著胸脯,第二天便從家里馱來一擔擔羊糞。

        “糞兒臭,瓜兒香,塔克拉瑪的葡萄,比哪個地方的都要甜和香喲!”那些日子里,官兵們看著騎在毛驢上的吐爾庫,天天進出在營房間,嘴里不停地哼著自編的小曲兒,美滋滋地搖晃著腦瓜,像是在做一件至高無上的大事情。

        他真的是在做一件大事情——葡萄園長廊建設進入后期,吐爾庫把小毛驢換成了拖拉機,當“隆隆”的拖拉機聲傳到營區時,官兵們看到拖拉機上裝載的是一根根大楊樹干。

        “吐爾庫老班長,這做什么用呀?”有人問他。

        吐爾庫捋著小胡子,開心地說:“種葡萄,沒有葡萄架,這樣的葡萄連牛羊都不能喂。”原來吐爾庫運到營區的整整二十多棵大白楊樹干,都是從他自己 家里砍來的。于是部隊決定連同肥料等一起支付費用還給吐爾庫。吐爾庫卻堅決拒收:“解放軍亞克西,你們到新疆來,為我們保邊疆、保護我們各族百姓,我做的 都是應該做的,不能收錢。”部隊沒有辦法,只得給他家里送去白面算作報答。

        經過幾十天的奮斗,部隊營區的一條長長的葡萄廊建好了,五百六十余棵新疆葡萄在吐爾庫的精心培育與看護下,枝繁葉茂。第二年夏,嫩綠的葡萄架上便結出了千百串晶瑩剔透、形如寶石的豐碩果實,喜得官兵們詩情勃發——

        我在新疆參軍報國,

        吐爾庫為我種下葡萄,

        那葡萄熟的時候,

        我和戰友的心兒醉了……

        一滴汪洋般的水珠

        菜園和葡萄園建起后,部隊的生活水平有了極大提高。看著來自天南海北的官兵們每天臉上的笑容多了,營區的歌聲越來越嘹亮,出操的腳步聲也越來越 雄健,吐爾庫又提出了要為菜園和葡萄園當“義務護理員”。這對缺少戈壁灘上種植經驗、人手又緊張的部隊來說,是件巴不得的好事。于是,吐爾庫一得空就趕著 毛驢,扛著鏟子和鍬頭,來到營區的菜地和葡萄園培土除草、施肥灌水。

        “吐爾庫大叔,你能教教我們如何種菜、管理葡萄園嗎?”一日,車隊、食堂和警衛班的戰士們來到菜地,圍著吐爾庫,要求拜師。

        “亞克西,來來!”吐爾庫一聽,興奮得跳起了一段流行于當地的薩瑪舞。那熱情而奔放的舞姿與節奏,讓年輕的戰士們不由跟著舞動起來。歌聲與舞步 之間,菜園內、葡萄長廊下,匯成了一幅幅拜師學藝的動人景象。在吐爾庫的精心幫助下,部隊的許多戰士成了戈壁鹽堿地上的種菜種瓜能手,有的還學會了養羊養 鴨。

        昔日亂石飛舞、雜草叢生的荒涼之地,轉眼間,成了綠蔭蔥蘢、瓜果飄香、家畜成群的美麗家園。每每“八一”節到來時,吐爾庫就騎著小毛驢,從自己 的家中將宰好的上等牛羊送到營區,然后端起一碗碗自釀的杏子酒,給他熟悉的和剛認識的一隊隊新老戰友敬酒慰問。“編外老班長”那真誠而熾熱的深情,則像沙 漠腹地的一泓清澈的泉水,澆醉了官兵們的心。

        其實,部隊自駐扎吐爾庫家鄉那天起,也在積極支援當地各項建設。農閑時,官兵們幫助維吾爾老鄉學習漢語、美化家園。農忙時,官兵們揮汗田間義務 為老鄉收割與播種。附近的托喀依村小學由于條件破舊簡陋而常常被風沙與冬雪刮得無法正常上課,許多孩子因此失學缺課,甚至輟學。“孩子們讀書是大事,我們 應該伸出援助之手。”也不知道是誰最先從自己口袋里掏錢捐助那些因家庭貧困而不能正常上學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誰最先到學校當起義務教員,更不知道是誰最先 提出與學生一對一地結對幫困助學,后來形成的“軍心工程”從首長到士兵,幾乎部隊全體官兵都加入了進來。學生的體育課沒有一塊像樣的場地,官兵們便利用訓 練和戰備的空余時間,從營房里拉來一車車煤渣,為孩子平整出一塊可以跑步、踢球的操場。后來,又在總部首長的支持下,部隊出資五百多萬元,在吐爾庫所在村 的西邊建起了一座占地四十八畝、建筑面積近八千平方米,集教學樓、綜合樓、學生宿舍和運動操場于一體的現代化“八一愛民學校”,徹底解決了當地十幾個村的 孩子上學難、學校條件差的問題。

        看著豐收的麥子顆粒歸倉,看著村上和四鄰的孩子們不再為上學發愁的喜悅笑臉,看著親人解放軍做了像天上星星一樣多的好事,吐爾庫也心花怒放。入夜,星星悄然鉆進他的窗口時,吐爾庫翻來覆去,把妻子阿依妮莎罕驚醒了:“怎么還不睡?”

        “解放軍要搞綠化種樹,他們又不知如何在鹽堿地上種活樹,明天我要去幫助他們……”吐爾庫說出了心里想的事。

        “不是說好了,明天要收割我們自己家的麥地?”妻子有些生氣。

        吐爾庫側過身,摟住妻子:“解放軍亞克西,他們的事是更大的事,我得去幫助他們,我要讓冬天的風沙不再吹進美麗的軍營;讓夏季的烈日不再曝曬到戰士的身上;讓野狼不敢再輕易闖到戰士們的窗前屋后……明天一早我就去營區干活!”

        第二天一早,吐爾庫真的又來到了營區。烈日下,他挽著袖子,流著滿頭大汗,與戰士們一起栽種白楊。經過一個夏天的揮汗戰斗和一個秋季的培育澆灌,部隊營區又增添了一片片綠色天地,自從栽下新樹苗后,吐爾庫在營區的種植與看護任務又繁重了好幾倍,但他總是風雨無阻。

        月亮在喀喇昆侖山麓和塔克拉瑪干沙漠上圓缺著。吐爾庫與部隊官兵栽下的白楊樹一天天地長高、長粗,突然有一天戰友們欣喜地發現:往年呼嘯的風雪在飄落如今的營房時變得溫情了,夏日的太陽曬在營房柏油路的暴熱也減弱了,哈哈,吐爾庫,我們的老班長,這又是你的功勞呵!

        面對部隊官兵的感激贊譽,吐爾庫謙遜地說:“我做得不夠,就像一滴掉進沙漠里的水珠,渺小的很。”

        牽在心頭的紅線

        進入新世紀以來,部隊現代化建設不斷向前推進。一條軍用高壓電線需要穿過營房外密密的白楊樹林,這是部隊正常開展工作的戰備線路,必須始終保持 暢通無阻。但線路沿線的白楊樹已經長成十多米高,那飄動的樹冠時常擊打在高壓電線上,直接影響著線路安全,尤其是雷雨天來臨,隨時可能發生漏電事故。這把 工程師袁黨平難壞了。他向上級報告,部隊領導告訴他:“看護好高壓線路等于看護好全部隊官兵的生命線!必須確保電路萬無一失。”

        難哪,這些白楊樹可是當地維吾爾族百姓多少年用汗水栽培下長成做家具、建房子的主要木材,他們稱其為“吉祥樹”“致富樹”,誰敢動這樣的樹?

        “袁烏斯達(師傅),今天怎么不亞克西了?”一日,吐爾庫發現工程師袁黨平一籌莫展的樣子,便問。袁黨平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給吐爾庫說了。

        “你們解放軍為我們做好事多多,我們不知如何感激。現在高壓線很重要,妨礙的樹要砍掉,這好辦——你們先砍我家的樹嘛!其他人家的樹我來做他們 的工作。你們放心好了。”吐爾庫毫不猶豫。第二天,他帶頭將自家的五棵妨礙高壓線的白楊樹砍了。然后又領著袁黨平挨家挨戶去向村民們解釋需要砍樹的理由。 村民們很快明白了事由,主動配合部隊完成了高壓線沿途的砍樹任務。這事讓袁黨平感動至今,從那時起,他在每次巡線時,總會把吐爾庫當年的事跡向其他維吾爾 族百姓宣傳。

        從種植到看護,吐爾庫為了營房內外的那一排排已形成大片綠蔭的白楊樹,不知花費了多少心血與汗水。那風中婆娑搖曳的白楊,仿佛是吐爾庫連結部隊 官兵的心線,是他與一茬茬戰友們建立友情的精神支柱。因為這,看見羊群在啃樹皮時,吐爾庫會憤怒地追趕好一陣才罷休;看見白楊樹上出現一片片異常的枯葉 時,他會細心地觀察并尋找到改善的辦法;有誰膽敢偷砍營房前后的樹,他一定會前去阻止。

        樹連心,心連軍,這是幾十年如一日牽系在吐爾庫心頭的一根紅線,這紅線便是他熱愛軍隊、熱愛官兵的深情厚誼。

        又是一個清晨上班的時間,已任部隊管理科科長的廖長安,突然發現吐爾庫不知什么時候已蹲在辦公樓前,叭嗞叭嗞地正獨自抽著悶煙。

        “老班長,怎么這么早一個人蹲在這兒?”廖科長奇怪地上前問道。

        不想吐爾庫一下子直起身,掐滅煙頭后,緊緊地拉住廖科長的雙手,說:“廖科長,你一定要幫我的忙!”

        “慢慢說,別急別急。”廖科長請吐爾庫在沙發上坐定,耐心聽他講完原委。原來,吐爾庫所在的巴仁鄉正在試點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由政府統一規 劃、統一設計,建設新村子,將原來散居的村民集中居住,每戶一個院落、一個大棚、一個羊圈,形成生活生產綠色循環、足不出戶就能自給自足的庭院經濟模式。 吐爾庫所在村被列入首批試點新村建設。新村形成后,所有的村民都要搬過去住。吐爾庫的老宅居與部隊只隔一條馬路,從他家的窗戶往外看,就能看到營區前門兩 行挺拔的白楊林蔭,而這些已經參天的白楊,正是吐爾庫與官兵們一起栽培的,而且他已守護了二十多年,不管刮風下雪、春夏秋冬,他都要巡視看護,白楊仿佛是 他心目中的部隊戰友,吐爾庫對這些樹的感情深厚,甚至不能允許自己一天看不見它們……但是,現在按照新村的建設規劃,吐爾庫的新房子將在新村子的西側,離 部隊有一里路遠。

        “廖科長,你去找鄉里的李書記,告訴他,我想離你們部隊近一點,我要每天都能看到這片白楊樹。如果看不到它們,我會很難過的……快去嘛!”吐爾庫說這話時,眼里噙著淚花。這讓廖科長萬分感動。

        “好好,我一定去,一定幫你想辦法解決。”廖長安把吐爾庫的心愿向部隊首長作了匯報,又及時與鄉里直接進行了溝通協商。兩天以后,廖科長找到吐爾庫,告訴他事情已經解決:鄉里專門為吐爾庫一家的新址作了調整,把村南頭距部隊最近的一戶調給吐爾庫作他的新家。

        “這下我徹底放心了,我又可以天天看到白楊林,天天看到你們的營區了!”吐爾庫熱淚盈眶,那閃動的淚花,分明是他對解放軍的真摯感情!是的,因 為這份感情,吐爾庫三十余年如一日,手把手教會一茬又一茬的官兵在鹽堿地上種植花木與蔬菜;因為這份感情,他三十余年如一日,義務幫部隊看護菜園、瓜果、 葡萄園和白楊林;因為這份感情,他三十余年如一日,將一顆熱騰騰的心獻給了時刻讓他牽掛的軍營——當春天第一絲暖意灑到喀喇昆侖山時,他第一個來到軍營的 菜園播撒新一年的瓜果種子;夏日炎炎曝曬下的第一行汗珠,他一定會灑在葡萄園下的施肥現場;秋天的豐收時節,他總要為部隊把養鴨場打掃得干干凈凈,再收割 自家麥子;寒冬第一場雪降臨時,留在地面上的腳印,也一定是他走向軍營的足跡……

        忘不了你的身影和臉龐

        吐爾庫是個普通的維吾爾族農民,他幫助部隊所做的事情很平凡、很普通,但誰能說在這平凡而普通中不閃爍著非凡和偉大的精神呢?二十年前的新兵戰 士毛獻偉如今已是喀什市“十佳創業青年”,當地著名的企業家。對吐爾庫的故事,毛獻偉至今記憶猶新:“1995年春,結束新兵訓練后,我們坐了三天三夜火 車,又坐了兩天兩夜汽車,可謂是‘跋山涉水’,輾轉才到了部隊所在地。這里的自然環境極為惡劣。我是浙江麗水人,入伍前剛從省農業專科學校畢業,原本是懷 揣一番到部隊干番事業的壯志,哪想一到部隊就把我分配到生產班,跟維吾爾族大叔吐爾庫學習養羊種菜,我的情緒跌到了低谷。后來吐爾庫大叔用自己的行動開導 我、啟發我,并用生澀的漢語跟我嘮家常,在他家里的炕頭給我講述他所看到的一代代官兵堅守邊疆、默默奉獻的故事;是他又手把手、一點一滴地教我壓堿、育 苗、除蟲和屠宰家畜的本領。慢慢地我對堅守邊疆有了覺悟、有了感情。與吐爾庫大叔相處了四年,他就像我的老班長一樣,教我、護我,幫助我成長進步……我能 有今天,都是吐爾庫影響、教育的結果。”

        入伍四年里,毛獻偉三次被評為優秀士兵,入了黨。退役后,小毛起初是蔬菜批發市場的小業務員,常年四處奔走,但似乎內心總有一份割舍不去的情愫 在牽著他。這就是吐爾庫和新疆人民。2006年,毛獻偉毅然決定回到當兵駐地的南疆疏勒縣注冊了一家專門為“三農”服務的技術開發公司,主營家畜飼料加工 技術推廣。經過數年努力,毛獻偉的公司如今已是當地的龍頭企業,為經濟建設作出了可貴貢獻。

        三十余年風雨春秋,吐爾庫以自己平凡而無聲的行動,教育和影響了這個部隊的無數官兵,他們有的像毛獻偉那樣回到地方、落戶新疆,為地方建設再立 新功;有的甚至官至將軍,成了我軍中堅,而在他們的情感深處始終沒有忘記一位叫“吐爾庫”的維吾爾族“編外老班長”曾經給予他們的深刻影響。

        2009年新疆發生“7·5”暴恐事件后,吐爾庫看了電視新聞,義憤填膺。第二天,他就跑到部隊營區,對官兵們說:“共產黨和政府,還有你們解 放軍,對我們這么好,讓我們新疆人民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你們解放軍為我們建立了小學,孩子們上學不要錢。一些人還不珍惜,干壞事。作為維吾爾族人,我替 他們感到羞愧!”又說:“解放軍亞克西!從今起,我在大門口為你們站崗放哨,誰要想進軍營干壞事,我就揪他們出來!”

        果然,從那天起,吐爾庫不顧年老體弱,天天拖著瘦弱的身子,來到營房大門前當起了義務崗哨。

        部隊營區建設需要雇用農民工幫助施工,為了防止可疑人混入軍事重地,部隊采取了一些必要的措施,比如摸清進入農民工們的身份和基本情況。“這個 交給我!”吐爾庫自告奮勇擔起了每天農民工出出進進的“身份識別檢查”的工作。他對熟悉的、知根知底的,便放行。一見陌生的臉龐和遇見在他平時排查中發現 有“案底”的人,就會立即擺擺手,毫不留情地說:“你不能進去干活,你走吧!”

        有村民不高興了,問吐爾庫:“部隊的事關你什么事?你拿了部隊多少錢?”

        聽到這樣的諷刺,吐爾庫坦然回答:“部隊就是我們的家,解放軍是我們的親人,我們不能讓任何壞人破壞我們的家、傷害我們的親人!”

        一個內心比金子還閃亮的維吾爾族大叔,在他年近古稀之年,依然在為守護親人的軍營和邊疆反暴恐的一線戰斗著,直到他生命的最后時刻——2014 年5月26日,69歲的維爾吾族老人吐爾庫不幸病逝。出殯那天,官兵們整齊地排列在吐爾庫生前每天都要走過的白楊林下,莊嚴地向這位編外老戰士行軍禮,那 一刻,哽咽的淚水掛滿了官兵們的臉頰……

        遠處,在北京、在上海、在海南、在祖國大江南北的無數曾經與吐爾庫一起走過的將軍與官兵們,聽到噩耗后,情不自禁唱起那首當年誕生在吐爾庫家鄉的老歌——

        天下腳下是我可愛的家鄉

        當我離開它的時候

        好像那哈密瓜斷了瓜秧

        ……

        啊,親愛的戰友

        我再也不能看到你雄偉的身影和藹的臉龐

        啊,我親愛的戰友

        ……

        吐爾庫,我親愛的戰友、我親愛的新疆老班長,我知道你一生無子無女,卻在彌留之際,將擁軍的重任托付給了老實可靠的侄女婿和另幾位勤勞樸實的村民。

        好班長——吐爾庫,我和戰友們祝你在天路上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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